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独立·反叛
——论凯特·肖邦《觉醒》中的女性形象

2015-12-19 01:49赵培培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埃德觉醒凯特

赵培培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传统·独立·反叛
——论凯特·肖邦《觉醒》中的女性形象

赵培培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凯特·肖邦在《觉醒》中塑造了三类女性人物形象:拉夫人——传统型女性;莱兹小姐——独立型女性;埃德娜——反叛型女性。她们各有特点但都拘囿于男权社会的束缚。小说通过这三类女性形象的塑造,反映了作者对女性生存状态的关注,批判了男权主义的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对女性主体性的遏制,展现了肖邦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弘扬。

凯特·肖邦;《觉醒》;女性自我意识

从古至今,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伴随着质疑和批判的声音。就文学而言,有很多作家因在作品中展现了超越时代的思想观念而遭同时代人的谴责、唾弃,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观念的进步,这些作家作品得以重见天日,有些甚至被奉为经典。美国女作家凯特·肖邦就是一个典型范例。她的女性小说《觉醒》在1899年一经出版就受到争议。该小说直白地描述了女性对性的渴望,而且书中的女主角违背了当时美国社会对传统女性的规范,因此被认为在道德上堕落败坏。《圣路易斯共和报》给小说贴标签称其为“有毒的”“给道德婴儿灌烈酒”;《公众舆论》发文称“当庞德烈夫人故意在海湾游向死亡时,我们感到很欣慰”;《戴尔》杂志称《觉醒》是“灵魂的有毒悲剧”,并称小说的“倾向并不健康”。直到半个多世纪以后,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蓬勃开展,《觉醒》重新走向人们的视野,并被认为是女性主义小说的先声。本文通过细读文本,解读肖邦笔下三类女性形象,并结合十九世纪美国的社会背景,探讨当时女性生存状态,凯特·肖邦对男权主义的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对女性主体性的遏制的批判,以及她对女性意识的弘扬。

一、拉夫人——满足于家庭的传统型女性

拉夫人是凯特·肖邦在《觉醒》中塑造的第一类女性形象——传统的家庭型女性。她是礼貌大方和迷人女人的化身。在外貌上,她具有女人和主妇的风度,极富女性气质,是克里奥尔人心中完美的女性形象。“她的迷人之处……在于毫无修饰纯天然的美,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光彩照人。她那盘起的金发,无论是梳子还是发卡都无法约束;那双碧蓝眼睛恰似一对晶莹剔透的蓝宝石,翘起的双唇是那样红润……她那丰满滚圆的脖颈,她那美丽修长的胳膊,都合得天衣无缝。”[1]9在言行上,她是格兰德岛上典型的贤妻良母,是“宠爱孩子、崇拜丈夫的那种女人,她们宁愿牺牲自己的个性,长出侍奉天使的翅膀,并把这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1]9。作为妻子,她崇拜自己的丈夫。在丈夫侃侃而谈时,她着迷于他讲的一切,“专心地听着,不愿意有一个字听不到,时而随声附和或是代他把话说完”[1]69。结婚七年,她已生育三个孩子,并即将迎来第四个孩子。作为母亲,她无疑是称职的,她宠爱自己的孩子,关心孩子们的物质需要。在夏天,她就开始为孩子们准备冬天的睡衣;吃糖的时候都在担忧是否太甜了,会不会不利于腹中胎儿的健康;她钢琴演奏出色,但她只是为了孩子们才没丢下音乐,因为“她和丈夫都认为音乐会给家庭带来欢愉,为家庭生活增添乐趣”[1]29。拉夫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家庭、丈夫和孩子。她充分地履行那个时代赋予女性的职责:“料理家务和照看孩子,保管她过去存下的东西……没有变化的延续和抚育生命……以丈夫为中心,借此超越自身,和社会群体相连。”[2]183

拉夫人身上极富女性气质,然而,弱者是此类女性的代名词。她时而抱怨自己身上软弱无力,时而说自己四肢麻木,需要依靠在别人的肩膀,她不时地彰显自己女性的柔弱,把自己置于依附他人的地位。在她全身心的奉献,努力营造和谐的家庭,把家庭当作自己生活的全部并满足于这种平淡生活的同时,她弱化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她沉浸在这种自满自足中,无欲无求,看似是个称职的妻子、母亲,但她无形中将自己置于附庸的位置,因为她的价值只能在婚姻和家庭中体现。虽然十九世纪的美国在妇女解放运动的推动下发生了变化,但它仍是男权统治下的美国,妇女的位置只存在于家庭中,她们所需要的只是“熟练地操持家务以及在社交场合应付自如的能力”[3]58,所以这类没有自我意识的家庭天使型女性在当时的美国社会是备受推崇的。然而,在觉醒中的埃德娜看来,“这种和谐只不过是令人迷失心神的绝望和厌倦”。[1]69

二、莱兹小姐——选择单身的独立型女性

莱兹小姐是凯特·肖邦在《觉醒》中塑造的第二类女性形象——独立的自主型女性。在该小说莱兹小姐是个特殊的存在,她没有像传统女性那样结婚生子,以丈夫为天的平淡生活。相反地,她选择过独立的单身生活。莱兹小姐依靠自己十分精湛的钢琴技艺给别人上课挣钱,但她脸上已满是皱纹,总是穿同一件老旧的蕾丝衣服,头发上总是戴着同一串用旧黑丝带系着的人工紫罗兰花。这和以家庭为中心的拉夫人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拉夫人有精力和能力注重保养自己的皮肤,去一次海边都要头戴纱巾,手戴手套,腕戴护腕,她可以穿上各种美丽的衣服,勾勒出自己美好的体型。莱兹小姐的居住条件也无法和拉夫人相提并论。莱兹小姐居住在公寓最高层的阁楼上,“狭小的前庭有许多窗户,全都很脏……前屋摆着一架巨大的钢琴,使房间显得更小了……她所有贵重的物品都放在那个她心爱的古老碗橱里。那碗橱的历史至少有一百年了,磨损得破烂不堪。”[1]75而拉夫人过着法式生活,家里到处都是异国情调,有和公寓跨度一样的宽敞又舒适的客厅,前厅里充满着花瓶里玫瑰花的香味。

莱兹小姐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但她挣的钱只够养活自己,无法支撑她过着体面的生活;拉夫人满足地充当贤妻良母,她只需照顾好家庭,她那经营药品的丈夫可以为她提供殷实精致的生活。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十九世纪的美国,妇女们重新认识到自身的价值,掀起妇女解放运动为女性同胞争取权利,美国社会也的确发生了变化。但如莱兹小姐这样置身社会公共领域、独自上街购物、参加社交活动,脱离了社会、世俗规定的女性应处位置——家庭——的女性是不为人们所接受的。这在埃德娜回城之后打听莱兹小姐住所事件中得到了体现。当埃德娜根据居民住址簿找到莱兹小姐以前居住的街区时竟然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甚至杂货铺老板在回答艾琳娜时毫不掩饰他对莱兹小姐的厌恶:“莱兹小姐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根本不想与她认识,也不想知道任何关于她的事,不夸张地说她是住在这条街上最令人讨厌、名声最坏的女人。店主人认为是上帝的恩赐让她搬走了,甚至他因为自己不知道她哪去了而感到是上帝的恩宠。”[1]72莱兹小姐拥有经济上的独立,行为上的自主,这在十九世纪末的美国无疑是一种超前的生活方式了,正因为它超越了世俗社会所能接受的范围,因此莱兹小姐受到排挤和孤立。这也反映了当时女性追求自由独立所面临的困难以及男权社会文化对女性意识的遏制。

三、埃德娜——走在觉醒之路的反叛型女性

埃德娜是凯特·肖邦在《觉醒》中塑造的第三类女性形象,也正是这个形象的塑造让该小说争议不断,遭受批判的命运。埃德娜是个已婚女性,但她不像拉夫人那样把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丈夫、孩子,她努力摆脱家庭给她带来的压抑,走向觉醒之路,追求自我,大胆挑战社会束缚。

埃德娜同丈夫的婚姻“完全是出于偶然。就像许多其他的婚姻一样,他们的结合被认为是命运的安排”[1]21。正当她热烈地单恋着那个悲剧演员的时候,庞德烈先生出现了。他的忠诚赢得了埃德娜的欢心,正如埃德娜自己所言,“她感到她是以某种高雅尊贵的姿态接受了她在现实世界中的位置,而永远关掉了通向浪漫和幻想的大门”[1]21,并且认识到她对丈夫的感情是不带有强烈的激情和热情的。而庞德烈先生也只是把埃德娜当作自己的私有物品,埃德娜只需服从满足丈夫的要求。在小说一开始埃德娜游泳归来,庞德烈先生谴责埃德娜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海游泳,把自己晒黑了,他看着埃德娜仿佛“自己一份心爱的财产遭到了破坏似的”[1]2;庞德烈先生从科兰旅馆归来,兴致勃勃地和埃德娜说话,但埃德娜由于太困没有给予他期待的反应时,他感到扫兴并找借口谴责埃德娜没有履行好身为妻子母亲的职责,这个时候的埃德娜感到压抑,却只能默默流泪;他可以很放心地让别的男人陪伴自己的妻子,没有丝毫嫉妒之意,“他的这种起腐蚀作用的热情,由于不经常使用,已经逐渐失去效用了”[1]12。他们的婚姻没有激情,没有热情。虽然庞德烈先生是公认的好丈夫,埃德娜也“不得不承认她没有遇见过比他更好的丈夫”[1]8,但是平淡压抑的生活仍然使他们变得疏离。她“开始领悟到她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在这个茫茫宇宙空间所处的位置和同周围世界的关系”。[1]15在一次游泳归来,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拒绝了丈夫让她进房的要求。“要是往常,她遇到这类情况会进屋去的;按照习惯,她也会按丈夫的要求做……就像履行命中注定必须要做的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常琐事一样。”[1]37从之前的无处发泄,默默流泪到之后的坚定拒绝反映出埃德娜自我意识的觉醒,她渐渐表现出了反抗情绪。在平淡无味的婚姻中埃德娜在慢慢地冲破现实的压抑,那压抑下的自我意识也在慢慢觉醒,她性格中反叛的一面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拒绝了每周二的接待日活动,专注于自己的绘画事业,甚至搬出丈夫的豪华大房子,搬入用自己的钱购置的“鸽房”,她在一步步地脱离于自己的婚姻,一步步地寻找自我。

虽然埃德娜接受了这没有热度的婚姻,但她对真爱的渴望并没有消逝,而是沉睡在现实的压抑下,等待苏醒的契机。那个夏天在格兰德岛度假的埃德娜等到了那个契机——风流男人罗伯特的出现。风趣幽默的罗伯特很善于打动女人的芳心,他善于寻找和埃德娜的共同话题,关注埃德娜的情绪,在她情绪低落时送上自己的安慰,他会为了埃德娜请求莱兹小姐演奏钢琴曲,这种体贴和浪漫是庞德烈先生无法给予埃德娜的。埃德娜爱上了这个男人,当罗伯特去了墨西哥,她变得很消沉,“在某种程度上说,艾琳娜周围事物的光彩、形象和意义都已伴随罗伯特的离开而褪去了。她的生活虽然依旧,但她的存在却犹如一件失去价值的褪了色的旧衣裳那样暗淡无光”。[1]56她“四处打听罗伯特的消息——就连和别人谈话时也总要把话题引到他身上”。[1]56在知道自己的丈夫见过罗伯特之后,她“总是想把罗伯特作为话题,引导丈夫谈及有关他的事,对此她一点也不感到唐突”[1]58。她毫不掩饰自己对罗伯特的思念,甚至于“她对罗伯特的思念,已为大家所明确,不足为奇了”[1]57。她那渴望爱情的心让埃德娜愈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需求。

在埃德娜内心空虚急需弥补时,爱罗宾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这位人们口中的花花公子凭借自己的外表和大胆的言行成了埃德娜的情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可言,有的只是肉体上的相互吸引。当爱罗宾抚摸埃德娜的头发时,她感到一种快感;当爱罗宾亲吻她时,埃德娜感到她心中的欲望被点燃。爱罗宾激活了埃德娜被压抑的情欲,加速了她性意识的觉醒。

从孩提时代起,埃德娜就表现出了自己反叛的一面,她总是在做祷告的时候偷偷溜走;她的父亲和姐姐强烈反对她嫁给一个天主教徒,但她仍然和庞德烈先生结婚了;婚后逐渐意识到自我的埃德娜开始反抗现实对自己的压抑,遵循自己的意愿生活,她不愿受丈夫和孩子的束缚,她可以放弃不一定必要的事物,可以为孩子放弃金钱,放弃生命,但是不可以放弃自我。因此,当埃德娜认识到罗伯特无法摆脱社会习俗的拘囿,无法理解她对爱情的感受时,她选择走向大海的怀抱,以一种悲壮的方式捍卫自己的自我,而不是重新回归家庭的束缚中,充当没有自我意识的私有物。

四、男权主义的压制,女性意识的弘扬

凯特·肖邦在《觉醒》中刻画了三类不同的女性人物形象:拉夫人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型女性,她满足于社会给女性规定的位置——家庭,尽职地充当以丈夫为中心的妻子,为丈夫、孩子放弃自我的母亲;莱兹小姐没有选择走社会传统给女性规定的人生道路,而是选择单身生活,依靠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埃德娜是生活在压抑下慢慢走上觉醒之路的叛逆型女性,她选择了婚姻,但平淡的婚姻生活,把自己当作物品的丈夫让她倍感压抑,她认识到自己处于受压抑的从属地位,自我意识慢慢觉醒,所以她走向了反抗之路:反抗婚姻的束缚,男权统治下的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她要求独立,寻求女性的自我。

这三个女性人物拥有各自不同的生活状态,但她们都受到男权主义的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对自身的压制。虽然拉夫人作为典型的家庭天使型女性赢得人们的赞誉,但这是以牺牲自我意识,弱化自我存在价值为代价的。虽然莱兹小姐独立自强,依靠自己而不是依附男人,但这种女性在当时的社会很难为人们所接收,所以她受到了排挤和孤立。虽然埃德娜在现实的压抑中获得觉醒,追求自我存在的价值,追求渴望的爱情,但是社会的礼教让她无法获得她渴望的爱情,她坚守自我,不愿意再次回到抹杀女性意识的婚姻束缚中,所以她选择了死亡。凯特·肖邦通过这三个人物形象的刻画充分地揭示了那个时代美国女性艰难的生存状态,身处男权至上的社会中,女性的自我意识受到扼制和打压。

同时,这三个人物形象的刻画也体现凯特·肖邦对女性意识的弘扬。虽然拉夫人是个传统的自主弱化女性意识的人物形象,但是她的存在对于埃德娜走上觉醒之路起到一定的作用:埃德娜从拉夫人身上学到了种种自由表达情感的方式,这让她从过去那种谨慎的行为和受压抑的情感中解放出来。莱兹小姐和埃德娜都是凯特·肖邦弘扬女性自我意识的体现,其中埃德娜更甚。肖邦大胆塑造埃德娜的肉体和精神的出轨,已有丈夫的埃德娜在自我意识觉醒的道路上置丈夫于不顾,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并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愿意为了它放弃一切。爱人离开后,空虚的埃德娜找到了情人作为自己的性伴侣。虽然小说以埃德娜的自杀为结局,但这也不失为埃德娜的另类胜利,因为埃德娜是为了固守自我而选择死亡,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追求自由的方式。

五、结语

《觉醒》作为一部典型的女性主义代表作,充分地体现了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女性的生存状态,而凯特·肖邦通过这三个女性人物的塑造更是揭露并批判了男权主义统治下的社会对女性意识的扼杀,反映出凯特·肖邦对女性意识的弘扬。至今,这部小说对于现代女性思考自身存在价值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1]凯特·肖邦.觉醒[M].北京:航空工业出版社,2004.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

[3]金莉,秦亚青.压抑、觉醒、反叛——凯特·肖邦笔下的女性形象[J].外国文学,1995(4):58-63.

(责任编辑:王念选)

Tradition·Independence·Rebellion—Analyzing the Female Images in The Awakening of Kate Chopin

ZHAO Pei-p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0,China)

Kate Chopin created three major characters in her novel The Awakening.Mrs Ratignolle is tradition⁃al;Miss Reisz is independent;Edna is rebellious.They have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but all of them are fettered by patriarchal society.By creating the three kinds of female characters,it shows the author's concern for the sur⁃vival condition of women,criticizes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for its containment of female subjectivity,embodies Chopin's carrying forward female self-awareness.

Kate Chopin;The Awakening;female self-awareness

I106

A

1673-2998(2015)01-0070-04

2014-09-08

赵培培(1990-),女,安徽蚌埠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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