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

■吴亚强

烛光

■吴亚强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海南秋天也是雨水留恋的季节，常常一下就是一两周，着实让人厌烦。受雨天的影响，路上的行人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光顾小店的人自然少了许多，门前稀落，闲着没事，我用手机上网聊微信打发时间。

“帅哥，给我一本《小小说选刊》。”我放下手机，循着声音抬起头，一张圆润的脸浮着浅浅的微笑，我自然地抿了抿嘴，转身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小小说选刊》递过去，“是这个月的吗？”“这一期的，刚回。”我接过她手中的钱，“你可是《小小说选刊》忠实的读者了。”她笑了笑，把书放进了包里，利落地打起红色的伞，钻进了细雨中，“走了。”我赶紧应道：“好，下次再来。”电动自行车很快带着她消失在银灰色的暮色里。我从桌上拿起手机看一下时间，六点了，打开店里的灯，动手整理柜台上的报纸和竹篮里的小食。深秋的夜幕来临比较快，此时四周已是灰蒙蒙一片，霏霏细雨像是一条条白线穿梭在天地间，似乎要把这个世界缝在里面，几枚路边的灯光使劲地穿透这一层层的白丝，把它染成淡黄色，并随着它们洒落了一地，粘在行人的伞上和脚下。

我把母亲送来的饭菜放在柜台后面的一个小桌上，挪来凳子，每天的晚餐就是这样进行的。一边嚼着饭一边无聊地拨动着放在桌上的手机，页面在我的指尖下飞快翻过，今天也没啥新鲜事，朋友圈里还是那几个活跃分子唧唧歪歪说着，谈的尽是些女性的话题，偶尔我也应和他们的提问。吃完饭，我把饭盒收好，用袋子裹住，小店里没安水龙头，吃饭的餐具明早再带回家冲洗。收拾干净后，在小店狭窄空间里我来回踱步，坐太久不利健康，走到店门口我下意识地抬头朝对面的高楼望去，小店与高楼之间隔着一条不是很宽的马路，能清楚地看到楼层上的窗户，高楼里的房子灯亮时甚至能看到窗户里的景象。

每天晚上九点左右，对面高楼的第四层中间的那个窗户都会按时亮灯，透过窗户能看到房子里的一些景象，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书桌，墙壁上一条白色灯管，映着一个中年男子伏案工作的身影。几乎天天如此，今天也不例外。我并不知道那家男人是做什么的，因为每天下午五点后我才来小店接替母亲，第二天早上母亲便来接替我，所以无法了解他的职业，但后来好奇心驱使我向母亲询问。母亲说：“他白天经常从小店经过，戴着一副眼镜，有时也要份报纸，有一次一群学生模样的青年从他身边经过，其中一个还与他打招呼，叫他老师来着。”“哦。”我应了母亲的话，但还是有些疑问，母亲是怎么确定叫老师的那人就是四楼那家男主人？我心里正嘀咕，母亲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每个周末都会有一个女人带着小女孩找他，好像是一家子，我偶尔看到他抱着小女孩站在窗口看街上风景，女人就在他身旁。有时三人从小店走过，男人还给小女孩买零食，两大人牵着小孩欢快地在街上走着，不是一家人是什么？”被母亲这么一问，我倒觉得我的疑问是多余的了。所以，在这之后我便一直认为他是一名老师，每晚这个时候是他工作的时间，可能是写教案也可能是批改作业，一直到深夜。

每晚看到对面四楼的那盏灯光，心里总有些许说不出的暖意，脑海里已经印有这么一副画面：夜里一家小店，隔着马路，对面高楼有一盏明亮的灯光，从四楼中间的窗户透出，夜深人静时与小店的亮光遥相呼应，彼此相依着，当路灯全息的时候，这两盏灯光不知温暖了多少夜行人。

“叔叔，给我一桶康师傅。”我的思绪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唤了回来，“哟，是光仔啊！怎么你爸又让你拿快食面当早餐了？”我边说着边给他一桶康师傅，“是的，爸爸妈妈明天要早早赶到工地干活，没时间做早餐，将就着呗！”我伸手接过他的钱，听了小男孩的答话，笑道：“那你可要好好读书，让你父母轻松些呀！”“我知道，叔叔再见！”话音一落，小光仔便打着伞走进了雨中，伞布把他幼小的身躯几乎全罩住，缓缓地在雨水中移动着。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十点半。雨还在下，今晚看来没什么人买东西，我把店门外的门廊灯打开，准备关门打烊。

还没等我关灯，灯自己灭了，我把头伸到店门外朝街边望去，路灯也熄了，四周一下子全黑了，很快耳边便传来附近居民的一阵骚动声，夹着雨声和汽笛声，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把夜里安静的气氛搅沸腾了起来。

我燃起蜡烛，小店立即被黄色的烛光挤满，并渗透到店外，吸引着还在深夜加班的人们，他们三三两两来到小店买烛火，很快店里的蜡烛所剩无几。我把最后三支蜡烛给交给街尾的李老爹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青年人，给我一支蜡烛。”我顺着声音看去，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站在柜台前，这身影似曾相识，在烛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眼镜片折射着闪光，心想这可能是对面四楼的那位老师吧。我对他微笑道：“最后三根都被李老爹买了，真不好意思。”然后指了指正在掏钱的李老爹，“唉，来慢了一步。”他叹了口气，站在货柜前并不想转身离去。这时李老爹把从口袋里掏出的钱数了数伸过来，我注意到中年男子正看着李老爹手中的那三根蜡烛，好像欲言又止。我没有立即接李老爹的钱，而是面带笑容地说：“老爹，旁边的这位老师急需蜡烛，他每晚这个时候都在批改作业，明天上课还得发给学生。您看能否把一根蜡烛让给他，以便老师把工作完成。”说这话时我并不是十分肯定他就是四楼的那位老师，说完我看了看这名中年男子。听了我的话，中年男子稍微怔了一下，脸上很快浮出笑意，友善地朝李老爹点了点头。李老爹看了看手中的三根蜡烛，然后把一根放到柜台上，笑着对我说：“既然是为了工作，那就留一根吧。”接过蜡烛钱，李老爹在我们两人的感谢声中离开小店。“真是太感谢你了。”中年男子边说边把蜡烛的钱递过来，我对他笑了笑：“别客气，您忙。”他用感激的眼神朝我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小店，店里烛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一阵喧嚣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收拾完店里的杂物，习惯地抬头朝马路对面望去，对面四楼中间的窗户此时已泛出昏黄的烛光，烛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伏案而坐。这时，眼前一亮，刺眼的白炽灯光把小店照个通透，柜台上的那根烛光在它面前也变得苍白了。耳边传来附近还未入睡的小孩的惊喜声：“有电了，有电了！”

有电了，我走到柜台前把蜡烛吹灭，转身关店门打算休息，在店门口我发现对面的那扇窗户灯光明亮，透过窗户，他工作的桌上仍然亮着一盏黄光，看着，看着，那点昏黄的烛光倒令我倍感温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