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

□韦 名

视察

□韦 名

世上本没路，只是走的人多，便有了路。

对这句至理名言，躺在床上的江波把它改成：“世上本没路，有人要走就有路。”

江波是县里一家纺织厂的厂长。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恍恍惚惚。

事情源于两个星期前的一个电话。

电话是县委办打来的，言简意赅：某月某日，某大领导要来县里视察，纺织厂是一个点，务必认真做好准备。

县委办的电话一放下，县委书记就来电话把江波喊过去。县委书记正在给江波布置接待工作，市委书记的电话就来了。市委书记要县里高度重视这次领导视察，县里就看纺织厂一个点。无论如何要安排好。

不用说，江波也看出了市、县对这次领导视察的重视。

县委定下了“高度重视，认真组织，周密安排，同心协力”的十六字接待方案。县委书记亲任接待领导小组组长，副书记、副县长任副组长，县委办主任和江波具体负责协调和准备工作。

“书记说了，工作不力者，就地免职。”布置完毕，县委办主任强调。

一切在紧张地进行。该清洁的清洁，该粉刷的粉刷，该贴宣传画的贴宣传画……几天下来，工厂焕然一新。

眼看着布置得差不多了，县委办主任请书记来检查。

从马路到纺织厂，要绕过一个国营养殖场，沿着河涌小道走几公里路。

汽车在河涌小道上七绕八拐，一颠一簸。河涌上零星的白泡沫，在黑河水上漂浮着很刺眼。一阵阵的腥臭味更是令人作呕。

“这个样子怎么让领导来？扯淡！”

“路填过了，河涌清理了，可没办法彻底整治。”县委办主任很委屈。

“我协调过交通、环卫、园林、市政、经委等部门开过现场会，整治了一次，已经比原来好了。”副书记主持过现场会，没功劳也有苦劳。

“这样的点，不让领导来看也罢！”书记还是忿忿不平。

“河涌一时半会儿整治不了。要彻底，只有从马路上直修一条路到厂里。”县委办主任小心翼翼地说。

“可那要穿过养殖场。代价太大！”副书记上次开现场会的时候就不同意这个方案。

“什么叫代价？让领导看这个破样不用代价？”县委书记呵斥道。

没人吭声了。

几天后，一条一公里长的两车道水泥路穿过养殖场直通纺织厂。为了遮挡路两边的破烂小建筑，路的两边都种上了两米多高的密密麻麻的树。

路修好后，县委书记来参加接待彩排。

书记权当大领导。副厂长们领着职工在厂门口列队迎候。书记一进厂，副厂长们带头鼓掌。

“你穿着西装戴着领带，趾高气扬的样子，像个工人吗？”县委书记指着张副厂长骂，“扮工人就得有工人的样子，你出什么风头！”

“还有你，神情太假，不像真心欢迎领导！”县委书记又冲李副厂长嚷。

江波快步迎上去，弯腰双手紧握书记的手，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接着，江波毕恭毕敬地引书记进电梯。

按要求，进电梯时只能是大领导和他的一名随从，江波既是主人又当电梯工。三个人进了电梯，江波便手忙脚乱地按按钮，不知是心里紧张着急，还是怎么的，江波一按按钮，电梯竟抖了一下……

“你怎么连个电梯都开不好？”书记不快。

江波也许太投入了，竟把书记当成了大领导，差点吓出了一裤子尿。

整顿，再整顿。彩排，再彩排。

半个月过去了，彩排工作大家再熟练不过了，只等着大领导来。可左等右等，只等来一句话：“大领导行程缩短，不到县里来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江波却松不了气。大领导没来，半个月的准备费用、修路款、养殖场拆迁赔偿，还有这费那用，都要工厂来买单。更甚的是，停工半个月损失巨大，令奄奄一息的工厂雪上加霜。

这不，昨天工人们来讨要工资，怨气冲天。无奈，江波只好装病躺在了床上。

（原载《羊城晚报》2015年4月27日 河南李雪霞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