死亡尽头

2015-08-16 11:23贾煜
今古传奇·故事版 2015年22期
关键词:山头亭子度假村

贾煜

1.暴雨

夏日炎炎,陈鸣在南沃山上的一家度假村里,烦躁地按着电视遥控器。突然,他听见门外有些骚动声,掩门而看,只见走廊上一些客人正拉着行李慌张地离开。

陈鸣拉住一位经过他门前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你没接到服务台电话吗?”那人惊讶地说,“度假村刚接到通知,今晚有特大暴雨,让我们马上撤离。”陈鸣这才想起他拔掉了房间的电话线。

陈鸣赶紧收拾衣物,还没走出门,一声雷鸣便在耳边炸开。当他坐上度假村接送客人的专车时,暴雨已瓢泼般地从天空倾泻下来。

中巴车快行驶到山脚下时,突然遇到障碍物停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返回车时没好气地说:“前面一块巨石断了去路,你们等着我叫对面的车来。”说完他拨通了电话。

这趟车是度假村安排的最后一趟车,只有15人左右。一开始大家都很安静地等待,随着滂沱大雨越来越惊天动地,一些人坐不住了,吼着要返回度假村。

“城里的车马上就到,你们急什么急?”司机不耐烦地回应,他拿出电话准备再拨打,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不多久,车内的人都发现自己的手机信号没了,全部开始骚动起来。

在客人的强烈要求下,司机不得不答应返回度假村,可当他启动汽车时,却怎么也发动不了,反复试过几次后,他骂道:“该死的破车,偏偏这个时候出毛病。”

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从最后一排走上来,朝车门口一挥手,吼道:“所有人都从车里出去,步行上山,帶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眼见水势猛涨,大家只好硬着头皮走出了车。陈鸣不急不慢地站起来,用余光扫了扫自己后排的三个人,等到他们走后才下了车。

一行人冒雨艰难地行走着,快到半山腰时,旁边的山坡不停地飞下石子,大家不由护住头,在雨中越跑越快,陈鸣也加快了步子。走在他前面的正是他在房门口拉住的那人,那人脚下突然一滑,倒在雨地里,正待挣扎着爬起来,一颗飞石正中他的脑袋,他还未站直的身体再次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刚才吼话的中年人从后面赶上来,抓起他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肩,企图将他扶起来,但是山路太滑,他久久起不了身,便将头转向一旁发愣的陈鸣,喊道:“小兄弟,来帮个忙!”

陈鸣回过神,跑过去将伤者的另一只胳膊抬起,和中年人一左一右地扶着那人继续赶路。

2.孤岛

南沃山分为两个山头,呈“M”形,不过一个山头矮而小,一个山头高而大,度假村正处在高大的山头上。

当大部分人已经跑在通往度假村的小道上时,陈鸣等几个落在后面的人还没走到两个山头分岔路口。这时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天空,直直劈向高耸的大树,眨眼间,大树轰然倒下,横在小道中间,将陈鸣几人和其他人分隔开来。

“我们怎么办?”陈鸣低沉地问道。中年人看了看身后急速上涨的水势说:“去另一个山头,山顶有座小亭,可以暂时避一避雨。”

所有人只得朝度假村相反的方向走。不多久,他们到达山顶,果然看见有座小亭,匆匆跑了进去。

亭子是木制的,年代已久,有些地方还在漏雨,一个小青年抱怨道:“什么破亭子,又不遮风又不避雨的。”他一旁的女孩说:“能躲就不错了,要不是你非要拖着箱子,我们也不至于走在最后。”

此时亭子里一共有六个人,除了陈鸣、中年人和受伤的那人,也就是说话的这对青年以及司机了。

中年人将处于半昏迷的人放倒在长凳上,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俯下身凑近他的胸口听了听,说:“刚才飞石打中了他的太阳穴,可能造成了他颅内血管破裂。”陈鸣小声地问道:“他还能活多久?”

“他的瞳孔还没散大,但心跳在减慢,如果真的形成了颅内血肿,”中年人顿了顿说,“那可能活不过明天。”陈鸣心一紧,盯着中年人问:“你是医生?”

中年人摇摇头:“我叫吴京国,是县城第一中学的老师。”

“我是陈鸣,在外地打工,刚回老家探亲不久。”

接着其他三人也相继报了家门。司机叫刘大鹏,是个胖子,小青年叫曾宇,20岁出头,他的女朋友叫程丽,与他年龄相仿。

这时,下方的河水猛涨,水流越来越急。吴京国开口道:“一定是水库倒坝了,否则水势不可能涨得这么快。”刘大鹏惊跳起来:“倒坝?那不是整个县城都完了?”吴京国蹲下身,看着急水忧心忡忡地说:“如果按照这种水势涨下去,不到凌晨,县城就会变成汪洋大海。”

“什么?”曾宇也跳起来问,“那我们不是没救了?”

“这就得看老天爷了。”陈鸣望着亭外豆大的雨水说。

夜幕降临,暴雨仍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山间的气温越来越低,陈鸣拉开背包,将包里所有的东西倒在地上说:“现在我们同坐一条船上,必须互相帮助才行,都把自己现有的东西拿出来吧,我们合计一下撑过今晚,等着明天有人来救。”

刘大鹏挎着一个腰包,吴京国压根就没有包,陈鸣这话主要是说给曾宇听的——他有一个大箱子。

曾宇不情愿地打开箱子。陈鸣上前清点了一下说:“除去两人的衣物和日用品,有本地特产的牛肉干、糖果和饼干各六包,手机充电器两个,还有一沓钞票,一个iPad,一个保温杯,和一盒避孕套。”

听到这儿,刘大鹏“嘿嘿”笑了两声,曾宇窘迫不已,程丽则羞红了脸。吴京国指着地上陈鸣的东西说:“还是你的东西有用,一些常见的药、绳索、电筒、小刀、睡袋、水壶和一堆压缩干粮,你这是准备去野营?”陈鸣发窘地笑笑:“一个人出门在外,习惯了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刘大鹏瞟见陈鸣此刻的面容,忽然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就摸着腰包说:“我这里除了一点现金外,有用的就只有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了。”

随后几个人在亭子里坐下来,倚着柱子半醒半睡。

3.营救

“我的天!”刘大鹏的一声惊叫在陈鸣耳边炸开,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眼前的情景时,也惊呆了。经过一夜的暴雨,南沃山的两个山头已变成了两座孤岛。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滔滔洪水,就只有隔水相望的度假村山头。

吴京国早已醒过来,眉头紧锁着看着洪水,喃喃自语:“特大洪水啊,空前的大劫难……”

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恐慌。

陈鸣说:“别盼着有人救我们了,我们得自救。”曾宇撇嘴道:“怎么救,你会做诺亚方舟?”

“别吵。”程丽指着不远处的度假村说,“你们看,大事不好了。”众人沿着她的视线看去,在对岸山头的侧面看见了度假村的一角。那土黄色的房子悬建在山坡上,此时正纷纷落下泥石,一夜暴雨导致山体松動,房子竟然在缓慢地向外滑。

“我的天!”刘大鹏再次尖叫,“昨天我还在后悔没去成度假村,现在看来我真是因祸得福。”

陈鸣看到,房子外移的速度越来越快,当房体超出山体大部分时,房子失去了平衡,从缓慢滑动到“咚”的一声落入洪水中,也就是几秒钟的事。

这时,昏迷了一夜的那人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处境,他难以置信。陈鸣问:“我记得你走得很早,为什么会和我们坐最后一班车?”那人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正好吴京国喊起来:“快来,那边有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湍急的洪水里有个人正抱着一根木头漂过来,他一手紧紧挎在木头上,一手用一个塑料盆在划水,听见亭子这边吴京国的呼喊,转向朝他们而来。刘大鹏一把将吴京国推开:“你给我住嘴!你多招来一个人,我们不是负担更重吗?”

吴京国抓过刘大鹏的衣领吼道:“那可是一条人命,人命知道吗?”刘大鹏顿时住了嘴。

河中的人越游越近,可因水流急还下着暴雨,他的方向略有偏离,眼见他顺着水势要从亭子旁漂过,陈鸣有些着急了,可那人突然又停在了河中。

“怎么回事?”陈鸣喊道。

“腿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那人说。陈鸣目测了一下与那人的距离,在腰间拴上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在亭子的木桩上,就要下水。

“等等。”吴京国叫住他,“你的距离不够,还得加上一臂长。”他抓住他的手,有力地握了握说,“一起走吧。”

两人并排下到水里,尽量平衡身体,慢慢摸索向前。越接近那人水变得越急,陈鸣这时感到脚下已触不到底,身体随水流漂了起来,难以控制,好在吴京国挺有经验的样子,一直沉稳地向前。

绳子绷直了,陈鸣的双手紧紧抓住吴京国的一只手,吴京国则双臂打开,用另一只手去够卡住的人。那人也伸长了手,费劲地去抓吴京国的手,当两只手终于握在一起时,吴京国朝陈鸣喊:“往回拉!”

卡住的人一点点移过来,就在这时,一块大碎石冲过来,刚好撞向两人。吴京国的手猛地一缩,从陈鸣手中脱落,整个身体打了个转,横着浮上水面。说时迟那时快,陈鸣一把抓住吴京国的一只脚踝,拼命向后拉,等到脚能触地时,再将吴京国的身体抱住,拖上了岸。吴京国神情低落,眼睛一直望着刚才与那人失手的地方,泪光闪闪,似乎不相信那人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鸣累得瘫在地上,却听见刘大鹏在说:“叫你们别救,最后还不是空捞一场,想当英雄有那么容易吗?”一股怒火从胸中蹿起,陈鸣举着拳头朝刘大鹏挥去:“你不救人就算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两人打成一团,刘大鹏自然不是陈鸣的对手,最后被陈鸣打得鼻血长流,倒在地上起不来。

就在两人厮打的时候,昏迷的那人又倒下了,吴京国扶住他,听他在耳边说了一些话后,就见他口吐白沫,肢体抽搐,不多久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4.求生

夜幕再次降临,受寒的程丽提出烧掉衣服来取暖,刘大鹏却找不到打火机了,说是和陈鸣打架时掉到了水里,五个人不得不又在黑暗中静坐下去,彷徨、恐惧和绝望开始从四面八方侵蚀他们的内心。

刘大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地说道:“陈鸣,我说怎么一开始就看着你脸熟,我知道你是谁了。”没有人接他的话,刘大鹏又阴阳怪气地说,“你就是那个通缉犯吧?”

空气顿时凝固了。

陈鸣打开手电筒照向刘大鹏:“没错,是我。”他感到余光后的曾宇和程丽都向后退去,吴京国却丝毫不动:“承认得真干脆。”

“事到如今,”陈鸣站起身来,“既然知道了我是杀人犯,这些天就得听我安排,特别是刘大鹏,别再跟我作对!”刘大鹏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反驳。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曾宇笑吟吟地说道,胆小怕事的模样让陈鸣看了好笑。陈鸣将灯光对准他说:“你的任务就是把吃的全拿出来,以后我们每天按计划按量吃。”说完又将灯光扫向吴京国。

吴京国不等他开口,先问道:“能说说你为什么杀人吗?”

陈鸣一愣,坐到他身边,良久才说:“因为我不想父母被人欺凌,一时冲动杀了邻居两口子。”

接下来的一天,五个人安然地度过了,到第四天时,雨终于停了,洪水也逐渐平静。这天他们看见空中飞过直升机,猜测是去灾区送物资的,赶紧招手求救,可是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们得想办法生火,这样才能引人注意。”陈鸣一边说,一边拿出小刀在木桩上刮木片。

程丽不解地问:“我们什么工具都没有,怎么生火?”

“我有办法。”陈鸣嘴角扬起一抹笑,五年的逃亡生活他已经练就一身的野外本领。

等到午时,陈鸣将晒干的草铺好,上面放上木片,然后叫曾宇拿出一只避孕套。他将避孕套灌上水,挤成一个球状体,再利用凸透镜原理,将太阳光聚集在薄木片上,开始引火。不一会儿,木片烧起来,引燃了干草,大家把衣物都堆在一起烧,尽量制造出浓烈的烟雾,让飞机上的人能看到他们。

就这样过了两天,五个人把没用的东西都烧光了,也没引起营救人员的注意。

5.重生

又过了两天,大家弹尽粮绝,开始躺在亭子里说胡话。陈鸣注意到几天来洪水已经有退下的迹象,鼓励大家说:“都别睡着了,再坚持两天,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刘大鹏说:“我连两分钟都坚持不住了……没想到我刘大胖子竟会饿死在山上,呵呵……”

陈鸣甩给他两个耳光:“你不是很要强吗,起来还手呀!”

刘大鹏扶着柱子吃力地站起来,当真还要还手。这时他发现木柱在晃悠,连接上方的亭檐好似摇摇欲坠,就在这一半屋顶坍塌的瞬间,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推开了陈鸣,自己則滑倒在“孤岛”边缘。

陈鸣迅速扑下身子拉住他,但泥土很滑,刘大鹏的身体已大半没入水中。曾宇和程丽还被笼罩在屋顶坍塌的烟雾中,还是吴京国缓过神来,帮着陈鸣来拉刘大鹏。

“你们别费力气了,松手吧。”刘大鹏气若游丝地说,“陈鸣,谢谢你打架打醒了我,也谢谢你前几天把自己吃的分给我,现在我想休息了,这些天太累了……”

陈鸣压抑住内心的冲击,忍住眼泪松开了手,看着刘大鹏缓缓滑落洪水中,直至他那双举过头顶的手也全部被淹没。

四个人终于挨到洪水退去,迫不及待地下山。程丽身体虚弱,还发起了烧,曾宇嫌她碍事,干脆将她扔下,只顾自己朝前跑。陈鸣扶起满脸怒气的程丽,将她背在背上,什么话也没说。越往山下走,被洪水冲刷后的景象越惨不忍睹。河水浑浊暗黄,时不时能看见其中的人和动物的尸体……

这时跑在前面的曾宇又折了回来,后面还多出一只狂吠不止的大狼狗。看得出这只幸存的狼狗已是饥肠辘辘,紧追着曾宇不放,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大叫,躲到了陈鸣身后。狼狗露出狰狞的獠牙,容不得人半点犹豫,纵身扑向陈鸣。

陈鸣和程丽双双倒地,狼狗转头去撕咬程丽,陈鸣立刻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向它,人和动物就这样在淤泥中翻滚,厮杀。吴京国赶忙取出绳子套成一个圈,当狼狗和陈鸣短暂分开时,他看准时机将圈套入狗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的刀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在狗的咽喉上留下一抹红。

“干得漂亮,吴警官。”陈鸣不由拍起了手。吴京国愣了愣,丢下套狗的绳问:“你早知道了?”

“我的反侦察能力也不差。”陈鸣说,“从你们跟踪我住进度假村我就知道了,只是不太清楚你们有多少人,直到上了车,我才基本断定坐我后面的三人是警察,所以后来下车时,我故意让他们先走,哪知还留了你这个大警官在后面。其实当你说你是老师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请问有哪位老师浑身尽是伤疤呢?”

吴京国看看裸露的手臂笑了笑:“观察得挺仔细嘛,既然知道我是警察,为什么在水里救漂来的人时,你还救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抓我。”

“哈哈……”吴京国大笑道,“你知道颅内血肿的那人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他见到你时认出你是逃犯,后来返回去跟着你,是想报警领赏金,可没想到发生了水灾,你后来救了他,还想着救其他人,他觉得你应该是好人,所以他让我见到警察后给你求情。”陈鸣心里一惊,轻轻叹息了一声,最后说:“这次我回来就是想去自首的。”

他一抬头,刚好看见不远处坍塌的墙壁后已是县城,便缓缓走了过去。县城中低矮的房屋几乎全被冲毁,只有几栋高楼孤寂地矗立着,太阳从云层中洒下一缕缕阳光。陈鸣站在残垣断壁上,突然觉得,只要能够重见天日,看见希望的曙光,即使是走在废墟上,又何尝不是一种惬意和全新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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