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燕:我想做他们的太阳

2015-09-10 07:22李少威
南风窗 2015年26期
关键词:江一燕小江南风窗

李少威

颁奖词: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洗净六朝宫体的浓脂腻粉,而2015年,江一燕8年间持续支教广西巴马县长洞小学的消息,从社会观感上救赎了这一年吸毒、嫖娼、出轨、劈腿、斗殴无所不能的娱乐圈 。

纯粹的公益行动者为数不少,她一定不是做得最好的,但她作为明星的身份与山区条件之间的巨大反差,代表着社会发展的两极,这种张力感染了许多人,提醒着社会公平的价值,以及实践比言论更加可贵。

获奖感言:

要相爱,如同你爱落叶,如同深秋围绕大地。如同思念,随风传递。如同母与子,如同情人,如同挚友。爱是这世界最美好的风景。

2015年,一段17分钟长的视频,刷新了中国社会对文艺青年江一燕的认识。

此前人们知道她是影视演员,音乐人,写过书,爱摄影,但不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小江老师”,那是广西巴马县东山乡长洞小学487个孩子对她的称呼。

8年来,她每年都要抽出一个月、半个月或者几天的时间,到长洞小学支教。她给孩子们写了《长洞小学之歌》:长洞小学是我家,老师就像我爸爸……孩子们喜欢她,某一次,一个小女孩自然地说出:“小江老师,你就像我妈妈一样。”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她知道,这种超越血缘的亲情,就是自己一直坚持下来的原因。

“不,不是坚持,是享受。”

2006年,23岁的江一燕去巴马山区拍摄文艺片《宝贵的秘密》,拍摄地在东山乡小嘎牙村。这个瑶族村寨只有八九户人家,不通水电,那里的孩子不爱说话,下雨天就默默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坠落。

她被这一幕击中。“他们看着很冷,这时候我就想做他们的太阳。”

既视感唤起了她的童年记忆。她说自己小时候的感受大概就跟这些孩子们一样,“灿烂,又孤独”,她从中看到了自己。

江一燕告诉《南风窗》记者,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让她留下来。没有什么主动担当的意识,也没有宏大的规划,就是觉得应该做点事情。“一个单纯的小心愿。”

小嘎牙村有几间教室,但已没有老师,孩子们只能到两个多小时山路之外的长洞小学上学。

住在各个方向的孩子们,翻山越岭来到这所学校,学校在马路边,过往车辆溅起的石子,把窗玻璃击打得千疮百孔,他们用布满冻疮的小手翻书、写字,在瑟缩中上课。放学以后,他们就在山坡上支起一口锅,自己做饭,五六岁的孩子,喂饱自己,还要喂饱弟弟妹妹。

当年回到北京,江一燕开始筹款,自己在网上开了一间义卖店,把收益捐给学校,同时发动明星朋友们捐助,衣服、鞋子、书包送了过去。

2007年,“小江老师”来了,亲自给孩子们上课。此后的8年里,她每年都会去,多则一个月,少则几天。

离开的时候,孩子们在车后面追,江一燕在车里面哭。

“有些城里的老师去支教,只是带去一次性的快乐,孩子们知道,他们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对孩子们而言是一种很负面的体验。”江一燕说,“我小时候也有一位好老师,因为疾病她很早就离开了,大人就说,天上那颗星星就是那位老师,她一直在看着我。”

江一燕承诺自己还会回来,“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一年年延续下去,孩子们觉得小江老师一直都在,不会离开。

“是孩子们,或者说是命运,选择了我。”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江一燕用自己的影响力动员更多社会力量的加入。

破烂的玻璃窗修好了,老旧的校舍修葺了。孩子们有了音乐老师、手工老师、体育老师、生理卫生老师,有了整齐统一的服装,有了温暖的被子,有了学校食堂。现在,他们甚至有机会学吹口风琴,弹尤克里里,打鼓,乃至摄影。

原本害羞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小男孩,慢慢地敢于在一个高出地面的平台上又唱又跳,或者演出自编自导的小品。

这些都是“爬出来”的。江一燕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江小爬”,源于影迷们戏称她在娱乐圈的事业进展缓慢,有如爬行。

作为明星的江一燕,并不炙手可热。2008年播出的电视剧《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让她几乎家喻户晓,此后多年,电影《秋喜》、《剑雨》、《消失的子弹》和两部《四大名捕》,都颇有影响,但在这个过程中,她自身在节奏上是一种“文火”状态,从不高产。

2014年,江一燕出资100万元,组织起爱心“爬行者”基金,作为一个稳定的支教平台。“爬行者”基金一样慢条斯理,一步一步地去改变。

“很多人能出很多很多的钱,做很多计划和目标,我没有,只是年年去看望这些孩子,帮他们做一些小事情,积少成多,我想也可能会改变这一片的孩子,让他们有不一样的成长。我一直相信最真诚的东西一定对人的影响最深。”

一开始,要让这个生活在北京城的姑娘迅速适应山区生活并不容易,午夜里遥远的乡村茅房、茅坑里蠕动的蛆虫,还有四面鬼哭狼嚎般的山风,曾让江一燕在夜幕中孤身一人夺路狂奔。

惊惶的江一燕,吓得草丛里休息着的狗惊惶地窜出。

有时候,其他老师都回城了,只有江一燕一个人,她就成了一名“全科老师”,包打一切课堂。

“我的朋友们问我,江一燕,你一直在做这些事,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做得多大,把自己放到这么苦的环境中去,值得吗?我说,当你感受到爱,就没有苦。”

在《无处安放的青春》中,江一燕饰演的大学校长之女周蒙,最后孤身离去,当了一名支教老师。

“我后来相信,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人。”

江一燕的个人事业在旁人看来本可以更好,言下之意是,选择支教是一种自我耽误。

“这是价值观无法相互理解的结果,我觉得一个演员不可能一直在拍戏,一直处在浮躁的娱乐圈环境当中,至少我不是这样的一个演员。”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愉悦:“我觉得在生命与心灵的体验方面,我是一直在得到,某种程度上讲孩子们给我的比我给他们的更多,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单纯和美好的一面,事实上是他们教会我怎样和这个世界交流。”

江一燕说,对山区孩子的物质给予,其实已经够了,但仅仅是物质给予又远远不够。

“我们习惯于拿物质条件进行对比,总是对这些孩子们寄予一种同情,这是在用一种外在的视角在看待他们。其实,有时候他们的快乐是要超越城里的孩子的,他们没有兴趣班,没有那么多作业,有更多时间玩耍,保持着天性的快乐。物质上的帮助,满足基础需要就可以了,不要太多。”

她给《南风窗》记者举了一个例子。一开始,看到孩子们在冬天还穿着凉鞋上学,走两个小时山路,觉得很心疼,就给他们每一个人发了一双球鞋。穿上球鞋,他们的脚反而磨破了,不会走山路了,最终有些孩子还是喜欢冬天穿凉鞋。

“所以我们必须深入了解他们真正的需求,而不是从我们的角度去理解。”

捐助的物资很多,有一些没有分发给孩子们,近年他们开发了一个新项目:在学校内成立一家“支教超市”,把积存的物资变成“商品”,孩子们需要用自己的努力作为“货币”,去换取想要的东西。

这种创造,以一种生活实体的形式教会孩子们社会是如何运作的。

孩子们知道“小江老师”是拍电影的,但不知道电影是什么,江一燕就承诺一定给他们放电影。她从导演王浩一处借来了自己主演的《宝贵的秘密》的母片,借来了放映机,挂起银幕,自己当放映员。

孩子们看看电影里的“小江老师”,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小江老师”,眼神惊奇,似乎无法确信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错愕感,在江一燕8年支教的消息披露出来之后,山外的社会一样存在,虽然性质完全不同。有人说她炒作,其实别有动机,有人说这不可能是真的,还有人在用长篇帖子,论述江一燕“不懂教育”,所以她的支教“弊大于利”。

一个分裂的社会,不相信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相信自己没看到的事情,甚至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这很正常。一名资深媒体人对《南风窗》记者说,我们还能觉得感动,是因为我们还属于没有麻木,还能被自己所遇见的故事触动的人。

“我的看法是多做事,少说话。那些质疑得越是勤快的人,其实恰恰就是什么也不做的人。”江一燕说,“如果我们彼此之间少一份戒心,多一份善意,彼此宽容,多去爱多去做,中国的社会问题就会减少很多,比如水质会好很多,雾霾也会少很多。”

“要相爱,人与人,人与动物,人与地球,都应该是一种相爱的状态,这就是我的价值观,我觉得支教最重要的,就是播撒爱的种子。”

和《南风窗》记者谈话的时候,江一燕正在西藏拍摄一部与生命有关的文艺片,高原反应强烈。

“我现在选择电影的方向变了,更倾向于表达正面的价值观的片子,因为孩子们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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