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非直航：战略、市场与机会

丘濂++尤帆++陶玉荣++刘畅

在一周之内，国航连开两条非洲航线，这在中国民航发展史上也堪称大手笔。航线背后的机会何在？

中非通航的历史情结

随着中非合作论坛在南非约翰内斯堡落下帷幕，中非关系步入了合作共赢、共同发展的新阶段。航线是连接中非两地最直接的桥梁。中国国航在10月和11月相继开通了北京―约翰内斯堡和北京―亚的斯亚贝巴两条直飞非洲的航线，为中非在未来的密切往来，尽到绵薄之力。

中非通航是这半个世纪以来中非友谊的见证。中国民航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远航，目的地就是非洲。那是在1965年，周总理要率政府代表团访问坦桑尼亚。4万公里的行程，其间要飞越高山、沙漠，穿越赤道，再飞向南半球，中国民航还从未飞行过如此长的航线。

“中国民航一定要有自己的远程飞机，一定要有能飞远程航线的飞行员。我跟你们一起来实践！”这是周总理一番动情的讲话。在50年代，中国外汇储备不多，一度国家领导人出访，都是租用印度、巴基斯坦等国家的飞机。1959年，国家从苏联引进了3架伊尔18飞机，并派出一部分飞行员和地勤人员赴苏联学习。这样飞周边国家的短途航线解决了，远程航线是否能飞，依然未知。

接到命令的中国民航北京管理局飞行大队（国航飞行总队前身）张瑞蔼为领队机长的专机组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当时的长途飞行主要面临三个挑战：一是所用的苏联伊尔18飞机性能不佳，航线必须经过高海拔的昆仑山脉，风暴会对飞行安全造成威胁;二是苏制飞机适合寒带飞行，在非洲的高温下，发动机能否顺利启动让人担心;三是非洲地区条件有限，机场若没有相应的设施和导航设备配合，遇到复杂天气飞机便着陆困难。为了保证绝对安全，机组先进行了试航，搜集了沿途机场的资料，为远航非洲奠定基础。由于伊尔18客机飞行航程较短，续航能力较差，需中途加油，所以沿途还将经过12个国家和地区并在8个国家的机场降落。

尽管飞行前做了充足准备，机组在远航途中还是经历了意想不到的险情：巴格达机场突然停电。复飞？油料不足，降落？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经过紧急协商，机组毅然决定降落，专机利用黄昏的最后一点余光判明跑道方向果断降落。苏丹突然发生政变，切断回程航线，机组只能改飞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机场。亚的斯亚贝巴机场地处高原，天气多变，专机即将抵达时出现雷雨天气，复飞又太危险，机组决定与雷电抢时间，最终安全着陆。

周总理的坦桑尼亚之行成果丰硕，最关键的一项是双方对于中国援建坦赞铁路一事又继续深入交换了意见。坦赞两国在向世界银行和苏联提出援建请求的时候都遭到了拒绝，中国则果断表示，铁路不仅具有经济价值，更重要的还是政治和军事上的意义。这条把坦赞两国连接起来的钢铁运输线，既可以让两国摆脱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种族主义的控制，还能使他们把世界反帝、反殖民的国家为支援非洲民族解放事业所提供的各种物资运送到非洲南部、中部和西部谋求解放的自由战士手中。坦赞这条铁路必须修建，这是毫无疑义的。最终这条长1860公里的铁路于1970年开工，1976年全线通车。59名中国工人为此献出了宝贵生命。坦赞两国人民亲身体验到中国的援助真诚无私。

当1965年6月11日，专机顺利返回北京西郊机场时，它也意味着中国民航“飞出去”的梦想变为现实。当张瑞霭机长向周总理报告这次远航飞行80多个小时、航程4.4361万公里时，周总理笑着说：“路是人走出来的，这次不是走得很好吗？”

50年过去了，中国民航已经有了大跨步的发展。中国的航空运输周转量如今位居世界第二。随着约翰内斯堡（南非）和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航线的开通，中国国航已经将航线覆盖了亚、欧、北美、南美、大洋洲和非洲，成为亚洲唯一的航线覆盖六大洲的航空公司。

对于像北京―亚的斯亚贝巴之间这样属于高原和远程的航线，国航也有坚实的技术来保证安全。世界上海拔最高、最难飞的机场都在中国。2013年，国航航班顺利降落在稻城亚丁机场（海拔4411米），刷新了世界上海拔最高民用机场的通航纪录。亚的斯亚贝巴相当于中国昆明机场海拔的高度，从飞行技术角度来讲，早已不再是问题。非洲航线作为8小时以上超远程航线，国航配备了双机组，15个小时的航程，完全在舒适和安稳中度过，这让人感到中国与非洲大陆的距离并不遥远。

“一带一路”下的开航选择

2013年9月和10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出访中亚和东南亚国家期间，先后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大倡议，得到国际社会高度关注。随着“一带一路”战略构想的不断完善，位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延伸至海外部分的东非乃至整个非洲也成为战略的重点之一。

著名经济学家林毅夫在今年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的“一带一路”战略构想研讨会上就特别强调了该战略要包括非洲在内的重要性。“‘一带一路在别处是以基础设施互联互通为主，产业转移为辅。在非洲这个地方，则要以产业转移为主，基础设施建设为辅。非洲有能力承接中国的产业转移，为中国企业‘走出去带来重大发展机遇。”林毅夫说。从当前的发展状况来看，虽然中国与非洲绝大多数国家都为发展中国家，但两者在经济各方面的发展层次还是有明显差别。当前中国制造业产能过剩，劳动力成本增加，部分劳动密集型和资源密集型产业急需向外转移。而非洲基于对当前经济发展需求，以及劳动人口快速增长的现状的思考，恰恰需要迎接一批劳动密集型产业来带动其国内制造业的发展，从而拉动本国劳动力就业。中国和非洲大陆在产能选择上，存在着很大的互补性，这使两方产能可以实现更好的合作与对接。

如何将非洲纳入“一带一路”发展轨道？保证航路畅通、构建航空运输网络就成了必然选项。李克强总理在今年5月访问非洲期间特别提出了“中非区域航空合作计划”，内容包括建立合资航空公司、提供民用支线客机、转让成熟适用技术、培训专业航空人才和建设配套保障设施等，同时鼓励让国产飞机“走出去”，以及航空运输企业“飞出去”。

作为中国唯一载国旗飞行的航空公司，国航一直把执行国家战略摆在首位。国航规划发展部副总孙庾告诉本刊，国航今年新开十余条国际航线，从明斯克、布达佩斯，到科伦坡、约翰内斯堡、亚的斯亚贝巴，再到孟买、吉隆坡、伊斯兰堡、卡拉奇，一多半都是围绕“一带一路”来布局的。国航连开这两条非洲航线，一条直抵非洲经济中心约翰内斯堡，一条通向非洲政治中心、非盟总部所在地亚的斯亚贝巴。通过星空联盟合作伙伴南非航空和埃塞俄比亚航空，就把航线网络延伸到非洲各个国家。

非洲航线的开通，既是国航对国家战略的响应，也是对市场的多年追踪和充分调研之上的结果。国航市场部总经理何志刚说，国家对于发展中非关系的重视，必然会带来中非之间不间断的贸易、文化和外交方面的交流，这种交流就是航空市场所在。数字显示，近年来中非航空市场总体年双向流量规模为141.5万人，年增速高达21.3%。“我们的客源结构是非常丰富的。像中铁、中铁建、中焦、中港、中兴、华为等中资企业都已经进驻非洲，它们带来了商旅客流;同时我们在非洲搞大型基础建设，也有劳务输出;中国选择到欧美留学的多，但非洲国家的年轻人会选择来中国留学;另外就是非洲旅游。非洲旅游虽然小众，但是赴非洲旅游的人数一直在不断攀升。”

政策、机遇、市场，三大因素的共同作用，非洲开航已是水到渠成，剩下的只需做好开航前的准备工作。2015年是国航新开航线最多的一年。作为一家航线遍布全球的航空公司，国航有着出色的保障能力。对外合作部副总经理马玲介绍，国航在开航前会有10余个部门与对方进行对接，例如航站管理部主要会对航班到达当地后的地面服务、航务代理、机务代理等工作进行沟通。等到实地考察时大概两天时间就能搞定全部工作。“亚的斯亚贝巴机场的特点就是它只有埃航一家代理公司，所以要在有限的条件下确保它能够符合要求;约翰内斯堡的一个特殊情况就是治安。对机组在那边的人身安全、健康的保证我们非常重视。”

两条直飞非洲的航线的开通不仅在中非之间架设“空中丝路”，也能惠及日、韩、新加坡等亚太地区的旅客，为其前往非洲提供更多航班选择。汇集亚洲旅客来到北京这个航空枢纽，继而飞往非洲市场是国航更大的目标。正如国航党委书记樊澄所表示：“通过北京这个强大的枢纽，给非洲带去的不单单是人流、物流，包括金融、旅游、商贸、科技、信息等经济、文化的活动都将活跃起来，这两条航线的开通，必将为非洲这片古老的大陆注入新的活力，这是中国对中非传统友谊的贡献，也符合国家‘一带一路战略的初衷。”

通航便利：中国企业在非洲

从机场进入亚的斯亚贝巴市区，一下就能感到这座城市的中国元素：繁华地段的一条主干道叫埃中友谊大道，它是在2003年由中国路桥集团承建并建设通车的;市中心十字广场的上方，每十几分钟就有一趟列车缓缓进站，那是由中铁公司承建的轻轨项目，今年开始试运行;远眺天际线，由中国设计师设计、中国无偿援建的非盟总部大楼，已经成为城市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中国制造”见证着非洲城市的成长。在中非直航之后，对此颇有感慨的便是那些中资企业的工作人员。

“80后”的石清泉现在已经是华为公司驻埃塞俄比亚的业务总经理，他2007年来到埃塞俄比亚。那时该国的市场还是由西方公司垄断着，爱立信、诺基亚、西门子、朗讯……来自中国的华为，在这里几无立锥之地。“因为没有自己的客户，我们会有礼貌地对客户‘围追堵截。有时候往口袋里放一把巧克力，等着客户下班;有时候带上爱心早餐，等着客户上班。有一次好不容易在1月份约了个客户5月份见面，结果到了5月，客户推迟到7月，到了7月，我们讲解着能说上2小时的PPT，客户待了半小时就匆匆走了。”石清泉说。就这样摸爬滚打了许久，终于到了2012年有了起色，华为获得了50%的市场份额。“我们曾经用3个月的时间，把别人建了6年时间的网络建完了。埃塞俄比亚政府非常认可华为交付的速度和质量，我们便拿到了首都的这块市场。所以在亚的斯亚贝巴你可以享受到由华为建设的4G网络。”如今，华为的员工遍布非洲大陆。“直航开通后，埃塞俄比亚成为非洲的一个航空枢纽，我们的业务向周边辐射也方便多了，这里将变成一个华为在非洲的业务中心。”

另一位东方工业园的主任焦永顺也在埃塞俄比亚有着一段坎坷的发展经历。东方工业园正式立项在2007年，2009年开始动工建设。因为这是该国第一家工业园，政府对很多相关事务并不知道怎样来操作。“当时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在土地分割上出现分歧。该国法律不支持对国有土地进行分割。但如果不分割，就意味着工业园无法正常招商，因为工厂没有土地证，谁也不敢投资。”后来东方工业园就邀请政府官员前往苏州工业园考察参观。看到苏州的工业园集合了商业、金融、居住和绿化，埃塞俄比亚政府才懂得，原来工业园可以这么做。回来之后，焦永顺也马上被委以重任。现在焦永顺在协助政府，把周边的两个镇子打造成一个占地25平方公里的工业城。“我们每年都要接待很多批到工业园来考察投资的中国企业家，工业城建成后，这样的客流量会更大。过去乘飞机来埃塞俄比亚往往要经过中国香港、新加坡或者中东地区中转，现在乘坐国航航班将非常便捷。”焦永顺说。

1965年，周总理乘坐张瑞蔼机组驾驶的208号专机出访坦桑尼亚，这是中国民航第一次远航非洲

就在刚刚结束的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宣布，为确保“十大合作计划”顺利实施，中方决定提供总额600亿美元的资金支持。在“十大合作计划”中，第一条涉及的便是中非工业化合作计划，即鼓励支持中国企业赴非洲投资兴业，合作新建或升级一批工业园，向非洲国家派遣政府高级专家顾问。国航的非洲航线，在这一重大合作计划里，当然不可或缺。

1965年，周总理乘坐张瑞蔼机组驾驶的208号专机出访坦桑尼亚，这是中国民航第一次远航非洲

左、右图：执飞北京-亚的斯亚贝巴航线的国航机组人员受到当地民航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