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只胳膊擎起抗日大旗

他用一只胳膊擎起抗日大旗

◎文/王 开 Text by Wang Kai

在辽东，他几乎与清原县的孙铭武兄弟同时举起抗日大旗。跟随他抗日的，除了家族里的男人，再就是他的学生、乡民、同僚，可以说，都是他的亲朋。而这，成就了他的传奇。

在东北民众抗日史上，他名气虽不如邓铁梅、王凤阁、马占山等民族英雄，但起到的作用绝不可低估。当时的他年龄偏大，在这些奋战白山黑水间的铮铮铁汉心目中，他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哥。

用今天的话讲，他属于残障人士，生下来就少一截胳膊。因为这个，村里人喊他“王跩子”，从小喊到大，一直喊到他死。

这么一个“王跩子”，曾经让日本人气急败坏，重金悬赏。

这么一个“王跩子”，虽不在抗日烈士的名录中，但他，的的确确是民族英雄。

一

1873年， “王跩子” 王彤轩在古城兴京（今抚顺市新宾县）旺清门镇夹河北小村庄出生。王家是当地的大户， 看到呱呱啼哭的孩子舞动着一条胳臂，爹妈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孩子好好念书。

所幸王彤轩天资聪慧，不负众望，青年时考入奉天师范，靠着优异成绩留学日本。留学期间，王彤轩结识了漂泊日本的孙中山，受他的影响加入同盟会，并与张榕一道，被派遣回东北宣传革命。不幸的是，张榕很快死于张作霖枪下，王彤轩只好潜回老家躲避追捕。此时的王彤轩已经是一位受新思想洗礼的知识分子，他知道，要救国须从改造国人的愚昧和落后入手。于是他在乡里创办了两级小学，完全采取了新的教育模式。乡民们纷纷将孩子送过来，希望他们在王校长的教育下成人成才。事实证明，王彤轩真的改变了辽东山区民众的精神面貌，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知识分子，如后来的国民党空军上校邵焕玉、国民党空军少将高志航等等。随着王彤轩声名渐起，他先后被选为县教育委员、区长。

兴京被历代清帝誉为兴王之地，旺清门也是清代柳条边的边门之一。这里森林茂密、河流丰沛，富尔江更是鸭绿江的主要干流。因距朝鲜半岛近，日本侵略朝鲜后，大批的朝鲜难民渡过鸭绿江，逃到辽东山区和吉林南部地区。作为旺清门区长的王彤轩，在朝鲜难民不断涌入的时刻，不但没有拒绝，反而伸出双手热情帮助他们安家落户，给予住房和土地，支持创建朝鲜族中小学。1929年，整个东北的朝鲜人民实行政治团体联盟，依托吉林南部的通化和旺清门一带，成立了国民府。朝鲜人民革命军也组建了起来，渡过鸭绿江回本土与日本侵略军作战。这段时期，王彤轩一直为朝鲜革命军提供给养和药品，朝鲜国民府总部在通化遭到日本人破坏之后，王彤轩出钱打发弟弟去通化疏通关系救人，协助国民府迁至旺清门的大山里。因此，著名的朝鲜独立运动领导人玄正卿、金东三、吴东振等等都是王彤轩的莫逆之交，朝鲜革命军领袖梁瑞凤更是与王彤轩结下深厚友谊。

二

“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王彤轩怒火满腔，带领学生上街游行，抗议日本的侵略行为。伪满洲国成立那天，兴京县长让他挂新国旗，王彤轩摔了电话，理也不理。

彼时，王彤轩尚不知东边道司令于芷山已经叛国投敌，还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地去找他，请他出山领导大家抗日。于芷山支支吾吾，态度暧昧。王彤轩很是失望，但他没有放弃抗日决心，很快联系到当时的辽宁国民政府委员王育文，希望他来领导民众抗日。王育文一行火速到达旺清门，与王彤轩、梁瑞凤共商抗日大计。之后，王彤轩变卖家产，购买铁器打制了扎枪大刀，带上弟弟子侄和乡里的男人们及梁瑞凤麾下的朝鲜独立军,一起奔赴吉林柳河，与义和团后代梁希夫汇合，组成抗日民团。

1932年初春，王彤轩和梁希夫、梁瑞凤率领抗日民团两次与日伪军短兵相接，分别打败伪军董国华和邵本良部，他们一路打，一路宣传抗日，受到沿途群众的拥戴。此期间，王彤轩还积极与李春润联系，诚恳地说，如果李春润能够竖起抗日大旗，他甘愿合并队伍，听李春润指挥。出乎意料的是，李春润只说时机未到，不可妄动，这让王彤轩十分纳闷。不久，东边道一团长唐聚伍奉张学良之命，在桓仁成立辽东民众自卫军，以总司令身份分别委任郭景珊、李春润、王凤阁、王彤轩等人为各路司令，他才恍然，年纪轻轻的李春润有着长远打算，从前的诸多交往瞬间升华为舍生忘死的兄弟之情。

抗联在红庙子村

自那时起，王彤轩和梁希夫率领的大刀队就成了李春润第六方面军的先锋，每有战役，大刀队必勇敢作战，提振士气，冲锋陷阵。

三

1932年5月初，日本关东军遣于芷山的靖安军来围剿辽宁民众自卫军。大战在即，李春润毫无惧色，将队伍埋伏于兴京城外的新开岭上阻击敌人。等于芷山进入埋伏圈，李春润立刻率部猛攻，王彤轩带领的大刀队奋不顾身，冒着枪林弹雨一次次冲出阵地砍杀，令日伪军心惊胆寒。

新开岭战斗进行了三昼夜，李春润的队伍由于弹药不足，被迫撤退到桓仁县境内。王彤轩和大刀队撤到旺清门一带的山中隐蔽。于芷山占领了兴京城，大肆抓捕、屠杀自卫军家属和支持自卫军的县城各界人士。

几天后，关东军顾问大冢农昔胁迫伪军邵本良部搜索兴京周边乡镇，企图剿灭大刀队，不料却被大刀队奋勇反击，大冢农昔当场毙命，自卫军缴获大量枪支弹药。

紧接着，李春润与援军郭景珊部反攻县城。这一次，王彤轩的大刀队从东面进攻，发挥了先锋部队的作用，打得于芷山缩在县城不敢出战。最后，于芷山化妆逃出兴京县城，仓皇奔向清原县。

兴京战役的胜利，振奋了辽东民众的抗日精神，唐聚伍亲自到兴京慰问，特别赞扬了王彤轩的大刀队。兴京抗日情绪高涨，自卫军更加斗志昂扬，在李春润的领导下，自卫军利用辽东山高林密的特点，各路出击，迂回作战，与关东军和伪军周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辽宁民众自卫军也改编为辽宁抗日义勇军。

这时候，整个东北的抗日形势也如火如荼，关东军首尾难顾，入关的火车一度停开。为了争取时间，取得东北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黑吉辽义勇军策划联合作战，压缩关东军阵线，直至将他们赶到大连，回到他们的海岛上去。在这个大计划中，李春润领导的第六方面义勇军所承担的任务是：袭击重工业城市抚顺，断关东军臂膊，然后与辽西义勇军及黑龙江、吉林义勇军一起，合围奉天。为实施好袭击抚顺计划，李春润、王彤轩等第六方面义勇军领袖进行了周密安排，准备兵分四路，于1932年农历八月十五进攻抚顺煤矿。但是，行军之前，由于驻防本溪境内的一部分义勇军哗变，李春润被迫前往平叛，致使这场至关重要的大战群龙无首，导致行动失败。

辽宁民众自卫军赴新宾作战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四路义勇军各自按照自己的作战计划开始进攻抚顺煤矿。王彤轩、梁希夫和他的大刀队率先攻入矿区，早掌握情报的日本人躲的躲，藏的藏，军警人员则用猛烈炮火对付大刀队员。王彤轩和梁希夫猛攻不下，只得下令撤退。事后，日本军抚顺守备队为报复义勇军的这次袭击行动，屠杀了市郊平顶山村三千余名村民。王彤轩闻讯，心情沉重，梁希夫放声痛哭，后悔这一仗没打好，连累了百姓。

这次战役以后，日本关东军增调部队，大举绞杀辽东义勇军。因为实力相距悬殊，义勇军很快被切割，抗日战争转入低潮。王彤轩也不幸被俘，收押于兴京监狱。起初，他不肯写所谓的自白书，后来他的好友学生都劝他诈降，脱离凶险之地。王彤轩获得自由后，心中的抗日之火仍在燃烧，他独自入关投奔马占山，被任命为榆树留守处主任少将参议，后调入傅作义部队任12战区军法官。抗日战争胜利之后， 1946年，他的学生，当时任国民党辽宁省长的徐箴力邀他为省政府做事，王彤轩看到国民党前路渺茫，婉言谢绝了学生好意。1952年，王彤轩病死包头，骨灰由儿媳背回老家，葬在家族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