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老头爸爸

2015-09-15 04:23李时佳
辽河 2015年4期
关键词:小老头爸爸

李时佳

小老头是我的爸爸。当然了,“小老头”的雅号只能我叫,别人可绝对不许这么称呼哦。

为什么管爸爸叫小老头呢?你看他的背也弯了,头发也屈指可数了,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辨了,我的身高也超过爸爸了,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仰视父亲了,只需低头可见。哈哈,叫爸爸“小老头”再合适不过了。

在外人的眼里,都是爸爸精心照顾我这个独生女儿,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哟。从小到大,就这个小老头可是没少收拾我。我先举个例子吧。我和爸爸在一个学校,我是学生,他是教师,这可给了他可乘之机。为了怕我近视眼,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经常到我的教室外“吊线”,看我是否弯腰听课、写字,而我呢,却总是趴桌子。爸爸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腰软,坐不直。多次被爸爸抓个现行后,他就会发怒,在走廊里踢我屁股几脚。有几次连续被抓,回家后他竟然罚我面壁而站。你说这小老头狠不狠,可我就是腰软,他越抓我,我就越趴桌子。最后我发现,我想直起腰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近视眼了,只能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了。他知道我近视了以后,又发狂了,他说,从幼儿园开始,就对你进行预防近视眼的教育,就怕你近视,我把近视这件事放在了首位,可你到底近视了,你气人不?没办法,爸爸快速给我配了副眼镜,小眼镜找朋友,终于找上我了。

我还没谈学习呢,作为一个学生,当然要谈学习了。可别提学习,一提学习我这眼泪就哗哗的。

咱先从小学谈起。我念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大神校长就开始了普及珠心算,要求人人过关,开发智商。那一颗颗算盘珠子,就像一块块沉重的大石头,我是费力地扒拉来扒拉去,默念口诀,配合计算。看着窗外的小鸟在自由地飞翔,看着池子里的小鱼在快乐地游泳,我哪有心思珠心算啊?谁发明这个破玩意,这不是要了孩儿的命了吗?老师也勤奋,天天测试珠心算,一算就把我涮了。我一落在后面,小老头就不放过我,不是批评就是掐我胳膊,好像把我当成算盘珠了。

珠心算刚闹完,小老头不甘人后,又开始给我进行奥数与外语、数学、语文的补习。他觉得好像这样还不能够让我出类拔萃,又给我报名参加了舞蹈和二胡的小班。他人也勤快,一到节假日他就眼睛放光,带着我健步如飞,东奔西走,从小镇到小城,坐小客,乘大客,匆匆忙忙赶场子。

好歹熬到初一了,这些小补习算是闹完了,可是马上就面临中考了,大补习粉墨登场了。小老头眼睛又开始放光了,到处给我找“名师”补习,科科补,门门不放过,绝对不能落在同学们的后面。可是我天生就讨厌这样的学习方式,那些定义定理公式就像蜘蛛一样爬满了书本,书本堆成了小山,统统压在我的肩上。可怜我一个弱小的女子,一路走来,摇摇晃晃,步履那个艰难哪,不辨东南西北,黑夜里找不到家的方向。不过小老头倒是精神抖擞,给我讲各种大道理,大坚持,大智慧,大……我知道小老头给我讲的各种好听的难听的话最后就一个目的——考上重点高中,别的都是瞎扯。

小老头就像我的影子,那真是如影随形啊,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我不在哪儿他还在哪儿。黑夜白天陪伴,就怕我贪玩,明地里暗地里监视,容不得我一刻空闲。我就像当年在小鬼子监视下的劳工,没有一点自由和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时间都去哪了呢?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呢?我知道我是个机器,一部学习机器,我必须得学,必须往前考,考到前面去,别的什么都不想……

时间过得真是慢啊,初中三年好歹闹完了,熬过去了,我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小老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满脸的褶子如菊花般绽放。我突然想起了包子,可能是我饿了,或者是心灵深处的饥饿。我得到了,也失去了,我没有高兴,也没有悲伤,可能是我麻木了。高中,我来了,你好吗?

还没等我上高中呢,小老头眼睛又放光了,开始了提前补习,而且在教学楼后面垂垂老矣的老楼里租了房子,租期三年。小老头对城里的高中教师也不熟悉,开始走街窜巷给我找“名师”补高一的课程。中考刚结束,还没等我喘息,就开始踏上了高中的补习之旅。我原计划是高一玩一玩,高二等一等,高三搏一搏,就能考上差不多的大学了。没想到,高中的课程跟初中可是没法比,那是刺刀见红的难。老师讲课的进度那是快,刷刷的,就是讲,书就是翻,题就是留,我是连滚带爬往前跟,伤痕累累两眼泪。

小老头的眼睛也长了,他看到我是真的学习了,一坐在那里就是半天,就是写就是算,海枯石烂也写不完,题山题海我要攻坚。小老头听说我们高三每年都有辍学的,他也不敢逼迫催促我了,可能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强迫就能提高成绩的时候了。他的态度也温和了,对我也不像从前那样凛然厉色、高高在上了,再加上妈妈患病后,对爸爸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他也开始反省、感悟人生了。我看到爸爸摇摇晃晃的书桌上恭恭敬敬地摆了几本佛经,他挤出写作的时间,开始诵经。我看到爸爸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心经》《大悲咒》等。他有的时候竟然双手合十,虔诚如佛子。

爸爸对我不再态度强硬了。当把月考成绩单拿回家,爸爸看着我的名字排在后面,多是沉默不语,默默地把成绩单认认真真地贴在我小屋的东墙上。月考的成绩单整齐地排列着,就像一面面在战场上飘扬的旗帜,召唤我前行。可我不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敌人的炮火太猛烈,我在战火中前行,一次次跌倒再爬起,爬起再跌倒,再爬起。爸爸总是鼓励我:你不要在意自己考了多少名次,你的目标在终点,就是跑,什么都不要想,就是往前冲。只要你努力了,你付出了,就无怨无悔。

爸爸虽然这样说,可是,当我的月考成绩连续不佳的时候,爸爸就给我分析这段时间落后的原因。开始的时候态度温和,心情也平静,可是,分析着分析着,他就会声音大了起来,头顶上的小火苗噌噌往外窜:“就这点分,别说二本,就是三本也考不上,大专也够呛。咱家不补课啊,就给你这一次机会,考上啥就念啥!”爸爸一发火,我自然就落泪了,妈妈就数落爸爸:“你看孩子都瘦成啥样了,你还这样说话,她的压力够大的了。你要把孩子逼个好歹啊?你有能耐你考啊!”

妈妈的话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爸爸的头上,爸爸的火气很快就熄灭了,低下声音说:“没事,咱考上啥都行,一本考不上,咱就考二本,二本不行就三本,三本没考上就大专,实在不行还有中专呢,那也不用考。咱有个好身体最主要了,心态要好,不要着急上火。其实学习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有个好身体,然后是尽孝、行善、慈悲,这比考大学都重要……”

爸爸总是用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来教育我。别看他对我的态度缓和了,我太了解他了,他还是嫌我分考的低,说不定又会找什么理由发邪火了。他看到我的屋子里书本散落,杂物不整,就忽地发火了:“你看你弄的,简直就是个猪窝。你都大姑娘了,怎么能这么邋遢呢?”

爸爸的指责令我愤怒,我脱口而出:“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不邋遢,你咋样了呢,到现在不还是兜里比脸还干净吗?”

我的话让爸爸顿时哑口无言,低头不语。看到爸爸沉默的样子,我有些得意,又觉得自己过分。以前都是爸爸指责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敢顶撞爸爸了,爸爸也平和地接受了。我觉得,可能是爸爸意识到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有时候,我当着爸爸的面告诉他,不要总是管我,从小到大一直管我,我受够了。有一次我这么说的时候,爸爸急了,对我说:“不让我管你不可能,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就会管你一辈子。”对爸爸的话,我愕然无语,沉默而去。

转眼之间我就到高三了,很快就要参加高考了。如果说高一是小跑,高二是快跑,那么高三就是冲刺了。紧张而繁重的学习像一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晚上学习到很晚才睡觉,总是觉得睡眠不足。爸爸也看出了我的刻苦和努力,对我说话的语气更温和柔顺了,怕我生气上火。班主任老师每天都把小考的成绩通过微信发给家长,爸爸看了看成绩,总会皱起眉头,一次忍不住问我:“分数这么低呢,和前三名相比,几乎差了一半啊!”我急了,边流眼泪边愤怒地说:“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许把我跟前面的学霸比,你怎么就不听呢?”看到我伤心了,妈妈也斥责爸爸,爸爸连忙不吭声了。

爸爸知道我学习累,压力大,就买了好多我爱吃的东西给我。当我晚自习结束回家的时候,总会看到桌子上摆了几样我爱吃的水果、干果。爸爸总会说起现在的水果和干果有多贵,几家超市的价格竟然不同等等。爸爸的心还很细,给我准备的早餐面包,他总是用刀子将下面的底层薄薄地割下,说这油怕是地沟油,得清理掉。面包的表层有时他也清理,为这我还和他吵过,经他“手术”过的面包面目全非,一点没有食欲,他却乐此不疲。

我上学、补课和租房子的费用可不低,令家里经济拮据。我看到爸爸好几年也没有换外衣,衣服都褪色了,还在穿。我劝他买件新的,他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说看上的太贵,便宜的还没看好。爸爸的袜子破了也不舍得扔。有一次我就拿起针线把他的袜子缝补妥帖了,看到我的针线活如此完美漂亮,爸爸还表扬了我,说:“你看看吧,这缝缝补补就像新的一样,还可以穿很久。”

我发现爸爸可能真的老了,有几句话他每天总是重复:“不要和父母顶嘴啊,做女人的三条你记住了吧,柔顺、安静、谦卑;你的家务活要做啊,将来嫁人了,家务活拿不起来,老公、婆婆都会不高兴的,非得干仗不可;做人比学习还要重要,一要尽孝,二要行善;学习不要老是有压力,考上啥算啥,这辈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比啥都重要……”爸爸总是对我灌输他的思想,生怕我忘记了,一有空就重复,我都背下来了。心烦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别说了,我听够了。那时他就会一脸的茫然,真的就不说了。爸爸经常给我减压,他嘴上那么说,心里的压力比我还大,他每天都在翻看报考资料,翻来覆去地看,勾勾画画、皱眉摇头。

好了,关于我的小老头爸爸就聊到这里吧,我要看书学习了,没时间聊了啊。

高考的脚步临近了,我都听到那咚咚的脚步声和隆隆的战鼓声了,我准备好了;老爸,小老头,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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