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醒那个装睡的人

2015-09-10 07:22韦星
南风窗 2015年19期
关键词:管委江岸区协管员

韦星

今年8月,是我第二次深入接触城管这个群体。第一次是在去年5月。此前多年,我对城管有深刻偏见。每当看到城管打人的视频,我会转发,并附上愤怒的评价和嘲讽。那时,我感觉城管存在的“价值”,就是不断砸掉底层人的饭碗。后来,和底层人接触多了,和城管接触多了,我逐渐修正自己的看法。

率先改变我传统偏见的,是一个叫任骞的小伙子。他是个80后,在进入城管系统以前,是一名选调生。任骞是武汉市江岸区城管委的一名执法人员。去年采访时,认识了他。他也是《南风窗》的读者,对《南风窗》不盲从、保持理性、克制的公允观点,很是赞赏。有了好感之后,彼此也有了深入交流的欲望。

有干劲,而且为人实诚的任骞,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他进入城管工作,多少带有年轻人的冲动和理想主义—他想着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别人对城管的看法。在第一次跟随队伍执法时,任骞小心谨慎、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第一次暂扣小贩的东西,他于心不忍。因为小贩在城管面前不断哀求说,“自己不知道这里不能摆,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摆的”,“谋生不易,希望放我们一马”……这次执法让任骞内心很震撼,也很矛盾:城管怎么这样?

后来,接触的小贩多了,任骞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慢慢融入城管,并真正成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如今的他,每天都重复着和前辈们一样的事情。“城市不需要管理吗?除了教育、暂扣,还有更好的办法吧?”任骞的疑问,也是一个群体的困惑。

后来,他也会对小贩的哀求麻木,因为面对城管执法,小贩大都说谎。比如“第一次到这里街道摆卖”,事实上,他们每天都来。当不断劝离都无效时,才是暂扣物品。

可处罚没带来多大效果,因为小贩生意的利润也不低。较高的利润,使得小贩将这些好消息,不断传给家乡的亲戚。因此,街头的小贩宗族化倾向十分明显。为抢到好地段,霸到好位置,他们甚至联合起来对抗另一拨小贩。一切都变得残酷,“底层”相互倾轧的新闻,也因此从不缺席。

冲突发生时,一个人,特别是媒体,是应该有底层情怀,但不能被情绪绑架。所有立场,应是居于客观事实之上。比如一个人违法了,就应该按照法律来办,法律如何规定就如何施行,不能因为他的身份而影响判决。但在今天,更多的是拒绝谈论是非,只求互相站队,并在情绪上大肆渲染。

我已过了容易激动的年龄,但主要是随着采访深入,我越来越发现:让我极度反感和愤怒的事件,很少了。

不是因为我麻木,而是对同类题材和阶层深入接触之后,我能更好地去理解人,理解事件发生的背景,以及可能被潜藏的真相。所以,我不追逐热点,不再就热点事件发表武断性的结论。因为真相往往在拐角处,我不想再度自我打脸。

真的,偏见往往源于无知。比如临时工的话题,以前,一旦城管和小贩有冲突,官方总说对方是“临时工”。对此,我坚决反对强调对方是临时工的身份,因为不管是什么身份,错了就是错了。

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是:对方究竟是不是临时工?一开始,我也认为,官方是在找临时工顶罪,后来发现真的是临时工。

因为城市化过程中,涌现出很多行业,分工也在细化,需要管理的领域在增多。比如城管,上世纪80年代以前,商品经济落后,几乎没有什么小贩。随着商品经济发达,进城务工潮涌动,出现大量小贩,城管才应运而生。可城管编制远远不够。以武汉市江岸区城管委直属一中队为例,包括领导都得上路执法。此外,还得聘请150多个协管员帮忙干活,否则根本管不过来。在广州,全市城管执法人员3000多人,但协管员的人数,要在此基础上,再翻倍。

既然临时工的比例多,遑论素质等因素,他们发生问题的概率,也会更多一些。但人们不愿意相信这些,他们也不想管这些,他们只认为:在事件冲突发生后,只有愤怒批判体制,批判公权力,才是“热血好男儿”,才是占据道德最高地,才是代表正义的一方。这种人,也是在“装睡”。

可是,愤怒地打掉一切再重来,我们的社会就会变好吗?无知可以原谅,但装睡的那个人,怎么叫,都是唤不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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