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水殇

2015-11-07 03:15陈凤兰
椰城 2015年12期
关键词:身子手臂水面

■陈凤兰

一个人的水殇

■陈凤兰

一湖春水,涣涣的,漾漾的,一波褶皱着一波,一涟叠复着一涟,鱼鳞般地疏疏密密地孕育着满腹的心思,就像诗蓝,就像已经在湖边伫立了很久很久的这个姑娘的愁绪。

诗蓝觉得水是最诗意的意象,要么何来“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无奈与伤感;诗蓝也觉得爱情是最诗意的情愫,要么何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缠绵与坚定。可诗蓝并不明白,为何将“水”和“爱情”契合在一起,却常常是残酷而又悲凉的。诸如“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水永远是爱情的阻隔,要么就是埋葬爱情最洁净的圣地,就像“举身付清池”的刘兰芝眼中的那样。

诗蓝来到湖边,为水,更为爱情。

诗蓝相信爱情,就像相信那个男人曾经给她的承诺一样。“你是我的唯一”“我会陪你终老”……可无论怎样坚如磐石的誓言,都敌不过时光荏苒,流年变迁。当诗蓝看到男人肘弯里挽着一个时尚高挑的女孩时,从没有紧张过爱情的她突然有种惊慌失措、兵荒马乱的无助与恐惧感。原来,是自己的未必是自己的;原来爱情不一定是爱情;原来关于永远的承诺可以像天上的云彩随风变形。男人看到诗蓝蹙眉心悸,忽然不知如何安慰:“你是一个好姑娘,只是……”诗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幽怨地看着男人,那男人再也无法说出“只是”后面那无尽的内涵和外延。

诗蓝很痛,心很痛,为爱情,也为失去爱情和为爱情而准备的婚姻。诗蓝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没抓紧,还是抓得太紧。可爱情像细沙,抓得不紧,你拢不住一颗心;抓得太紧,它又会从你的手指间溜走。诗蓝更觉得,男人所欠的这个解释似乎像一种魔咒,击垮了她所有的自信与骄傲;又像亲人临终前嘴角嗫嚅却没有留下一句嘱托遗言,让她从此魂不守舍,行尸走肉。她想了结这一切,就像黛玉为陨落的桃花掘一座花冢,就像杜鹃日夜哀啼满口染血直至死亡。“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想再被这欺骗与伪善的世俗污浊了身心。

月已升,明晃晃的,那是两人相依一起看过的月亮;风已凉,冷飕飕的,那是两人一起沐过的清风。可这一切都与那个款款言笑的男人无关,更与自己勾画过的婚姻蓝图和缠绵厮守的美好画面无关。诗蓝走近水边,漾荡的波浪潮湿了她的红色皮鞋。继续走,一步一步,走向无忧与平静。水漫上腰,透过衬衫,清冷着那个男人曾经迷恋过的腰肢。“失去!失去!”诗蓝的脑海处于逼近死亡时应激亢奋状态:“我要失去生命,我要让他永远失去我,我要让他永远活在使我失去生命的内疚中……”继续走,水溢上脖子,脚下有些轻浮,身子有些晃悠。诗蓝知道,没下头,自己就可以把所有的怨恨与悲怆,把所有的背叛与谎言,包括人世间所有的虚无都付之流水,都交还给天地。从此,万物寂然,岁月宁静。

忽然,一股暗流,水草般摇摆着诗蓝的身体。她觉得脚下趔趄,重心偏横,一阵波浪扑面而来,带着鱼草腥味的湖水直灌向喉头。诗蓝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她手臂乱舞,可却越沉向水底。诗蓝鼻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刺痛,她像一条几近窒息的鱼,好想浮到水面上吸上几口新鲜的氧气。可事与愿违,身子滑向湖心越来越远,她努力学着蝶泳运动员张开手臂,用力向下拍打,还好她竟然能把口鼻探出了水面,只是又倒灌进几口凉水。诗蓝忽然想到了电视上的那些法制节目,公安人员仅凭肺部有没有水藻之类的物质,就可以判断受害者是溺死还是被抛尸水中的。“溺死!”也许这就是明天或者后天警方要对自己的死因下的论断,这也是自己所要的结局与完满。

几番拼命地拍打,几次艰难探出水面的呼吸,诗蓝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健身房拼尽全力、挥汗如雨地锻炼。可今天是来终结生命的,是来终结所有的爱恨情仇的,不是参加铁人三项比赛的超体能极限运动。诗蓝停止了手臂的划动,停止了腿部的蹬踹,停止了所有求生的欲望。也许自己的前身就是鱼,与水同眠只是宿命。湖面静了,水花声停了,连月亮都不忍探看,躲掩到云层背后。诗蓝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沉下去,又渐渐打横过来,继而又漂浮上来。当整个身子浮荡在水面时,仰面朝上的她忽然想起了“死海”,那个可以供人躺在上面看书、睡觉的神奇的海水。一激灵,身体一紧,诗蓝忽然又觉得自己像坠上铅块一样快速下沉;一心求死,身体放松,忽然又觉得自己晃晃悠悠地又漂浮出水面。

诗蓝彻底醒悟,因为从小家人怕她被淹死,从没有让她走进河水。可自己竟然会“水上漂”,竟然拥有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特异功能。她尝试着竖起身子,用脚去试探湖底,可湖水一下子就漫过头顶。只要像做瑜伽时放空身心,身体立刻又优哉游哉地浮出水面。诗蓝就这样仰躺着,看着月亮羞羞答答地跟云彩调情,星星诡异着眨着眼睛,她不禁心潮涌动:天不亡我,天欲何求?天竟不亡我,天一定有所求。诗蓝尝试着轮番划动手臂,就像自己就是一只装有双桨的小舟。她成功了,身子渐渐后退着前进,越来越靠近岸边。当她努力地爬上岸时,已经无力去顾虑那双男人帮她买的红皮鞋。她只想回家,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饱满地醒来迎接新的太阳。

深夜里,大街上有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赤着脚,一路奔跑,一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爬满脸庞,笑得忘却了曾经怨恨绝望的过往。她好想遇到一个路人,拽停住人家,然后讲一个笑话:我从没有学过游泳,可我竟然没法被水淹死,就像自己想要用诗意来美化爱情这件华美的袍子,才发现上面竟然爬满了虱子。

原来,生活可以很诗意,但比诗意更诡异的是生活的荒诞。这一切,唯有活着才能体验。这是诗蓝一个人的水殇,也是她一个人的因爱情而醍醐的禅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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