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态生活

2015-12-17 04:11钟子敖
当代工人(B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老九刘辉罗丹

文/钟子敖

异态生活

文/钟子敖

如果从生活的常态里突围

躲不开的笼子

也许我真的没出息,也许。

每天起来,我就茫然无味寻不到一丝奔头。我有稳定的工作、及格的收入,可进入人群就感觉憋闷不堪。

我不知道我已拥有什么,以后还能拥有什么?最吸引我的,就是痛快地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环境。可我又下不了狠心,因为我不知道没了工作,还能靠什么活着。

老九显然活得很开心,尽管她挣的工资从来挨不过20天。当然,她要求也不高。

我也要求不高。我没想自己多有钱,也没想混个一官半职。多累,像个鼹鼠,即使踏出洞口半步,都要上下左右瞄个半天。

老九想得没那么多,若干次她深情地望着我说,因有我在,她很幸福。我能看出来她的动情,还能看出来她希望我能被她的动情而动情。惭愧,我没有。

必须承认,没认识我之前,老九是个淑女,半个脏字不会。可认识了我,学会了一口流利的粗口。可我精神是个高尚的人,她却并不太清楚。她不知道我觉得没劲,是这个社会让我很不满意。她认为我很矫情,虽然她从没说过。

我矫情吗?满眼的坑蒙拐骗、弱肉强食。没有一个不夹着尾巴做人,不顾羞耻。想起十几年前,我被分到区里这个小机关,那一刻是多么的失望啊。不该吗?这里人浮于事、谄媚无两,到头来混个科级已是造化。

虽然不堪,可身处其中又不能置身事外。即使早已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可当事情变得无法躲闪,会忽然让人心有不甘。

刘辉本来就是个司机,给领导开车。等领导退了休,临走,把他安排到了办公室转了干部身份。几年过去,他竟也奔到了科级,这次单位有个正科的名额,他和我成了人选。

想起来,主任通知这个事情的时候,刘辉满脸堆笑,连说谢谢领导栽培。这让我颇为诧异,难道已知结果不成?刘辉可能意识到不妥,回头拍着我的肩膀故作大方:“咱哥俩谁上都是好事!”

好不好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办公室熬了十来年,好歹是个正经大学毕业,只这两样就比过刘辉。

其实说到底,这些都不是关键,我也根本不在乎晋不晋级。前些年也有个晋升的名额,按我的条件应该能上。可和我竞争的老孙,窝窝囊囊,领导特别不待见,我不就任侠了一把,找个理由自动退出了嘛。

我想这世上总要有人扶助弱者的。我讨厌的是只会阿谀奉承的嘴脸,这几年刘辉除了对领导围前围后,还会干个什么。

对他,我没有理由不争。

无处遁形

老九最近很忙,连续几天我们都没在一起吃晚饭了。

她新加入了一个慈善组织,这段时间的主题是帮助有网瘾的未成年人。每到傍晚,他们会分成不同的小组,负责各自区域内的网吧。巡视发现到未成年人,就会去引导劝阻。

我担心这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老九却显出少有的正色,她说这个社会总要有人帮着改变,谁都觉得正确,但没有人愿意付诸行动,理想终究是没有根基的亭台楼阁。她说话的一刻,我的内心感到羞愧。

我总是没来由地感觉生活庸俗无望,总觉得自己愤世嫉俗精神高尚,可在头脑之外,我又干过什么!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我不过是个自以为有想法的人而已,落到实际,不过是个俗人。这种分裂,是个很折磨人的事情。

现实也照不进梦想的阳光。在这个热衷怀旧的年代,大家浑浑噩噩,假装为过往而激动。我不也一边腹诽,一边也会和好多年不联系的同学聚在一起,努力从里往外洋溢着热情,争先恐后地回忆着童年的快乐。

但这些也会很快无所遁形。在聚会上,一个听说在财政局当处长的哥儿们,三番五次推脱后终于现身。他喝得微醺之后到场,还带来酒桌上的朋友。

这不是同学聚会吗,拉来个外人向大家介绍说是某局的副局长,非要一起看看大家。这跟我他妈的有什么关系,在单位对领导不得已的绷着,敛着,已经腻歪得可以,难道跳脱体制之外,喝个酒也要和职务级别勾连吗?真是扯淡!

一个美院毕业的同学,现在干起了装修,这个当年号称“小罗丹”的才俊,说起受宠若惊的恭维话,真是圆润得很呢。我以为这是有单位的人的才能,却不想自由谋生的人们,也概不能外。

“小罗丹”和副局长推杯换盏间,早已勾肩搭背成了兄弟。副局长豪迈地举起酒杯,说单位有个大楼正要改建,你是我弟弟,做哥哥的头拱地也要关照关照。听闻此言,“小罗丹”满脸放光,一手拿着酒瓶,腾地站起,“弟弟啥也不说了,三杯为敬啊!”大家一起哄哄,这异姓兄弟两人,瞬间感情满屋。

峰回路转

尽可以嘲笑一切失了体面的丑态,但荒谬的是,敢于沉下身子,撕掉面子的人们,却都无坚不摧。这无关正直与否,有个人对你百依百顺,俯首帖耳,谁也不能不动心。

比起“小罗丹”,刘辉谄媚的本事只大不小。尽管他对不如他的人会不屑一顾,但对自己有利的人,会送出360度的呵护备至。

当年那个退休的领导的儿子,在省内的一个城市上大学,每次想回来,刘辉都是开车奔赴几百公里亲自接送。现在的主任爱搓麻将,刘辉又主动成了攒“局”、伺候“局”的专业角色。

耕耘总会有收获。就像现在开群众评议大会,大家本就坐好,主任却意外向下面问:“刘辉来了没?”刘辉应声作答,主任冲他开玩笑说:“这可是你的大事,还以为你缺席呢。”痕迹有点明显,大家都是在这个生态圈浸淫这么久的,暗示的技巧,哪一个不了然于心呢。

我做好了落选的准备,可结果似乎有些出入。面对收上来的选票,主任脸有些发沉,他看了一眼副主任,这个聪明绝顶,肥嘟嘟的副主任嘬了一下嘴说:“哎呀,我们这程序不对啊。投票之前,他们两个人应该发表一下自我评述的。”

主任嘿嘿干笑,“这么个严肃的事情,最重要的怎么忘了。就这样直接投,也太不尊重两位同志的准备了。老郑,你按正式流程再来一遍吧。”郑副主任连忙点头,说:“是是是,上级文件明确要求了,当事人要阐述自己的工作成绩,然后再由大家公开投票。”

我能感受到下面很多人的心里都在发笑。这并没抛弃我的结果,让我产生了莫名的振奋,看来群众也不都是趋炎附势,浑浑噩噩的,他们也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和表达。

我和刘辉各自上台作了发言。刘辉在结尾时,声调动情地说:“……领导一直对我提供很大帮助,我之前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尽心尽力,为大家服好务。”主任接茬儿说:“谈不上帮助,刘辉同志一直对交给他的工作执行得很好,这也没什么好谦虚的。”

只不过包票并未起到作用,重复进行了一遍地投票结果,显然还是不能让领导满意。就见几位领导在上面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郑副主任这才宣布说:“基于群众的意见,领导班子还要认真讨论,择日宣布结果。”

我知道这让领导很为难。不过为难的领导并没有被动地接受群众的意志,过了两天,我被叫到了主任的屋里。

跳脱的空间

几天来,我一直感觉很压抑,不得不说,主任的谈话给我施加了压力。他的意思很明确,领导们都认可我的能力,也公认我是有资格往前走一步的……但是刘辉比我年长,虽然在科室的时间不如我长,但是在单位的年头可要久远得很。刘辉服务了好几任领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投票结果很让领导为难。是不是我可以做一下牺牲。最后,主任还云淡风轻地点了一句,“你年轻,不在乎暂时一得,在我们单位,你还是很有潜力的哦……”

这是很明了的事情,投票结果肯定是我比刘辉要多,只要当事人不闹,群众的意愿自可慢慢消化。可是,我就这么从了吗?

激愤不过昙花一现,烦恼就在于冷静之后,我理智地权衡:能不在这继续工作了吗?

我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了心事总是不经意地出神。可我的困扰,并没有得到老九的劝慰。因为她说她要走了,她参加的慈善组织将在云南的农村做个田野调查的项目,关注留守儿童。她问我以前不是说过想去那里旅游吗,可以一同前往。

我有些踌躇,说你把工作辞了,回来后怎么办?老九笑吟吟地说:“本姑娘这么年轻怕什么。”看我有些落寞,她搂了下我的肩膀,“我知道你还得按部就班下去,可不要不写诗啊,那样还算生活。”

晚上回到家,我看到微信传来的老九留言:人不去接受新鲜事物,不去看看世界,不去给身边的人带去正能量,整天挂着QQ,看看微信,拿着包月的工资,干着不计流量的工作。千篇一律的重复着昨天的生活,要青春有什么用?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共勉吧。

我心里复杂,有说不出的滋味。我才知道老九早已看透了我,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我比老九有思想,有境界,而老九只是不愿意直戳我的浅薄而已。

我想起我们的相识,那是一个喜爱摇滚的人聚集的论坛。我曾在那里写下狂野的文字和荡气回肠的诗歌,这些,吸引了老九来到我的身边。可在没有涉及到利益和现实的情况下,谁都会显出勇气和潇洒,只不过,这些仅活在理想中的东西,就像涂改液下的文字,是那么轻飘飘且不留一丝印迹。

后来的结果,应该是我和领导下了通牒,如果不按民主程序来,我会向上级党组织反映问题……不过,这只是可能发生的一个想象。

我真正做的是:送老九离开的那天,我背上了行囊,我说我陪你去,到那里也许我可以做点什么。等完成这个项目,我们可以一起干些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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