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关 六 题

2015-12-28 12:55
湛江文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母亲

※ 亦 丁

年 关 六 题

※ 亦 丁

宰 年 猪

进入腊月,年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浓。面朝黄土背朝青天,辛苦了一年的乡亲,都在筹划着、忙碌着各自的年。

腊月十八,天还是那样阴冷,刀子一样的北风,刮得让人脸上生痛。与这阴冷的天相比,我们家的气氛却是热热闹闹、热气腾腾。因为,我们家正准备杀年猪。火房里,灶堂里的火,被烧得旺旺,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白白的热气从大铁锅里钻出锅盖,弥漫整个小屋;堂屋里,几个小伙伴,一边打花花(一种用烟盒纸折成的三角形玩具),一边等着要猪尿泡,不时发生几声争吵;猪栏里,母亲一边给大猪喂着从来没有过的好猪食——细糠伴米饭,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猪的背脊,眼睛红红地:“猪猪,我的又听话又肯长的好猪猪”;道床上(堂屋前一块一百多平方用来晒东西的操场),父亲正在摆放昨天扯票(实际上是交税)后,从杀猪的蒋伯家挑回来的家伙什:一个装着三、五把刀和两三把刨子的高腰圆竹框,靠近火房放着;一根一头曲成一个圆柄、一头磨得溜圆长近两米、小拇指粗的通条(铁条),放在竹框背后,斜靠在火房的墙上;一个长约两米、宽0.8米、高0.6米的大腰盆,向南偏东方向摆着,横中放着一根缆绳;两条并在一起、用邀子(用一把稻草挽成的粗草绳)捆绑紧两条腿的大板凳,与腰盆平等,相距一两米,板凳前面放养着一口直径一米许、装着浅浅盐水的大脚盆……。

老天好象也被这份火热所感染,天空中增添了一丝色彩。这时,匆匆走来两个戴炖钵帽、穿着油腊腊棉大衣的大个子男人。父亲马上迎了上去,一边递烟、往堂屋里让,一边叫道:“陈妈,蒋伯来了,快筛茶。”

“辛苦了,蒋伯,”母亲双手端上一杯冒着白气的茶道:“喝茶,喝茶。”

“恭喜,陈妈。宰大年猪,过热闹年。”蒋伯不客气地接过茶。

一杯茶尽。蒋伯走出堂屋到道床上,看看摆放好的家伙什,满意的打开箱子,拿出一把一尺来长、三指来宽的尖刀放到脚盆里,高声道:“水烧好了没有?放猪出来。”

出栏的、不知命运的猪,在道床上撒起欢来。伙伴们也放弃了打花花,围了过来。

蒋伯到火房,看了一眼那一大铁锅滚水,走回来,摘掉戴炖钵帽、脱掉油腊腊棉大衣,用一根长围巾紧紧地扎住腰间,对早已结束停当的小伙子大声地说:“捉猪。”小伙子应声轻手轻脚地走到大猪旁,轻轻地将一支手伸到大猪的大肚子下,给它搔痒痒,一支手慢慢地抓住它的尾巴。蒋伯跨上一大步,双手准确地抓住大猪的两只耳朵。“嗯……”大猪大声尖叫,奋力摆动着头,想摆脱两人的控制。两人一齐使力,将大猪抬起、扳倒在捆绑紧地大板凳上。大猪大声尖叫,四脚乱登。小伙子左手紧紧地抓住猪的两支后腿,倾着前身,右手肘子,死命地压着猪的肚子,随着猪后腿的乱登,身体前后耸动;蒋伯左手抓住猪的嘴,左手肘子倾身压在颈项上,手向后搬,右手在猪的颈项下拍了拍,捞起脚盆边的尖刀,一下了捅进猪的脖子里,直到没柄,随即拔出。随着尖刀的拔出,猪的尖叫声立即变成“吼、吼”的声音。一股热血从猪的颈项喷出,喷射到脚盆里,少许喷出两三米远,惊得小伙伴们猛往后退。蒋伯扔掉尖刀,将猪头对准装着浅浅盐水的脚盆。猪每吼一次便喷射一次,渐渐减弱,直到一泡猪屎悄悄流出,四脚不住抽动,然后不动了。

蒋伯师徒将猪抬进腰盆,一脚踩着横放在腰盆上的缆绳一端,然后接过徒弟递过的另一端。父亲立即将几水桶滚水修倒入腰盆,滚水立马漫过猪身。蒋伯拉动手中的缆绳,三五下,徒弟抓住猪的两只后腿,两人一使力,猪在盆里打了一个滚,翻了一个身。徒弟走到猪的前面,抓起一只猪耳朵,蒋伯将缆绳用力一带,猪便又趴在盆里。蒋伯丢下手中的缆绳,三下五除二拔光猪的脊毛(脊毛和猪毛都可卖钱,是蒋伯的专利),整齐的放在竹框旁。师徒两人操起剖子,你头我尾的一阵猛刨。几分钟,一头毛呼呼的大猪就变成了一头白须须的裸猪。蒋伯用尖刀在猪的两条后腿上分别割开一个小口,操起通条,从口子里弄慢慢捅,从后腿一直捅到猪耳,然后换一个方向捅。之后,一人抓住一条腿,从小口向猪吹气,渐渐地猪的肚子开始鼓起。徒弟的脸开始变成猪肝色,一条条青筋在脑门鼓起。一头白白地、胖乎乎、肥嘟嘟的大年猪,仰着挤满腰盆。蒋伯两人用力将猪抬起来,让猪横横趴在腰盆上,操起一根火口粗的木棒,“嘭嘭……”地一顿狠槌,然后用剖子仔细的将猪的全身清理一遍,特别是猪头和猪脚。

蒋伯点燃父亲递上来的烟,从竹框里拿出一把大砍刀、一把半圆割肉刀,“呛、呛”地摩擦几下,走到猪头旁,左手将半圆割肉刀刀口向外,刀尖垂直猪脖子的两骨之间,右手举起大砍刀,“咔、咔”几刀,之后右手换过半圆割肉刀,左手拎着猪耳朵,割开猪头与猪身相连的肉和皮,随手将猪头扔进装了大半桶水的水桶里。然后,照此下项。蒋伯走到猪尾,左手拎着猪尾巴,用半圆割肉刀在尾巴下割了一个深深的“十”字。蒋伯从竹框里拿起用铁链连着的大小两个铁钩,将小铁钩伸进割好在“十”字,向后使劲拉了几拉。徒弟趋前,抱住猪身。两人一声“嘿”,将猪挂在父亲准备好的两树之间的横杠上。

蒋伯吐掉嘴里烟屁股,用半圆割肉刀给猪开膛剖肚,用一根五六十公分长、油得金黄竹撑开肚子,摘下猪的下水,随手扔进另一只装有水的水桶里。蒋伯换过大砍刀,一手抓住猪后腿,一手挥动大砍刀,从猪屁股、沿着猪脊背,“咔、咔”一路大力砍下。徒弟在旁边接抱着半边猪,将它扔到父亲用房门板搭成的案板上。父亲拿着穿着抬杠的大称,将称钩钩住半边猪的背脊,与小伙子一起抬起来。蒋伯把着称铊绳:“一百、一百二十六,除头除项一扇一百二十六。”然后,用尖刀割下猪尾巴,猪头的鼻子上横割两刀,用刀尖一刺,把猪尾巴穿在猪鼻子上。这便是过大年的“神户”。之后,在坐督尖上割下一斤多的一小快,用稻草系好,挂在装家伙什的竹框上。这是他的专利。

“蒋伯,在坐督那里割三斤,再挑肥的砍十斤。”母亲对蒋伯说道。

“好嘞。”蒋伯手起刀落,斩下两快。用尖刀在肉皮上一刺,用稻草扎成提子,扔在案板上。

“三斤三,十斤二。” 母亲提起两快肉回屋用称称了称:“小四,这块小的是前几天借舅娘家的(其实不是亲舅娘,只是她男人与我母亲同姓);这块大的是张家新姐(乡下对结婚不久的新媳妇的妮称)称了过年的。你给她们送去”

“姆妈,多了,多了。”我盯着称,急急地说。

“小孩子,借人的浅,还人的满。”母亲一边将肉递给我一边微笑着说:“快去,顺路叫舅舅、舅娘、队长、张家新姐、唐叔来喝年猪汤。”

老鼠过喜会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这一天是司米嗲嗲(灶神)上天庭、老鼠过喜会(娶媳妇)的日子。

天灰蒙蒙地,刮了几天的老北风停了。母亲早早地进了厨房。她轻手轻脚地码整齐柴草,清洗锅好具、炉台,用小碗端来小半碗稀稀的麦牙糖刷在灶堂上,贴上一条两指宽的红纸,并洗脸洗手,习惯性地抚了抚柔顺的头发,之后庄重地跪在灶堂前,口中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司米嗲嗲保佑保佑,保佑我们一家平安,不失火、有饭吃。” 然后虔诚地拜了几拜。相传腊月二十四是司米嗲嗲一年中唯一能上天庭,向玉帝汇报主家好坏、善恶、恭顺的日子。每到这一天主妇们都会用麦牙糖粘住司米嗲嗲的口,让他不好开口汇报,以免家中受到玉帝的惩罚。

中午时分,天下起了大雪。先是一阵象盐粒一样的籽籽雪,打得地上、屋上“啪啪”响。之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大地被大雪覆盖,成为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下午四点多钟,母亲用炉子炖了一大锅猪肉炖白菜,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得热气腾腾。过完小年,母亲仔仔细细地把屋子打扫一遍,在每个屋角落洒上几粒谷子。

“姆妈,为什么每个屋子都洒上谷子?”我追着母亲问。

“今天是老鼠过喜会的日子,给它们准备点吃食。”母

亲一边忙一边回答。

“老鼠过喜会?”我立马来了兴趣,便缠着母亲:“雪封了天,好多天不见老鼠了,又这么冷,老鼠会出来吗?”

“会的。”母亲耐心地说:“晚上不要吵啊。”

“为什么?”我更好奇。

“你吵它一天,它就吵你一年。”母亲认真的警告道。

说也奇怪。天刚擦黑,我躺在床上,就听到老鼠“吱吱”地叫声。我连忙翻身趴到床沿上,只见一只老鼠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象一个侦察兵,遇到谷子吃上两粒,然后又四处张望,发现没有发生危险,便“吱吱”地叫起来。叫声刚落不久,一群老鼠跟在它的后面钻了出来,“吱吱喳喳”,跑来跑去,直到后半夜,我也在它们的喜庆中睡熟了。

洗邋遢做吃货

二十七、二十八洗邋遢、做吃货。这两天是老天让人们清洗衣物、收拾家里、做吃货,准备过年的日子。

过完小年,天就断断续续下起了雪。说也奇怪,二十七上午,久违了的太阳露了出来,在一片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精神、爽快和温暖。于是,各家各户的主妇们便忙着开始大清洗,在屋和水沟之间来回的跑,踩得地上的冰“嘎嘎”地响。母亲端出一大脚盆昨晚换下的衣服、袜子等,洒上一层洗衣粉,倒上一桶热水,泡着。然后,反身回到房屋,拆被统(被套)、被单(床单),放在水桶里泡着。再从堂屋里,搬一个小板凳、坐下,先将衣服的领子、袖口一阵搓,然后用棒槌将盆里的衣服一阵狠槌。村子里便响起了一片:“噼叭叭”槌衣服的声音。

连续几天的风雪,水沟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母亲一手提着装满衣服的水桶,一手拿着棒槌小心翼翼地下沟坡来到桥板上摆衣服。她先放好桶,蹲下来,用棒槌使劲砸冰块,砸出较大的一个洞,然后一件清洗、一件的槌。我则趁机在母亲身后捞起一快碎冰,吃着玩。

父亲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仔细地打扫房屋的灰尘,清理好了猪栏、鸡笼、粪堆。这时候,母亲的衣被也洗得差不多了。父亲便拿出绳子、拉在向阳的两根大树上;母亲也端来洗好的、被统、被单,两人一起扭干,一件件晒好。

吃过晚饭,父亲用两条大板凳和一块门板在火房里搭起案板;母亲搬来白天炒好的两大白胶袋(生产队装化肥的塑料袋)炮儿(自做的米泡)、一包黄豆、一包芝麻,然后端来一大脸盆黄橙橙地麦牙糖。看见麦牙糖,我连忙拿了双筷子,冲向母亲:“姆妈,我要吃搅搅糖。”母亲接过筷子,在脸盆里搅了一团递给我,顺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象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三姐,说:“去、去、去,跟弟弟一起吃糖,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刚刚打发我们,隔壁的唐叔就一手拿着糖框框、夹板,一手拿着滚子走过来,我连忙跑了回来:“姆妈,切糖的唐叔来了。”父亲迎了上来,递上一根烟,接过家什;母亲则筛上一杯茶。喝了几口茶,唐叔顺手将茶放到案板上,脱掉大衣、扎好腰带,清洗一下手,就开始切糖。

切糖是点技术活,关键是加水的多少和火候的把握,还要加点小花样。水加多了伤水,切出来的糖哑哑地、不脆、不爽口,甚至咬不动。麦牙糖、黑糖放多了切出的糖太甜,口感也不好,而且“浪费”了麦牙糖、黑糖。火候上,时间短了,麦牙糖还没有过将炮儿粘好;时间长了会“炸锅”——麦牙糖的粘性自然消逝,粘不住炮儿,都会切不成齐(成功)。唐叔先放两小碗水在锅里烧滚,端起脸盆用筷子挑了一点糖到嘴里咂咂,挑了一团在锅里化开,加上少许黑糖。之后,舀进两三升了炮儿,用锅铲在锅里慢慢地搅拌,搅成一个大圆团,抓两粒到嘴里尝尝。然后,左手拿水瓢、右手拿锅铲,双管齐下,三下五除二,将粘在一起的炮儿舀到案板的糖框框里,快速地将它拇平,操起滚子,一阵滚并用滚子的柄在框框有四角使劲敦几敦,翻过来,又是一阵滚敦几敦,沿着刻度切成四大块,随手推给母亲。母亲接过,用力一阵猛切。案板上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我的小嘴也塞得满满地。

吃团圆饭守岁

年三十,忙年进入高潮。晃了两天的太阳不见了它的影子,老北风又吹了起来,吹得光秃秃地树木“嘎嘎”的响,大块大块的冰凌“扑扑”地往下掉。

母亲早早地起来烧了一大锅滚水,走进菜园,拔开冰雪,挖了一桶萝卜、胡萝卜,提到水沟,使劲的洗,手冻得红红的。父亲从灶顶取下经过十多天烟火缭、变得蜡黄的神户、腊鸡,仔细地清洗,然后,将神户、腊鸡、萝卜、莲藕放进大锅,慢慢地煮。

年三十是我们这些毛头小子最开心的一天。我们三五成群,从东家窜到西家,拿出口袋里的吃货、鞭炮、花花等,攀比着、交换着;拿着新宰的猪尿泡,争抢着、追逐着;听到谁家敬神户、放鞭炮便一窝蜂的冲过去,对着鞭炮一阵猛踹,争抢着未炸开的鞭炮,拿着主家给的猪头骨、猪头肉,吃得满嘴流油。然后急匆匆地跑回家,谁家放炮敬神户、谁家准备吃团年饭了,对父母一阵猛追。

父亲已净手净面,点燃了敬神户的香烛。我拿着一头百字鞭,大声警告随时准备扑上来抢的小伙伴:“不准用脚踹,等炸完了再捡。”当爆竹一声响起,父亲虔诚地拜倒在:“保佑,请神户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宰大猪。”

随着鞭炮声的不断响起,各家各户团年饭准备停当——四张大条凳围着八仙桌、八仙桌上有序的摆放着十大海碗和碗筷酒杯。父亲打开一瓶酒,小心翼翼地斟满,诚心祷告:“列祖列宗、亲戚朋友、老少的亡灵,今天团年,请各位喝酒吃饭,保佑我全家清清洁洁,不生隔阂,顺顺利利。”祭奠完毕,重整碗筷,一家人团团上席,尽情地吃肉喝酒、说闲话。吃团年饭的时候,只要有人到你家,不管是乞丐还是路人,主家都会盛情的邀请你喝酒吃饭。据说这样预示着来年要添丁添财。

吃过团年饭,父亲洗脸换衣,带上一包好一点的香烟,与几个村里有面子的人走家窜户,嗑点瓜子、喝点小酒,说说吉利的闲话,送上新年的祝福。母亲则抓住我和三姐,打上一大盆热水,用香肥皂洗尽我们身上的老泥,给我们换上过年的新衣新鞋。

天灰蒙蒙地,不知时候飘起了雪花。哥哥用两个树头在堂屋上升起了一堆火,母亲摆上两托盘吃货。于是,一家人掩上大门、围坐在火堂周围,吃吃货、说闲话,开始守岁。传说古时候有个叫年的恶魔,专门在岁末年初的时候偷走人们的岁月和劳动果实。人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岁月和劳动果实就升起了一堆大火,彻夜守护。这样就形成了守岁的习俗。堂火越烧越旺,不时炸出几点星火。三姐已趴在母亲的腿上睡着了。母亲一边纳着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一边和父亲说着话。午夜过后,父亲静静地走进菜园“听信”。据说胡经验的听信者,能根据人、动物、天气等情况判断新年的年成、水旱情况、益种益收情况等。我和哥哥拿了封千子鞭点燃,迎春接福。刹时,四面八方的鞭炮放得山响,一片响过一片,一浪高过一浪。

玩艺贺新春

玩艺是我们对狮、龙、竹马、渔鼓等的俗称。它们是春节热闹、祥和的象征。按行为来分,可分为三类。一是唱的,象快板、渔鼓、山盘鼓等;二是舞的,象狮子、龙等;三是又唱的又舞的,象竹马。

初一早上,由于守岁,我们一家人还被窝里缩着,被“砰、砰、砰”的渔鼓声吵醒:“那边打起这边来,恭喜老板把年拜,一送喜、二送财、三送桃园三结拜、四送四季广发财……。”

“小四,快开门,给打渔鼓的两分钱。”母亲叫我道。

“不急,听他唱唱,看好不好听。”我懒洋洋地说。

“快去,新年大头,让别人多跑几家。”母亲催促着。

快板、渔鼓、山盘鼓一般是单打独唱,狮子、龙、竹马那可是大阵仗了。当我们全家正在梳洗的时候,一头雄狮跃进了家门。两面锣、两对钹敲得山响,一阵紧似一阵,雄狮在堂屋里腾挪跳跃,活灵活现。父亲匆匆迎上给每人敬上一支烟;我连忙掏出一串鞭炮点燃,扔在雄狮脚下。雄狮舞得更欢,做害怕状、腾挪状、好奇状、扑抢状;母亲则拉了我一把,递给敲小锣的两角钱。龙则与狮不同,十二个同等打伴青壮,加上敲锣鼓钹等响器的,差不多有二十人。十几米的巨龙在堂屋里是舞不开的,它只能先头后尾的在屋里遨游一圈,然后,游到道床(屋前晒东西的操坪)上,随着响器的节奏,一阵狂舞。这下可苦了舞龙尾的那位小伙子,由于惯性的作用,小伙子东倒西歪的跑着,气喘吁吁。随着响器的进一步高起,十几个汉子一齐呐喊:“啊活活。”竹马比狮子和龙要斯文些,两把铉子,三匹竹马:化妆成生、旦、丑的三角,腰里挂着一米多长,用竹子、布扎成的马,在堂屋里五、六平方米的范围内来回穿梭,随着铉师的京剧腔调,你唱我接——“为王的坐江山。”

每当狮子、龙、竹马来到村里,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会围观,前呼后拥几十人,从东家涌到西家,那场面、那阵式,那份热闹、那份喜庆真叫人永久难忘。

按照习俗,正月初一到初三每家每户是不关门的。这三天主家一般不要求玩玩艺的玩得过久,唱的唱一两段,舞的舞一会儿,目的是让他们多走几家,多一点收益。因此,玩玩艺的梭梭过。初三过后,只有家境较好、爱热闹的人家开着门,但他们对玩玩艺的多少有些“刁难”。这就要求玩玩艺的有些本事。譬如:打山盘鼓的要见子打子,见什么唱什么:“俺们送喜来,老板在吃饭,吃的十盘搭两碗,叫人叫人真真馋。”有时还要与主家对答;舞狮的则要有一点功夫。主家往往会将大板凳、八仙桌摆在堂屋中间,将“红”(用红布着的拾元或者伍元氏钱)挂在堂屋的梁上。狮子则要将大板凳、八仙桌嗅过、摸过,并爬上去舞过,要求动作逼真,惟妙惟肖。然后,将大板凳搭在八仙桌上形成高台。狮子爬上高台,一阵狂舞,最后在高台上两人搭成人梯,从梁上将“红”取下来。这时候锣钹声或缓或急,一阵紧似一阵,当狮子将“红”取下的那一刻,锣钹声达到高潮,主家的鞭炮声同时响起,围观的乡亲一同鼓掌、大声叫“好”!

杀狮屠龙闹圆宵

在欢快的锣鼓声中、在走亲访友你来我往过程中,日子

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圆宵节。这天,家家户户搓汤圆、煮汤圆、吃汤圆,汤圆的香甜弥漫着整个村庄。因为年将过完,还剩下一场最大的热闹——杀狮屠龙闹圆宵。相传,这些用竹木扎起来的龙和狮子在正月十五过完年后,如果不屠宰,就会成精,会伤害人们,特别是小孩。

在宽阔平坦的生产队队屋的操场上,一堆大火在熊熊燃烧。乡亲们冒着寒冷、沿着火堆围成一个大圈,他们相互问候着、说着新年的见闻,小孩们在火堆边嘻闹着、追逐着……。随着“梆、梆”的鼓点,两班响器一起响了起来。一个手举龙珠的小伙奔跑进场,他跑到场中央翻了几个跟斗、一个举珠亮相,随后雄狮跃进圈子,龙也游了进来。它们随着举珠人沿着圈子奔舞一圈,再到火堆旁相互嘻戏、曼舞;随着锣鼓的高起,狮子越舞越欢,龙越舞越狂,举珠人在狮龙中穿梭,戏戏这个、弄弄那个。突然,“嘣”的一声鼓响,两班响器静止,狮子和龙随之停止舞动,观众的欢闹声也静了下来。只见狮龙四眼相对,怒目而视。举珠人则乘机跑开。“咚、咚、咚”鼓声又起,但这次锣鼓声却高昂、急促了不少,随着锣鼓的节奏,狮龙争斗起来:龙要圈住狮,狮要突出重围;狮咬龙一口,龙摆狮一尾……。渐渐地锣鼓声小了下来,狮子和龙也从争斗中分开,休息疗伤……。“嘣、嘣、嘣”鼓声再次响起,举珠人换了一把竹刀,一路翻着跟斗跃向狮龙。狮龙好象感受到了生命的危机,惊恐万状缩缩后退,然后,一起扑向举珠人……。这时锣声更响,鼓点更急,观众喊声、掌声更高,好一场人、狮、龙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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