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坑与“皖南事变”集中营

2015-08-20 00:21唐延军
党史纵览 2015年8期
关键词:歙县反动派研究室

唐延军

黄山市徽州区洪坑村是有名的进士古村落。步入村头,一座明朝修建的粉红麻石四脚三楼洪氏“世科坊”巍然矗立,上面镌刻着历史上21位科举进士和荐贡进士的姓名,雕梁画栋,威风凛凛。村中尚存“状元厅”“洪氏家庙”“洪家园林”等古建筑。村庄位于黄山市东北,徽州区岩寺镇(新四军军部旧址)东5公里,是一个拥有1000多人口的大村。这里绵延起伏的小山环绕四周,松林茂密,山下大片农田绿油油的,如一块小平原,掩映在青山绿水间,百姓生活富足安详。

抗战爆发时,日军打到宁国便停止了进攻,战争的硝烟渐渐远离,徽州一时成为“小后方”,1938年9月,国民党安徽省党部迁驻屯溪。

“皖南事变”打破了洪坑宁静的生活,战争的魔爪露出狰狞的嘴脸。1942年七八月间,日军攻陷浙江衢州,逼近江西上饶,国民党将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训练补充大队二中队从上饶移至洪坑村,押着我被捕的新四军人员、游击队员以及爱国进步人士200多人,建立了洪坑集中营,自此,这个村庄便被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

洪坑集中营,是笔者在2010年10月的一天,慕名游览洪坑古村落时偶然知道的。当时听了非常惊讶,没有想到在这昔日抗战的“小后方”竟然存在关押抗日志士的集中营。为了更多了解集中营的情况,我第二年又去了一次,可惜的是村里老人只知道有此事,详细的史实就不得而知了。之后经研究徽文化的朋友介绍,笔者找到了两本关于介绍洪坑村的书籍,两个版本的文章大同小异,1000多字简略地记述了洪坑集中营的情形。

2012年下半年,我找到安徽省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副会长王传厚,经他帮助,拜访了歙县陶行知纪念馆馆长左和平,他长期从事党史研究工作,曾担任过歙县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在他的指点下,我打开了歙县档案馆尘封多年的“洪坑集中营史料”。

歙县档案馆保存的是1960年五六月份县委党史研究室采集的我新四军越狱人员、国民党看守、特务及当地医生的8篇口述材料、供词,对洪坑集中营的法西斯暴行等作了详细记述。

残暴“管训”  人间地狱

国民党洪坑集中营二中队下设2个区队,区队下设3个分队,约五六十人。队部设在大地主洪泽民家里,第一区队驻“洪氏宗祠”(现村小学)及相邻古宅“得意堂”,第二区队驻“洪氏家庙”,这便是集中营的监狱。国民党还调来一个步兵连在外围警卫,把守着洪坑的所有出口。

国民党反动派对皖南事变中被捕新四军以“管训”为名,行迫害之实,洪坑集中营则奉行“宁可死一人,不能跑掉一人”的残暴手段。

在洪坑集中营,被关押人员每天只能吃两顿糙米粥,个个面黄肌瘦,形销骨立,大部分人都身生疥疮,惨不忍睹。11月寒天,身上没有棉衣,只穿单衣,铺上睡的是烂稻草,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就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国民党反动派每天还进行所谓的“军事训练”,早上天亮时一次,下午4时一次,上操、跑步,有时还练习“枪法”。跑不动或跑慢了,便受到拳打脚踢,操场上经常传来毒打声。

集中营每天上两次“政治感化教育”课,上午、下午各一次,特务教官诬蔑新四军破坏抗战,不打日本人,专打自己人。

国民党特务看守还经常逼迫新四军被捕人员“自新”“自首”,不从就刑法伺候,灌水、吊打,有时恼羞成怒就把革命志士直接拖到后山枪毙;被打得奄奄一息或者病重的就拉到破庙及野外草棚里,不给治疗、不给吃也不给水喝,死了的或还有一口气的,就被拖到后山“江山坞”挖个坑埋掉。

洪坑集中营不但是迫害革命志士的人间地狱,也是祸害当地百姓的魔窟。洪坑原来四周山上为一片大森林,国民党反动派来了之后,大树被伐倒烧炭,变得满目疮痍。被捕人员日夜劳役干活,稍有不从便招致一顿毒打,砍柴、挑柴、卖柴,所获钱款则被特务看守中饱私囊。他们还祸害当地妇女,不论是姑娘还是有夫之妇,看中就强占强奸,甚至强占物资,大肆赌博、大吃大喝,弄得洪坑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洪坑集中营最多时关押我革命志士达300余人,至1945年8月,3年期间,有90多名共产党人被迫害致死或被杀害于此,永远长眠于洪坑江山坞地下。

顽强斗争  不屈不挠

面对残酷的迫害,被关押的革命志士英勇无畏,与敌人进行了顽强斗争。他们经常在墙报上书写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挺起胸膛等标语、文章;难友们还利用上山砍柴、挑柴或扛竹子的机会,一起痛骂那些反动派、特务、变节的走狗,彼此增强革命信念。期间,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烈士祝逸君(宁波人)为反抗敌人的暴行,绝食斗争5天之久,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食一粒米,被敌人拉到野外孤屋去等死。他顽强不屈,利用黑夜逃了出去,跌跌撞撞跑到屯溪,怎奈身体极度虚弱,不幸被特务看守发现,抓回集中营枪决。

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暴罪行,也激起了洪坑老百姓的愤恨。歙县党史研究室记录的我两名新四军成功越狱人员,就受到洪坑老百姓的帮助和掩护。新四军被捕人员朱学友在集中营转移时躲在一群众家成功获救,后在当地成家落户。苏有来1939年10月参加新四军,在南陵、繁昌县交界地区打日军,皖南事变中被捕,在集中营给人理发,队伍开拔途中成功脱逃,返回附近郑村务农成家。

新四军旅长妻子狱中斗顽敌

2014年2月16日《扬子晚报》根据江苏省档案馆提供的资料,发表了一篇题为《新四军旅长妻子被捕关进集中营,信念不改,两次策划“越狱”》的文章,文中的这位新四军女战士就曾被关押在洪坑集中营。

文章讲述的是新四军十六旅旅长钟国楚的妻子琚逸芳的经历。1943年初,她去延安学习途中,突遇日军“清乡”,已有八九个月身孕的她行动非常不便,就在溧水新桥山沟的小村里隐蔽。日军走后,国民党顽军又来搜查,为了保护群众,她挺身而出,被敌人逮捕。

琚逸芳先被送到了安徽广德国民党江南行署,关了整整一个夏天,她在集中营生下孩子。由于遭到残酷折磨,琚逸芳患了产后高热症,孩子也被活活饿死。不久,琚逸芳作为重点审查对象,被转押到安徽徽州的洪坑补充大队,受到更残忍的刑罚和虐待。琚逸芳利用集中营上山砍柴或扛竹子的机会,与狱友们相互鼓劲打气。在审讯中,琚逸芳一口咬定自己并非新四军的旅长夫人。在补充大队由于受到两位女同志(李珍、蒋英)照顾,琚逸芳病情逐渐好转。一份档案记述,琚逸芳鼓动两位女同志一起开小差(越狱),结果未成功,反而被关进禁闭室,无法站立也无法睡下。几天后,敌人将包括她们3人在内的10来个同志押送到集中营收容所。

1944年春,敌人把琚逸芳押到福建崇安集中营。抗战胜利后,根据“双十协定”, 琚逸芳被释放出狱,找到了部队。

抗日英烈壮志未酬 建红色基地教育后人

我设法联系上了琚逸芳的女婿苏泓达先生。据他讲,他们夫妇多次到过洪坑,在市、区党史研究室人员的陪同下,拿着母亲的照片给村里老人看,老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认识认识,还带他们到江山坞察看了母亲关押期间遇害的6位难友(陈急冲、刘长清、张根达、俞国华、何效、王忠义)的坟堆,但没有了解到集中营的详细资料。他们到过武夷山市委党史研究室,说起洪坑集中营,党史研究室工作人员并不了解情况。他们还到过广德县委党史研究室,走访了关押母亲的地方,据说那里也曾关押过从上饶集中营转移来的数百名新四军被捕人员。

歙县党史研究室搜集到的材料,只偏重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的暴行,未收入到后来出版的歙县党史书籍中。

2014年年末的一天,我又一次去洪坑寻访。这一次寻访重点是“江山坞”。村南洪氏家庙的屋后,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沿着右山脚直向江山坞,山坞全长不过100多米,中间是菜地,两边是小茶园,山不高长满茂密的树林,岭后莽莽丛山。坞中已看不到明显的坟堆了,只在茶园里见到几丛隐隐约约的坟堆。村支书王书记对我说,过去家庙后面村民不敢建屋,也不敢进坞,后来改成菜地挖出不少白骨,拾掇在一起埋了。真是:青山处处埋忠骨,英雄血化万花红。

我望了一眼两旁茫茫松林,伟岸挺直,枝繁叶绿,山风轻轻吹着,似在呜咽,控诉敌人的法西斯暴行,它们是历史的见证:抗日英烈们双手被绳索捆在背后,脚上拖着沉重的铁链,走路一瘸一拐,踉踉跄跄,身上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洒下斑斑血迹,一边走一边大声斥责敌人、痛骂敌人,国民党反动派凶狠地咆哮着,不时用枪托打人,英烈们昂起头颅,高唱革命歌曲,呼喊口号无畏地走向刑场。

我两眼越过松林仰望天空,蔚蓝色的天上飘着白云,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山林,洒在我们身上。山林寂静,四野无声,我们安详地享受和平,享受英烈们用鲜血换来的幸福生活,而他们却被埋葬在这片山林之中,无人知晓。

洪坑集中营被关押的新四军及共产党人,是一群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热血青年,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安逸的好日子,毅然告别家乡,告别父母,告别妻儿姐妹,不怕艰苦,不怕牺牲,怀抱着把日寇强盗赶出中国领土的革命信念,冲到抗日最前线,杀敌报国,谁料想却被国民党反动派抓进了集中营的牢笼,受尽拷打、折磨,过着暗无天日的屈辱生活,他们没有倒在硝烟弥漫的抗日战场上,却牺牲在民族罪人的屠刀下,饮恨长天,壮志未酬。

集中营中的大多数人经受住了对敌斗争的考验,以生命谱写了气壮山河的史诗,以热血铸成千古丰碑,是真正的共产党人,是革命的英雄,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题图为今日的洪坑村)

(责任编辑:张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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