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组诗)

2015-11-22 11:19■发
剑南文学 2015年5期
关键词:布谷鸟晨光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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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蛛网

一片熟悉的青山躺于眼底,

我竟不知哪处坟冢是你的居所?

我的早晨被你牵着

荡漾于乡土的波浪;

陌生孩子群拦住一个归乡者,

纵然未被截,我也走不进故乡的锦绣:

新的邻居,新的门庭

有新的朝向——那阳关的金道;

坍塌的祖屋,是人生一场败仗的遗址,

阳光里,湿气、阴影生发阴寒,

年复一年的藤蔓又长又乱,

它早已被缠野了,古怪异物定居……

“醒来”,匆匆洗漱,吃过一碗面条后

走下楼梯,将欲开锁,自行车上竟生蛛网。

这一夜营造的新网,鲜白如童年之肌。

我寻找那个家伙,它躲在一个角落,小小的。

“真很抱歉,才有新家,便要破碎……”

它初始留恋,缠绕不愿离去,

我好不容易把它吹到墙上,

踏上车上班去了。

雪,近一尺厚,晨光照在上面——明亮的美。

雪,使交通缓慢了下来,造成了很多不便,

但从汽车上看雪是美的,不过,

也许不如古人雪地驻马林边那样美;

而美引起的冻馁也不能让人遗忘:

仍有被冻死或房间里缺少暖气的人。

当然,古代也是如此,一直以来就是如此。

但雪仍是美的,古人尤能欣赏雪景,

现代人却忘记了它,或者不再能够欣赏它,

应该是什么时候都要走出门房

或者将汽车玻璃上的霜冻擦掉一小片

去看看雪景。雪的确是美的——

尤其阳光照在雪原使雪白更白的那种美:

那种美像一种骄傲,像一种富有质地的美的

竞赛。

这美拨动了我的心弦,一条激流便显现……

我坐在汽车上,看着想着看着想着……这雪:

这雪多有意思啊,你看它那白,比最好的棉花还白;

它是均匀的,如果是邻居,那屋顶上的雪会是一样厚,

甚至一个城市,甚至更广大的地区,也是如此;

更了不起的是,雪不是随便来的:

它的脸紧贴着肮脏的土地的脸,

它一点点地融化,黑乎乎的土地贪婪地吸吮它,

雪的乳汁融进土地里面,滴进了各种生命的根部,

而且雪最后的形态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丑陋的。

父亲属虎

你天赋了老虎的属性。

一只老虎注定了要走一条老虎的路。

九岁,你的母亲撇开了你和你的父亲,

她执意去往一个挤满死人的地方。

十三岁,你的父亲死于心裂病,

传说,这是一种猛虎才有资格生的病。

你以幼虎的懵懂无知度过了

童年、短暂的学生生涯,

自由散漫、不受管教,而嗜爱赌博

这早年养成的不良爱好更是贯穿了你的一生。

十八岁,你开始闯荡江湖、四海为家,

背着行囊,寻觅食物,

体味孤独和压抑。

二十二岁,你遇到了一只羞答答的雌兔,

你在她身边躺下来,使她成为你的妻子。

噢!强悍的老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你有了幼虎,此时你二十三岁,

依然过于年轻,但已肩负着一个家庭。

你开始狩猎,作为先行者开辟“食道”,

你深沉的脚步步武向棕色的城市之林。

噢!老虎麇集的城市囚禁着老虎,

老虎觅食的城市压迫着老虎。

三十岁,你厌恶了城市,

它成为你的梦魇,你向你的幼崽们

描述城市,过于夸张,

尤其说到苍蝇:它们布满墨线,使墨线陡然变粗。

为了自由,你意图在“荆棘丛中”建功立业。

你是一只老虎,你回归了“山林”,

这里,你成为主人,将你的“王者风范”朝向天空,

你是一只老虎,你老虎的气质从你的皮毛中射出,

熠熠生辉,如同朝阳之光。

你没有成功,而总是失败,

这并不阻碍你成为一只多么让人崇敬的老虎,

多么耀眼的老虎,多么伟岸的老虎。

你成为这片“不毛”村庄家家户户餐桌上的话题,

效仿者因你蠢蠢欲动,年轻人宽容你的失败,

你成为他们灵魂的启蒙者和行动的向导。

成功,或是失败,

对于敏感和包容的民众和大地已轻若鸿毛,

啊,你跟这五千年大地上的一棵不朽之树没有什么不同。

三十八岁,你为了孩子果断放弃你的梦,

你的皮毛已经灰黄,光泽不再,

而你的儿子已非昔日幼崽。

那是另一只老虎,另一只老虎。

你退却成为父亲,真正的父亲,真正的老虎。

我的父亲,今年你已经四十七岁,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只老虎,

一只已经四十七岁的老虎……

布谷鸟

我循着鸟声起床,来不及更衣,

它的叫声真是清晰,像经过这黑色池塘的濯洗。

晨光微冷,阴云抹在天边,窗户上有风吹拂着寒毛。

它的声音是无性的,在空气里游走如同闪电,

对,这叫声就在我的感觉里闪电,没有雷音。

它的鸣叫或远或近,不知是在时间此岸或彼岸,

它像远离晨光而去,又像挨近晨光而来。

它用一种声音鸣叫,

像一个人在一片飘忽不定的麦田里刈麦,

在麦田的宽广里,它用镰刀唱——

唱词与唱腔既不华丽,也不媚俗,

它唱的仅是它生命的声音,而不是一首赞歌,

这声音有点像纤夫的口头号子,

但它的声音没有饥饿,没有责任,没有义务,没有痛苦。

哦那种美!那美似同美本身!那真是如饮琼浆般的美!

它有肉体吗,如同凡夫的我们?

也许没有,而是来自天国,诗神的声音,

它人间一闪,无影无踪,留下美的余味。

那只鸟的叫声让我感到熟悉,

那只鸟有一朵美丽的名字:布谷鸟!

这个词永远是我的,我叫它的时候

与你们叫它的时候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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