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轰炸与英雄之城

2015-11-04 05:57唐润明
世纪 2015年6期
关键词:重庆市市民重庆

唐润明

重庆大轰炸与英雄之城

唐润明

抗日战争时期,重庆作为中国的战时首都,遭到了日本帝国主义长时期、大规模的野蛮轰炸。根据档案的不完全统计,在1938年2月至1943年8月这五年半的时间里,日机共出动飞机5732架次,对以战时首都——“重庆市”行政区域为核心,包括巴县、江北、北碚等环重庆周边各县(局)在内的地区共实施大轰炸130次,投爆炸弹15968枚,燃烧弹2210枚,共炸死重庆市民10808人,炸伤11837人,损毁房屋14408栋又46596间。面对日机的野蛮轰炸,重庆人民并未屈服,他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以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反轰炸斗争的胜利凯歌,也获得了中外各界的高度关注和广泛赞誉。1944年5月17日,美国总统罗斯福特亲笔致信重庆市民,对重庆市民于大轰炸下的英勇表现给予高度评价,内称:“余兹代表美利坚合众国人民,敬致此卷轴于重庆人民,以表示吾人对贵市勇毅的男女老幼人民之赞颂。远在世界一般人士了解空袭恐怖之前,贵市人民迭次在日军猛烈轰炸之下,坚毅镇定,屹立不屈。此种光荣之态度,足证坚强拥护自由的人民之精神,绝非暴力主义所能损害于毫末。君等拥护自由之忠诚,将使后代人民衷心感动而永垂不朽也。”

新闻媒体的动员与号召

抗战时期的重庆,是中国的新闻舆论的宣传中心,当时在重庆长时期存在的,有《新华日报》《中央日报》《大公报》《新民报》等10余家战时中国的主要报纸。这些报纸虽然背景不同,主张各异,但对日本帝国主义对重庆的轰炸,则采取了高度一致的态度。他们报道日本飞机的轰炸罪行,宣传政府当局有关防空政策与措施,鼓舞人民的抗日情绪与信心,于大轰炸中起到了舆论宣传与精神引领的重要作用。

1939年5月3日大轰炸后,中共在国统区唯一公开发行的报纸——《新华日报》于第二天即发表了《用战斗回答敌寇轰炸》的短评,谴责日寇的残暴行为,鼓舞人民的抗日信心,指引民众的前进方向。内称“敌寇的残暴,绝对破坏不了我后方抗战根据地,绝对沮丧不了我蓬勃焕发的士气与民心。敌人的每次兽行,只能更坚强我军民奋斗的决心,鼓励我全国抗战的勇气,加强我上下一致的团结,把日寇葬送在我全国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的血火交流的愤怒中”。同时号召人们,用更积极更紧张的抗战工作,来回答日寇惨无人道的轰炸,“我们要以工作和战斗,来把日寇消灭在它垂死前的疯狂挣扎中”。1

“五三、五四”大轰炸后,作为战时重庆重要宣传喉舌的《新华日报》《大公报》《国民公报》《西南日报》《新蜀报》报馆等,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各报单独出版发生困难。为应付非常局面,保证信息畅通,战时重庆的10家大报遂决定共同联合出版《重庆各报联合版》。《重庆各报联合版》的出版发行,使当时中国最为重要的,各自背景、主张、性质不同的10家报社暂时走到了一起,它是战时中国特殊的历史背景下各党派、各报社求大同、存小异的结果,是战时中国新闻界在国家民族最高利益下捐弃成见、团结一致、共同对敌的体现,正如联合版在其发刊词中所说的那样:“敌人对我的各种残酷手段,我们的回答是加紧我们的组织,我们要拿组织的力量,去粉碎敌人的一切阴谋诡计。”2

1940年“八一九、八二○”大轰炸后,《新华日报》又发表文章称:“我们决不因重庆在火中的毁灭而悲观,我们要在旧重庆的废墟上建立起崭新的、正轨的、坚强的、合理的新的重庆!我们敢正告凶猛残暴的敌寇,旧重庆的毁灭不是投降,这是准备在血和火的锻炼中,哺育新生的、坚强的力量来答复残暴的死敌!”

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的鼓与呼

重庆市临时参议会,是抗战时期唯一存在的市临时参议会,也是代表重庆人民意愿、反映重庆人民意志的民意机关。抗战时期,面对着日机的疯狂轰炸,重庆市临时参议会多次发表宣言和通电,表明重庆人民永远不屈服于暴力轰炸的决心和信心。早在1939年10月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次大会时,议长康心如即在其开幕致词中,严厉谴责日机的轰炸暴行,同时表达重庆人民永不屈服于暴力的决心,他说:“今年五月敌机轰炸重庆,虽已尽其残酷狠毒之能事,但是重庆市本身发展的精神,殊不受其阻害……重庆市数月来屡遭敌机滥施轰炸,致各种文化机关、建设事业,备遭摧残;无辜市民,死于轰炸者甚多。本年五三、五四以来,敌机迭次轰炸的惨痛历史,各位同人曾亲历其境,谅必有深刻之印象,并且今后若干时间以内,敌人仍将以重庆为轰炸的目标。但是,敌人这种暴行,决不能动摇我们进取的信念,反之,我们只有以加倍奋勉的精神,在血火中去图重庆市的复兴。”3

1940年“八一九、八二○”大轰炸后,作为重庆民意代表的重庆市临时参议会,即于8月27日发表通电,痛斥日机轰炸重庆之暴行,表明拥护抗战到底国策、继续坚持抗战直到最后胜利的决心,通电称:“日本军阀,恃其暴力,驱策大批空军,袭击我后方城市,两月以来,敌机空袭重庆者,达19次之多。我无辜市民,惨遭牺牲;文化机关,凡学校、报馆、教堂,备受蹂躏;外国使领馆,如英、苏、德、法大使馆、领事馆,外国通讯社,如塔斯社、海通社、哈瓦斯社,及其他外侨之生命财产,均被敌机有计划的加以摧毁。敌人所以如此疯狂肆虐、倒行逆施者,其目的在摧毁吾人之抗战意志,及威胁第三国外交官吏及其侨民不敢留居中国,而借以实现敌人独霸东亚之迷梦。……吾人当正告日本军阀,此种企图,绝对不能达到。重庆市民对于敌机之残酷暴行,无不切齿,在此种残暴轰炸之下,惟有引起吾人千百年不能消解之历史仇恨。吾70万重庆市民,已早准备以最悲壮、最沉痛之精神,接受敌机之轰炸,深信敌阀迟早必须偿还其所负之血债。事实上,敌人已届日暮途穷,彼不能以强大之兵力在疆场上决一胜负,而采此残暴无耻之轰炸伎俩,除自行暴露其弱点,增强吾人最后胜利之信念外,决不能动摇吾人抗战之决心。吾人自当各守岗位,屹然不动,尽心竭力,以支持政府持久抗战之国策,直至最后获胜而后已。”同时坚信“吾国最后胜利之期,已愈益逼近,日本军阀,即将偿还其无涯之血债”。4与此同时,康心如也以重庆市临时参议会议长的身份,代表重庆市民,接受国民党中央通讯社记者的专访,痛斥日本帝国主义野蛮无耻、与人类文明相背谬的轰炸暴行,表明重庆人民坚持抗战、巍然屹立的信心和决心。

1941年5月1日,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届第四次大会召开,此时正值日机实施“102号作战计划”,对重庆进行“疲劳轰炸”之际,5月3日,日机63架轰炸重庆,投爆炸弹83枚,燃烧弹36枚,炸死重庆市民18人,伤6人,毁房屋127栋又269间,重庆市区繁华的中华路、民权路、新生路、中一路、国府路、曾家岩、两路口等地被炸。5在此次轰炸中,重庆市临时参议会在川东师范学校内的临时会场也被炸毁。闻此噩耗,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立即发出《慰问“五三”被炸灾区市民书》,对重庆市民于轰炸中所表现出来的沉着镇静、坚忍不拔予以高度评价——“均能秉坚忍不拔之意志,抱牺牲为国之精神,以建设答复轰炸,以沉着应付暴行,用能废墟之上,重建新基;劫后陪都,屹然如故。此伟大之表现,实中外同钦。”同时鼓励大轰炸中的重庆市民“忍本身一时之痛苦,谋子孙百年之大计。今后仍盼各在本来岗位,加强救国工作,奋发迈进,不稍懈怠,俾抗建大业,早日完成。以今日之牺牲,换未来之代价,物质虽遭毁灭,历史永获光荣”。6

与此同时,重庆各界人士纷纷发表谈话,强调指出:“重庆市民断不能因敌机之威胁而失去一物,此物实为敌人所欲剥夺者,换言之,即重庆市民决不因空袭而动摇其坚强不拔之抗战意志是也。……敌人或欲妄图毁灭重庆,然吾人则深信重庆断乎不致沦为废墟,倘即成废墟,吾人亦必决心在此瓦砾之基础上,重建未来之光荣。”7“重庆纵使被炸成为平地,吾人亦当以血汗于废墟上建立光明灿烂之新重庆,虽茅室斗室,不嫌其陋,珍惜之,爱护之,不轻易离开寸土,以粉碎敌人毁灭重庆之迷梦。”8“纵使重庆全成焦土,中国人民亦必在政府领导下,与日本军阀继续搏斗,决不屈服。”9

躲警报,钻防空洞,是战时重庆市民的重要生活之一,也是对付轰炸的有效措施,图为防空洞中的重庆市民

长时期、大规模的轰炸,并未让重庆人民屈服,图为重庆人民于断垣残壁上书写的“愈炸愈强”标语

舍小家、为大家,希望日机来炸自己的李承干

国民政府军政部兵工署第21工厂,是抗战时期中国最大的兵工厂,在日机疯狂的轰炸过程中,成为重要的轰炸目标。据有关档案的不完全统计,该厂在1940年6月至1941年8月的1年多时间里,即遭到日机14次轰炸,员工死亡10人,伤数十人,所属厂房及机器设备因轰炸遭受的损失,总数在800万元(法币)以上。

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轰炸,作为该厂厂长的李承干,一方面表示异常愤慨,另一方面又因为当时的兵器工业无论在原料、经费、动力设备和产品销路等方面,都比一般的工矿企业享有更多的优惠政策和特殊照顾,恢复起来相对容易,所以他于大轰炸中表现出了旺盛的斗志和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抱着“义之所在,何计安危”的信念,于日机的狂轰滥炸之下,响亮地喊出了“开工第一,出货第一”的口号。他常对同僚及厂内的员工说:“我不赞成等山洞开好,机器进洞再开工的办法。我们的抗战不能等我们呀!我主张事先有重建的准备,敌人给我炸了,我再盖新的,只要我的人不死完,我总会有办法来复工。”

“重庆大轰炸”期间,李承干也时常与厂内员工一道,进入防空洞躲避空袭。在躲避空袭时,他总是念念有词地说道:“炸中我们最好!炸中我们最好!炸中我们有能力来恢复的工厂,比炸中那些没有能力来恢复的工厂好。炸了我们,少炸别人!”并以此来勉励、鞭策自己,也用此去鼓舞、安慰厂内员工。与此同时,他还以身作则,每当轰炸结束,空袭警报尚未完全解除之际,即率先冲出防空洞,奋不顾身地去救人、灭火,抢救机器设备。李承干的这些言行,给全厂员工以很好的榜样和示范效应,他们也与厂长李承干一样,表现出高昂的斗志和坚定的信念,在大轰炸中“坚强苦斗,屹立不动”,一方面在防空洞内坚持生产,另一方面对被炸的厂房和机器设备做到随炸随修,“以求一时一刻不耽误出品,使歼敌的武器供应无缺”。正是因为有了广大员工于大轰炸下的坚持生产,才使得该厂的武器弹药出品在1940至1941年的大轰炸中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较先前有较大幅度的增加,兵工署第21工厂也就成为抗战时期支撑中国抗日战争军火供应的最大生产基地,为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重庆大轰炸后,重庆人民书写的“在废墟上创造新中国!”的标语

乐于奉献的重庆水电工人

重庆是一座内陆城市,其城市建设和市政设施虽然在西部地区处于领先地位,但和先进的华东、华北地区相比,仍显低下和落后。特别是全面抗战爆发后,大批的机关、工厂、学校与人员迁到重庆,使得原本落后的市政设施,既显得十分脆弱,也更觉异常珍贵。但是,就是这一点脆弱的市政设施,在抗战时期却遭到了日机的猛烈轰炸,损失惨重。为了保护这异常珍贵的市政设施,重庆的水电工人,每每于大轰炸后,既不顾主客观环境的困难与险恶,也不顾个人生命财产的安危,而是奋不顾身、见义勇为,迅速奔赴事发现场,紧急抢修水电线路,以为其他的空袭救护创造条件。为此,蒋介石曾于1942年初颁布训词,对之给予高度赞扬和评价,称其“赴义之英勇,应变之神速,不惟全市男女老幼之同胞,胥致敬爱;且使敌人图以轰炸屈我同胞之妄想,粉碎无遗。诸同志如斯奋不顾身之贡献,盖与前线武装杀敌之将士无殊,风声所播,国际称誉,甚或奉为模楷愿相效,实至名归之效,固已在世界大战史中占有光荣之地位”。10而大轰炸下重庆水电工人所表现的牺牲奉献精神,则是抗战精神的最好诠释。

1940年,是日机轰炸重庆最为残酷惨烈的一年,在大轰炸中,重庆的公用设施特别是自来水和电力设备,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破坏和大损失。但重庆自来水公司、重庆电力公司的工人们,为保证战时首都的正常运转,每每于轰炸之后警报尚未解除之时,即奔驰灾区,抢修被炸线路和设施,其奋不顾身、乐于奉献的精神,得到了广大市民和政府当局的广泛赞扬和好评。1940年6月,重庆市市长吴国桢将此面呈蒋介石并经蒋介石批准,决定对抢修中的出力人员予以奖励。6月14日、18日,重庆市政府分别训令市电力公司和市自来水公司,要求其将出力人员造册具报,听候给奖。

重庆市自来水公司在得到市政府的给奖指令后,于6月20日即呈文重庆市政府,对政府当局“关怀公用事业,爱护公司职工”之举表示“莫名钦崇”。同时表示:“国家多难,前线将士尚在浴血苦战,我公司全体职工敢不站在本位,于可能范围内为最大之努力。过当自责,功何足录。奉令前因,谨当戒告全体职工,益加奋勉。”从而婉拒了政府当局给奖的好意,也未造册向政府当局领奖。

重庆市政府获悉此事后,对于自来水公司“功不自居”的牺牲精神和大局意识,益加赞许。但认为市政府如果对出力人员“不予奖励,不足以劝来兹”。于是在6月25日随令签发了两张各为500元法币的支票,分别给自来水公司和电力公司,令饬该公司“收兑后自行奖励给得力员工”并造册备查。6月28日,市政府又以电力公司出力工人太多(当时市电力公司工人有350人,市自来水公司工人为120人),前发500元奖金过少,不足以分配为由,增发了500元给市电力公司。

重庆市电力公司在获知了政府的奖励后,也认为在敌机空袭之下,电力公司职工“从事抢修,系应尽之责”。政府的奖励,只能更好地服务于工作。于是该公司将市政府奖励的1000元,抗敌慰劳会奖励的173元及毛巾173张,交职工讨论其使用办法,最后经过讨论决定,除“以国币683元购置毛巾360张,八卦丹40打”,发给每个职工,以表达领受“政府嘉勉而更应自励之意”外,余款490元全部捐作“儿童保育院经费”,并于7月19日以全体职工的名义呈文市政府,表达此意。同时将余款490元上交市政府,“敬祈代为转交”。市政府收到呈文和款项后,于7月30日将余款代转儿童保育院,同时对该公司的大义之举,也是“堪加嘉许”。

在整个抗战时期,在物价逐日高涨的特殊时代,每一分钱对于这些靠力气吃饭的工人,都是十分珍贵的。但是他们在民族大义的感召下,本着“先有国后有家”的朴素理念,认为国家既然已经给付了自己一份工钱,为国家尽力,就是自己的应尽之责,多的奖赏,要么“拒绝”接受,要么将其购买劳保用品以便更好地服务工作,要么将多余的钱捐给更为需要的儿童保育院,以为国家培养更多的有用之才。这种牺牲奉献精神,不正是我们今天所倡导和弘扬的吗?

重庆防空司令部是战时重庆防空的主管机关。图为1939年5月4日重庆遭轰炸后,该部制作的轰炸概况与损失统计表

普通市民的觉悟与坚毅

抗战时期,重庆一般的普通市民,在日机轰炸重庆之初,因为日本飞机所带来的巨大杀伤力,虽然也有所紧张、惊吓乃至恐惧,但是,随着日机轰炸的持续,重庆人民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更于战争中学会了应对战争,他们将先前的紧张、恐惧与惊吓,逐渐转化为仇恨、觉悟与坚毅。美国电影《苦干》所拍摄的大轰炸后人们的沉着、坚毅与乐观就是大轰炸下重庆普通市民的真实写照。而当时的报纸杂志,对此记载、描绘得更多:1939年“五三、五四”大轰炸后,于鸣在《敌机狂炸后的难民》一文中写道:轰炸“把他们(或她们)锻炼得坚强、刚毅。在六个难民收容所里,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淌眼泪!相反的,我曾看见一位30余岁的家庭妇女,她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气愤地说:‘我真不该是女人,要是男子汉,一定报仇去!’没有进收容所,自己迁散的,在市区外的江边和通××(当时为了保密,防止汉奸指引日机进行轰炸,对重要地址,均用‘××’代替——作者注)的马路上,搭架起许多草棚,一家老小暂以为安,有的在土地上掘制炉灶,架锅烧饭;一向雇用娘姨的,现在也自己下手了。草棚内的被盖,整理得相当整齐,屈膝而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111940年的“八一九、八二○”轰炸,是抗战时期日机轰炸重庆最为惨烈的两天,全市精华,几乎全被炸毁,房屋被毁数万间,市民无家可归者,多达10余万人。就是在如此惨烈的轰炸下,重庆人民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不畏强暴、抗战到底的英雄气概,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必胜信念。当时的《新华日报》对此写道:重庆虽然遭到惨烈轰炸,“但市面秩序极安定,被灾居民,亦均镇定逾恒,各携所有,自动向四郊疏散,毫无悲惨的气象。……魔火给我们播下了愤怒和复仇的种子,没有看见人哭泣,只看见人咬牙切齿。一个亲眼看着火烧自己的房子的父亲,张大了血红的眼睛,嘱咐他的孩子:‘去教娘勿哭,哭没有用,明天总有办法!’”12重庆另一家报纸也记叙称:“灾区虽然这样大,但看不见一个人表情仓惶,听不见一句哭声,秩序井然。锻炼出来的重庆人,真是无比的伟大。”13

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参事的陈克文,在其日记中也记载了许多大轰炸后他的所见、所闻与所想,他在1940年6月19日的日记中写道:“连日市区虽遭敌机滥炸,市面情形依然不见萧条,灯光如昼,熙来攘往,一若没有过去那几场惨剧一样。敌人如果见此景况,恐亦觉得滥炸为无意义的。”于6月28日的日记中写道:“被害的老百姓于警报解除之后,满身汗水的从残破土木堆中捡拾他们仅有的衣物粮食。他们虽备尝痛苦,可是他们从没有半句怨言。一个青年的女子劝慰她的父母说:这只是我们的倒霉到了,没有甚么了不得的。她的父母也只是一笑。”见到此情此景,陈克文由衷地发出了“这确是我们不会给敌人疯狂滥炸的政策胁服的表现”的感慨。14而当时社会上流传广泛的一首民谣,更是对大轰炸下重庆人民坚毅不屈心态的最好诠释:“让你龟儿子轰!让你龟儿子炸,老子们有很好的防空洞,不怕!让你龟儿子轰!让你龟儿子炸,老子们有广大的农村,不怕!让你龟儿子轰!让你龟儿子炸,老子们总要大反攻,怕啥!”

面对着日本帝国主义的狂轰滥炸,天津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一直秉承着“敌人所可摧毁者,为南开学校有形之物质,但绝不能摧毁无形之南开精神”的理念;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则多次谕示学生:“敌人可以炸毁的,是我们的物质;炸不毁的,是我们的意志!炸得毁的,是我们建设的结果;炸不毁的,是我们建设的经验!”15在整个重庆大轰炸中,重庆人民正是秉承着这一信念,表现出了“愈炸愈强”“在废墟中建设新中国”的坚毅精神,坦然面对、“本店明天照常营业”的乐观态度。当普通的中国劳动者与市民都有如此高的觉悟、境界和表现的时候,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作者为重庆市档案馆研究馆员)

责任编辑周峥嵘

注释:

1.《用战斗回答敌寇轰炸》,载重庆《新华日报》1939年5月4日。

2.《重庆各报联合版发刊词》,载《重庆各报联合版》1939年5月6日。

3.《康心如在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届第一次大会开幕式上的致词》(1939年10月1日),载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秘书处编印:《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次大会纪录》,1939年10月出版。

4.《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届第三次大会痛斥敌机暴行通电》(1940年8月27日),载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秘书处编印:《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三次大会纪录》,1940年11月出版。

5.唐润明主编:《重庆大轰炸档案文献·轰炸经过与人员伤亡(上)》第334页,重庆出版社2011年1月出版。

6.《重庆市临时参议会第一届第四次大会慰问“五三”被炸灾区市民书》(1941年5月5日),重庆市档案馆馆藏档案:0064全宗,1目,562卷。

7.《重庆市民威武不能屈决不因敌机滥炸而动摇》,载《大公报》1940年8月22日。

8《刘航琛谈建设新重庆》,载《中央日报》1940年8月30日。

9.《劳动协会电美苏呼吁加紧援华制日》,载《中央日报》1940年8月22日。

10.《蒋介石训词》(1942年),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档案,全宗号:803,卷号:5。

11.于鸣:《敌机狂炸下的市民》,载《群众》周刊第3卷第2期,1939年5月8日出版。

12.《弥天烟火盖重庆灾民镇定恨日寇》,载《新华日报》1940年8月20日。

13.《寇机投新型燃烧弹,山城大火,精华区域都付之一炬》,载重庆《新民报》1940年8月21日。

14. 陈方正编辑、校订:《陈克文日记》(上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9月出版,第586、590页。15.罗家伦:《炸弹下长大的中央大学》,载黄觉民编:《全国专科以上学校最近实况》,商务印书馆194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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