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东北乡的生命文化秘境
——莫言《蛙》中人名的象征内涵

2015-09-29 14:33潘华
文艺评论 2015年5期
关键词:姑姑生命

○潘华

高密东北乡的生命文化秘境
——莫言《蛙》中人名的象征内涵

○潘华

莫言的《蛙》,带着犀利的目光,直视计划生育政策的利与弊,在矛盾纠葛中反思生命的权利。生命,是《蛙》最重要的主题,其影响渗透到作品的每一处细节,比如对人名的设计。“我们那地方,曾有一个古老的风气,生下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譬如陈鼻、赵眼、吴大肠、孙肩……这风气因何而生,我没有研究,大约是那种以为‘贱名者长生’的心理使然,抑或是母亲认为孩子是自己身上一块肉的心理演变。”①在莫言的叙述阐释下,高密东北乡出现了奇异的生命文化色彩,人的身体部位和器官正是人生命的组成部分,小说人物带着自己名字中独具特色的身体符号及相应个性,相互交流与碰撞,作为个体又为营造一个整体生命而发挥作用。而整个高密东北乡,俨然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鲜活涌动,充斥包融着各种部位和器官,并暗示出它们的作用与功能,形成一个含蓄多藏的生命文化秘境。

《蛙》中人名涉及的身体部位和器官虽不是非常全面,但也包括心、手、足、肝、胆及面部五官等。从表面上看,取名考虑得较多的是人物关系的相关性,如肝胆连在一起,让人想起肝胆相照等成语,王肝和王胆则设计成一对双胞胎兄妹;脸腮相连,则袁脸和袁腮是一对父子;上下唇相合相对,则肖上唇和肖下唇是一对父子;额、鼻、眉、耳同处头部,也被设计为一家,陈额是陈鼻之父,陈鼻是陈耳、陈眉这对姐妹之父。但莫言对《蛙》中人物的命名并非随意,而是有着深刻的象征内涵,与整篇小说的构思有着密切的关系,并体现出深厚的文化和哲学意味。人名,从其最基本的意义来看,是一个符号,是一个人的代称。《说文解字》解释说:“名,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从口自名。”②由此可见,人名作为符号有着社会交往的基本功能,“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有代表性的特征”③。在人类社会中,特别是在小说之中,人名往往被赋予更广泛的内涵。“人名的意义是多层次的,它包括符号意义、心理意义、文化意义、哲学意义四个层次。”④这四个层次一层高于一层,除了最基本的符号意义外,其余几个层次达到了象征的境界。黑格尔说:“象征首先是一种符号。”⑤符号与象征几乎密不可分,“‘象征’一词在希腊文中本指一块木板分成对半,双方各执其一,以示友爱的信物,后来就引申为观念或事物的代表或符号”⑥。符号是一种简单信息,但上升到象征境界后,则成为思想性和文化性的缩影。人名作为符号,被赋予象征内涵是理所当然的。“象征主义始于最初的人类命名每一件活生生事物时说出的最初一些单词;或者在此之前,始于天上的上帝创世时命名天地万物之际。”⑦象征符号因为具有更丰富的内涵意义,往往能取得较好的表达效果,“一个象征符号确实是某种无形实体唯一合理的表达方式”⑧。象征的美学效果是通过引申义来完成的,引申则是通过暗示的方式来进行,“象征是人类的一种表达方式,是人们借助某个外在事物来‘暗示’某个意义的一种行为”⑨。这让人有更充分的琢磨和想象的空间,因而象征成为文学审美艺术的一种常用手法。《文心雕龙》对于“隐”的特征有着经典论述,“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故互体变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象征对于“隐”来说,有更高层次的美感,叶芝说:“当隐喻还不是象征时,就不具备足以动人的深刻性,而当它们成为象征时,它们就是最完美的了。”⑩并且象征更具有体系性,“诗歌的隐喻与玄想的符号之间的主要区别是,后者被编织到一个完整的体系中”⑪。而且象征还有强大的文化内涵,人创造的象征符号,是解开一切文化秘密的钥匙。《蛙》中的人名,正是具备了象征的特征,在这一系列喷薄而出的人名象征符号的衬托下,隐隐浮现出高密东北乡的整体生命形象,尽展独特的生命文化秘境。

《蛙》中人名的象征内涵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传统医药文化视野下的器官性格象征

《蛙》中人名多以人身体部位和器官命名,因而人物也相应打上了这些部位和器官的性格烙印。传统中医药以人体作为研究对象,对各器官及部位有专业的特性功能分析,《蛙》中人物与对应器官有着传神的性能契合。

《蛙》所叙述的是姑姑的故事,姑姑是全文的核心人物,占据中心地位,因此姑姑名为心,这是非常恰当的。从传统医药文化对“心”这个器官的描述,也可看出姑姑的性格命运与人物风貌。《黄帝内经》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处也。”心是生命之本,《蛙》中整个高密东北乡也因姑姑而展现出一片生命的奇迹与矛盾,“姑姑说她一共接生了一万个孩子”,由此联系到姑姑姓万,“万心”这个名字,也是莫言特意的象征性创造。姑姑是生命的接引者,是高密东北乡名符其实的“生之本”。心里面居住的是人的元神,“《蛙》固然是反映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重大的社会现实问题,但我最满意的还是塑造了姑姑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姑姑是我心中的神”⑫。姑姑在“我”的描述下,神气活现,我行我素,尽显神人风采,如姑姑刚从事接生工作时,“姑姑当时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竟然自称‘老娘’,把很多人逗笑了。”又“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黄帝内经》)姑姑不管是在接生还是节育的时代,都显现对生命生杀予夺的大权,似乎扮演着君主的角色,号令着小狮子、秦河等人追截计生违法者,更是尽显君主霸气。张行简《人伦大统赋》云:“心宰视听内主魂魄,帅六腑之气统五脏之神。”在《蛙》中姑姑是串连起其他人物的最高统帅,高密东北乡各种人物都有其各自人体器官的特色,却在姑姑“心”的统帅下完成了整个人体故事的生命运转。“心者为火在夏,居于太阳,最上,故为表。”(《内经太素》卷19)心属火,因此姑姑性格刚烈急躁,做起事来都是风风火火的。“姑姑对她从事的事业的忠诚,已经到达疯狂的程度。”“姑姑从对面河堤上飞车而下,自行车轮溅起的浪花有一米多高。”姑姑心刚气硬,在小说中尽显“心”性本色。

王肝也是人如其名,性格与肝的功能特点相通。“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黄帝内经》))王肝是个爱思索之人,由于单恋小狮子的缘故,也为计生事业殚精竭虑,间接成为姑姑的左膀右臂,是姑姑这个君主手下的将军,有王肝在暗中通风报信谋划,姑姑执行计生政策也胸有成竹。“他为了表示对小狮子的爱,不惜出卖了自己的妹妹。当然,他也出卖了袁腮,他也出卖了王仁美。”肝有藏毒排毒功能,正所谓“肝家性浊重何如,狠毒无情主下愚。不是其中无贵相,奈缘骨格不清奇”(《太素脉古书二种》)。“司疏泄者,肝也”(《格致余论》),王肝对小狮子的爱恋到了痴狂的地步。王肝的情感一泄千里,他给小狮子写了大量情书,情感丰富,“王肝显然是在背诵他的信,双手搂着树干,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眼睛里闪烁着泪花”。而泪与肝相通,泪是王肝的情感渲泄,《本草纲目》云:“泪者肝之液,五脏六腑津液皆上渗于目。”当然,王肝的情书酸腐气重,让人不忍卒读,这又有肝酸的特性,因为“肝为木,木生酸,酸入肝,肝欲酸”(《内经》)。后来王肝的爱情梦化为泡影,他说:“我现在如梦方醒。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我的病就要好了。”“我”与小狮子结婚,王肝并不与“我”计较,能屈能伸,这也体现肝的筋性,“肝主筋,所以束骨,为肉之力也。字从肉、从力、从竹。物之多筋者,莫如竹,故象之。筋者伸也,谓筋和能屈能伸也”(《人身通考》)。王肝最后是与秦河同住牛马棚,他的眼睛和想象力神奇地为秦河提供塑造泥娃的灵感,“我的心,是一颗具有丰富想象力的心,我的眼睛,具有摄像机般的能力,我可以把一个孩子,幻化成十个孩子百个孩子千个孩子,同时又能把千个孩子百个孩子十个孩子浓缩成一个孩子。我通过梦境,把自己头脑中储备的孩子形象传达给大师,然后通过大师的手,把这些孩子变成作品”。这与肝、脑、目相通和肝藏魂的理论颇为神似,“肝脉交颠人脑,由脑而通于目,故肝开窍于目。肝藏魂,昼则魂游于目而为视,夜寐则目闭魂复返于肝”(《内经》)。王肝这个人物的塑造,活生生就是一个肝医药文化的传达典型。

王胆则是个胆性十足的女性。肝胆一体,“惟肝之与胆,合而为一,胆即居于肝之内,肝动则胆亦动,胆动而肝即随”(《温病条辨》)。所以王胆在《蛙》中被塑造成王肝的孪生妹妹,而且肝大胆小,小说中王肝长得高大,而王胆是个侏儒,似乎营养都被王肝抢光了,而这正符合肝胆的形体特点。胆受肝影响较大,“肝脉贵乎弦长,其胆随肝之衰旺”(《太素脉古书二种》)。最终王胆难产而死,与王肝的出卖有关。“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内经》)“胆为中正之官,藏清净之液,故曰中精之府,盖以他府所盛者皆浊,而此独清也。”(《类经》卷3)当人们去抓王胆父亲王脚结扎,大家乱成一团之时,“王胆坐在堂屋门槛上,拿着一个小镜子,照她那张小巧而秀丽的脸”。这展现出王胆中正清净的性格特征,《古今名医方论》云:“胆为中正之官,清净之腑,喜宁谧,恶烦扰,喜柔和,不喜壅郁,盖东方之德,少阳温和之气也。”王胆照脸也有自恋自洁之意,“胆也,无出入窍而附于肝之叶间,水色金精,名清静腑,而避乎胃之私污”(《医学入门》)。胆有担当的意思,“胆者,担也。犹人之正直无私,有力量善能担当者也”(《冯氏锦囊秘录·杂证症卷二》)。别人眼中的王胆是这样的,“她的心劲儿,比七尺高的男儿还要高”。而她背着小孩卖烟赚钱则是别有风味,“她胸前挂着一个设计巧妙、合起为箱、展开为案的卖烟器,里边摆着香烟。她身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蓝花布小棉袄,身后背着一个用棉斗篷裹得只露着鼻眼的胖大婴儿”。而提到心与胆关系时,“心与胆通,……胆病战粟颠狂,宜补心”(《理瀹骈文·续增略言》)。胆病根在心,姑姑万心执行计生政策时导致王胆死亡,但心与胆通,王胆临死前不怪姑姑,反而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二、情节开展及人物行为命运的象征

《蛙》是以书信和话剧的模式将故事展示给读者的,其中有个负责穿插讲述故事并写剧本的关键人物——“我”,“我的名字也是姑姑起的:学名万足,乳名小跑”。起这个人体名字也是有原因的,“姑姑后来说,她扯着我的腿,像拔萝卜一样把我拔了出来”。从故事中看,顺应着“足”的名字,我的腿脚是比较出众的,腿长,跑得快,一般人追不上我,而且我还跑得远,参了军,当了干部,到了外地,后来才又辗转回到家乡。若从一般意义去理解“足”,则难以明了“我”在小说中所起到的穿针引线的作用,实际上,“足”在文中有更为丰富的象征意义。“足者,枝之谓。身者,干之云。枝以蔽其干,足以运其身。”(《人伦大统赋》)由此可见,“足”支撑起整个人身体的运动,实际上,《蛙》中整个高密东北乡的生命运转以及姑姑故事的表达,全由这个名为万足的“我”支撑起来。作品明线写姑姑的故事,而暗线则是以“我”的视角去组接承转,书信由“我”来叙述,各部分内容分别是“我”在高密东北乡的幼年往事,“我”和王仁美的故事,“我”和小狮子的故事,“我”和陈眉的代孕故事,而姑姑的故事作为重要内容穿插其中。“我”名字中的“足”成为故事情节开展的一个象征。“我”还为自己取了一个“蝌蚪”的笔名,与小说篇名“蛙”取得了联系。“她说,蛙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人跟蛙是同一祖先,她说,蝌蚪和人的精子形状相当,人的卵子与蛙的卵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蝌蚪是蛙的本身,由此,“我”这个“蝌蚪”,似乎有种天赋的权力,将高密东北乡“蛙”的生命故事源源本本地道了出来。

俗语说,心手相牵,手的动作与心灵相感应,手的联络是心的联络的外在表现。姑姑万心爱情经历坎坷,命运注定“心”与“手”联结在一起,姑姑最终嫁给了郝大手。《阴符经》有个经典论述,“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与心映照,所有的外物与变化体现在手与身之中。宇宙不仅体现在手中,手更是传达心的途径。在《蛙》中,郝大手谐音“好大手”,他不仅是个出色的泥塑匠人,一双大手巧手巧夺天工,他更是姑姑的精神支柱,专塑泥娃,能根据姑姑的描述将孩子逼真地捏出来,各个不同,为姑姑心灵的赎罪提供一条途径。“察宇宙,通晓人体一身,凭一手,明了天人情份。”(《望手总论》)手有沟通天人情份的作用,郝大手正是凭着他的一双手,捏出泥娃替姑姑告慰那些因她而未能来到世间的孩子们的在天之灵。正是由于“手”是“心”的外现表达途径,因此有了“心”、“手”结合的命运象征。

陈眉的“眉”也是其人物特征及命运的象征物。“夫眉者,媚也。为两目之华盖,一面之表仪,且谓目之英华,主贤愚之辨也。”(《神相全编》)陈眉天生丽质,眉清目秀,是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女孩,以“眉”命名展现其青春之媚恰如其分。但面目毁容造成其命运不可承受之痛,为了生活成为代孕女子,整个命运转折也正好体现在这个“眉”的毁灭上。再加上儿子被抢夺导致疯癫,但她却义正言辞地在高梦九审案剧场中据理力争,似乎又为“贤愚之辨”打上一个象征性的注脚。

袁脸袁腮这对父子,从名字上就可判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袁谐音“圆”,圆滑处世是其特征。脸为正面,则袁脸当了个村支书,较为堂堂正正,用姑姑的话评价是:“袁脸这人,虽说没文化,但能看清潮流,能主持公道,是个好干部。”腮为侧面,袁腮相比之下要阴暗一些,做的事就不那么正派,如给王仁美私取节育环,用牛蛙养殖公司作幌子私下做代孕业务等等。肖上唇肖下唇父子则被塑造成带负面因素的人物,“惟口者。语言之钥,是非之关”(《人伦大统赋》),而“唇为飞门”(《难经》),作为为口把持门户的唇,这对父子唇齿翻飞,拨弄是非,整人害人,如相书中的反面典型,“口为出纳官……唇短齿露,唇黑唇皱,上唇薄,下唇反,鬓黄焦枯,粗浊,此出纳官不成也”(《神相全编》)。张拳以拳命名,显示其爱打斗的凶狠匪气。名字成为这些人物行为个性及命运的象征。

三、道德性象征与哲学性象征

陈鼻的鼻子的确是一奇,由于具有西方血统,“陈鼻,大洋马似的”,大鼻子是其最突出的特征,因此以鼻命名。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中,鼻居于面部正中,而且处于制高点,“惟鼻高者,号嵩岳,以居中,为天柱而高矗”(《人伦大统赋》)。所以显得尊崇,“鼻为审辨官”,有道德审判的象征意味。陈鼻曾经发过迹,但自妻子王胆死后,渐渐沦落,家财散尽,两个女儿陈耳死去陈眉毁容发疯,可谓晚境凄凉。但陈鼻仍保持其尊贵的幻想,在旁人眼里他也疯了,“他的确是装疯,心里却如明镜般清澈。装疯也有惯性,装久了,也就有了三分疯”。陈鼻曾在酒店里扮演唐吉诃德揽客,其疯劲让其入戏很深,他对原来的朋友故作不识,并说:“尊敬的先生,高贵的夫人,对一个忠诚的骑士来说,没有比用手中的剑来保卫和平、伸张正义更神圣的事业了。”此时的陈鼻,已化身头脑里充满道德理想的唐吉诃德,对不公平的社会进行一种另类的道德宣战。陈鼻西方式的鼻子,在唐吉诃德式疯癫的渲染下,呈现出道德性象征的特点,而且带有跨文化的特色。

姑姑万心的“心”,则带有哲学性象征的光芒,其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心学的认识,将“心”带入哲学的殿堂。王守仁曰:“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与杨仕德薛尚谦》)姑姑晚年的赎罪与忏悔,是其心中挥之不去的“心中贼”。姑姑内心的罪恶来自于蛙的启示,也来自于对良知的感悟,“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道德与哲学相结合,是认识破除“心中贼”的一种方法。姑姑的人物形象是在矛盾分裂的状态下得到升华的,姑姑“心”的神性、人性、魔性得以充分展现,此时,“心”上升为一种哲学性思辨的状态。“小说介于悲剧、抒情诗歌和史诗、神话之间,在下述范围内具有一种辩证的性质:“一方面它近乎一切史诗形式所必需的主人公和世界之间的基本一致,另一方面在它的主人公和世界之间又恰恰存在不可调和的决裂。”⑬“我”的作品暂名为《蛙》,也可称为娃、娲,由此可见,在作者塑造作品的意图中,蛙、娃、娲包含了魔、人、神三个层面的意思,其实这也对应了姑姑“心”的象征性形象。蛙是动物,在小说里具有原始的自然的生殖象征,对于姑姑来说是吓人的魔,姑姑之所以害怕蛙是因为这使她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魔性;娃是人,姑姑后来赎罪时对泥娃倾注了愧疚之情,这是她人性的展现;娲是神,女娲造人,姑姑作为接生医生,许多娃是她引到这世上来的,她是生命的引领者,因此有神性的光辉。作品最后姑姑告诉我三个因计划生育死去的妇女在死前与姑姑说的话,也体现了对姑姑“心”中魔、人、神三性的立体象征性形象构造的对应。张拳老婆临死前说:“万心,你不得好死!”这是对姑姑这个她眼中的恶魔的刻骨诅咒;王仁美临死前说:“姑姑,我好冷。”这是渴盼得到姑姑施与的人性温暖;王胆临死前说:“姑姑,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这是对姑姑神性眷顾的感激与致意。

《蛙》中除了身体部位和器官的人名外,其他人名也较具象征性意味。如王仁美谐音“王人美”,“王仁美与我一样,也有两条仙鹤般的长腿”。她是个漂亮的姑娘;秦河谐音“情河”,对姑姑一往情深,坠入爱河,虽得不到姑姑,却成为计划生育工作船的专职驾驶员,在河中游荡;王小倜则有小小的风流倜傥;小狮子则直接以狮子性格取名。

从《蛙》中人物独特的命名方式,我们可以感受到高密东北乡特异的文化风俗,并由此领悟其象征性意义,深入生命深处,探寻一片生机勃勃的生命文化秘境。

(作者单位:广东药学院)

①莫言《蛙》[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本文凡引该书均自此本,不再另行出注。

②许慎《说文解字》[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31页。

③[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页。

④王泉根《中国人名文化》[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0年版,第14页。

⑤[德]黑格尔《美学》[M],北京: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0页。

⑥袁可嘉《现代派论、英美诗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03页。

⑦晋凯等主编《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96页。

⑧⑪[美]勒内·韦勒克《现代文学批评史》[M],章安琪、杨恒达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5页。

⑨居阅时、瞿明安主编《中国象征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15页。

⑩伍蠡甫主编《现代西方文论选》[C],朱光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54页。

⑫莫言《写小说就是“胡编乱造”,想写战争小说》[N],《大众日报》,2011年07月23日。

⑬[法]吕西安·哥德曼《小说的社会学问题导言》[C],孟庆枢主编《西方文论选》,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73页。

广东药学院医药人文专项研究课题“医药文化对文学影响研究”(编号:YYRW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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