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立大学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研究

伍宸

摘 要：文章基于作者对日本北海道大学两位副校长和四位学科部长的访谈，剖析了大学法人化改革后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拓展手段、拓展能力、拓展意识、拓展制度等。研究发现，北海道大学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具有拓展手段单一，拓展能力存在较大差异，拓展意识逐渐增强，相关成熟制度尚未形成，学术性极强等特征。

关键词：日本国立大学；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法人化改革；实证研究

一、研究背景

为应对高等教育面临的挑战，提高高等教育为区域社会经济发展所作的贡献，不少国家和地区纷纷采取措施进行高等教育管理机制改革。其中，于2004年正式启动的日本国立大学法人化改革引起了广泛关注。日本国立大学法人化改革的根本目的是提高日本国立大学的竞争力及其对日本经济社会的贡献力。其中，一项重要内容便是对大学经费管理制度进行调整。法人化改革后，政府赋予各国立大学更大的经费自主权，同时改变了政府拨款模式，包括不断降低直接拨款额度，每年按1%的比例递减；增加竞争性拨款数额等，以不断增强国立大学的危机意识、竞争意识和自主意识。在此制度下，日本各国立大学的财务来源结构不断发生着变化，越来越重视对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拓展。表1反映了日本关东地区国立大学法人化改革后，其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情况。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当改变组织的资源依赖模式时，其组织行为也会相应发生改变[1]。该理论论述了组织为谋求生存而需与所处环境发生物质交换，对环境产生一定程度的依赖性。组织从不同主体获取资源，就会产生不同的资源依赖模式，从而也会塑造组织不同的行为模式。法人化改革后，日本国立大学作为一个组织为求得生存，必然要从所处环境中获取办学资源，其资源依赖模式较之法人化改革前就会发生较大改变，因此，其组织行为也会发生较大改变。

二、研究结论

笔者在对北海道大学六位相关管理者访谈的基础上，对该校非政府办学经费的基本拓展手段、拓展能力、拓展意识、拓展制度等进行了剖析，对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特征进行了实证分析。

（一）拓展手段呈现单一性

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拓展有多种形式，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大学可以根据各地经济、社会、文化、制度等具体情况采取不同的经费拓展方式，主要包括以下七种：继续挖掘传统经费来源渠道、受益者补偿教育成本、发行债券、科技转让、募捐、建立大学公司、大学互助实行资源共享[2]。而对于日本国立大学来说，其获得非政府办学经费的主要方式是获得科研经费：一方面，从政府获得竞争性科研经费；另一方面，与企业开展深度合作，通过对科研成果的转化和应用获得研究经费。因此，日本国立大学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手段呈现较为单一的特征。对此，北海道大学医学部部长有如下论述：

受国际化的影响，北海道大学在日本的7所国立大学，也就是以前的7所帝国大学之中，排名一直在第五位左右。虽然在国内的竞争中也要努力取得胜利，但以更长远的眼光来看，我们也想和欧美的大学展开竞争。欧美大学可以获得高额的捐赠。然而，日本现在的制度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大学获得捐赠。法人化改革使日本大学的自由度有所提高，但是与美国大学的自由程度相比，差距还是很大，有待进一步提高，以使捐赠途径更加多样化。②

日本国立大学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手段呈现单一性特征。首先，从资源依赖理论视角看，法人化改革后，日本国立大学的资源依赖模式依然比较单一，其经费自主能力仍十分有限；其次，由于法人化改革时间较短，国立大学在实践中还未探索出更多、更有效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手段和策略；最后，法人化改革后，政府对于高校的自主权给予持十分谨慎的态度，并非通过改革立即给予各国立大学极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这有利于减少改革带来的风险和矛盾，同时有利于渐进式地培养大学的独立自主意识。

（二）不同学科的拓展结果存在较大差异

日本国立大学在进行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时，不同学科的拓展结果存在较大的差异。比如，因为医学专业的科研成果能较为广泛地应用到临床实践，较快地产生经济效益，所以，很多企业愿意与医学部合作，利用其尖端研究成果开发新产品。这一方面能够为企业带来利润，另一方面使得医学部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研究经费。而对于文学部来说，其研究成果更多是基础性的，很难直接推广到市场而形成经济效益，因此，很难让企业有兴趣与文学部开展产学合作等活动，从而使得文学部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较为困难。表2显示了文学部在法人化改革后，其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拓展情况，其中“受托研究”与“共同研究”项目无论是数量还是所获金额都十分有限。

医学部除了通过与企业开展深度合作获得办学经费外，还利用其雄厚的研究实力，不断申请文部科学省的竞争性研究经费（competitive research fund）。谈到这一点时，该学部部长有如下论述：

北海道大学医学部正在进行世界最高水平的研究，这是我们的骄傲。因此，我们从文部科学省成功申请到不少竞争性研究经费。这类研究经费金额在大学法人化改革后增加了不少。以前，国家对所有大学都一视同仁，拨发同等的研究经费。大学法人化改革后，优势科研项目的经费增加了，而弱势科研项目的经费则相应减少。国家想通过这种方式促进大学相互竞争。所幸的是，我校医学部的研究经费一直在增加。④

与此同时，文学部部长在谈论该部在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方面开展的相关活动时，有如下论述：

之前，我获得过一些科学研究经费的赞助，现在已经担任研究科长3年了，从大概5年前担任副研究科长开始，管理、运营方面的工作就变得十分繁杂，导致我们没有时间去申请科学研究经费和大型外部资金项目。还有1年3个月左右，我的研究科长任期就满了。我打算明年进行多项申请，争取在结束任期之前成功申请到研究经费。⑤

（三）经费拓展意识逐渐增强

到目前为止，意识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般来说，意识是人对环境和自我的认知能力以及认知的清晰程度[3]。日本国立大学管理者对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意识，即学校内部相关管理者对这一行为的认识能力以及认识的清晰程度。目前，相关管理者对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意识逐渐增强，表现为国立大学内部相关管理者意识到了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对于法人化改革后大学发展的重要意义，均认为在新的经费管理制度下，大学只有不断通过各种途径获得新的办学经费，才能更好地应对挑战和压力。对此，北海道大学村田直树副校长在谈到法人化改革后国立大学发生了哪些具体变化时，有如下论述：

大学增加收入的意识逐渐增强。法人化改革之前，学生上缴学费，大学把学费上缴给国家，国家根据国立大学所规定的固定学生数和教员数分派经费。因此，即使招收的学生增加，学费收入增加，国家分配给国立大学的资金也不会增加。法人化改革之后，学费收入成为大学的收入，刺激着国立大学更好地使用资金，也强化了大学的自我收入意识。同时，大量吸收外部资金以增加国立大学收入的意识也被强化。不管是学费收入还是引入外部资金，都会促使学校提高教学质量，开展有吸引力的研究等，而这反过来又会吸引更多的学生。比如，最近几个月，北海道大学在东京、大阪、名古屋等城市进行了以高中生及其家长为主要宣传对象的升学恳谈会，以吸引更多学生。⑥

一方面，从资源依赖理论的视角看，学校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意识的增强，是国立大学这一组织对改变了的资源依赖模式的客观反映：由于外部资源依赖模式发生了改变，国立大学必然从主观上增强对新的资源依赖模式的认识，从新的模式中获得更多的办学资源。另一方面，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意识的增强也反映了国家公共政策的作用：国立大学管理者之所以不断增强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意识，其直接驱动力便是国家相关政策的改变——减少了对国立大学的直接拨款，给予各国立大学更大的经费自主权。

（四）制度体系尚未成熟

法人化改革后，北海道大学对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拓展更多是出于对客观现实做出的自发反应，缺乏相关成熟的制度建设。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是一种充满挑战的复杂行为，在新形势下对于国立大学的生存和发展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制度建设的根本目标在于规范实践行为。通过实证研究，我们发现，在法人化改革后，学校并未开展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有关的制度建设，其制度建设远远落后于具体的实践行为。通过相关问题的设置，就法人化改革后学校是否制定了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有关的正式制度，两位副校长进行了阐述。其中，上田一郎副校长对此问题的回答如下：

其实，学校并没有形成与非政府办学资金拓展相关的政策和制度。学校基本上不会对社会资金进行特别管理，只是会和公司就产学合作进行讨论，如某项技术是否适合某公司。研究者和公司合作开展的营业活动会把大学的信息流入社会，然后考虑与哪一家公司合作，这些都是在产学合作本部进行的。不知道这是否算得上非政府资金活动对策？⑦

同时，村田直树副校长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如下：

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正规制度。我的回答可能与问题稍有出入。在法人化第一期中期评价时，我们将“北海道大学”作为一个商标进行了注册。评价结束时获得了大约2750万日元的收入，是北海道大学在法人化改革之后非政府收入的一大部分。⑧

从两位学校管理者的回答来看，法人化改革后，北海道大学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更多的是一种自发行为，尚未规范化、制度化。这说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还未能引起学校管理者的充分重视，因为只有在得到充分重视的情况下，管理者才会进行更深层次的制度建设。

同时，其他几位学部部长也提到了关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制度建设问题。各学部部长认为，学校不仅没有学校层面的相关制度，更没有学部层面的制度。各学部都是按照既定规则或习惯开展相应活动的。

制度建设滞后既有时间原因，也有意识原因。法人化改革仅实施不到8年的时间，国立大学在实践中还未来得及进行相关制度的建设。但是法人化改革后，总体而言，各国立大学经费的主要来源依然是政府直接拨款，非政府办学经费金额尽管逐年增加，但其所占比例依然较低。北海道大学财务报告相关数据显示，2011年北海道大学总收入为881亿日元，非政府办学经费收入为125亿日元，仅占14.2%。因此，国立大学管理者并没有将非政府办学经费作为学校管理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也就缺乏积极主动的制度建设。

（五）经费拓展具有极强的学术性

这一特征由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手段的单一性决定。法人化改革后，北海道大学进行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主要手段有两种：一是通过向文部科学省申请课题研究经费而获得；二是与企业开展产学研合作而获得。这就决定了北海道大学进行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具有极强的学术性特征，即获得的项目和资金均以其学术研究能力和成果为基础。在此背景下，国立大学要想获得更多的科研项目、与企业开展更多的合作，就必须拥有雄厚的科研实力和尖端的科研成果。正如医学部部长所说：

就医学部而言，校外企业赞助的科研资金自然是越多越好；就企业而言，自然是希望我们能做出更具实用性的研究。政府对研究课题的要求主要集中在基础性理论研究，而企业的要求则更具体、更实际。我们会选择对于我们的研究和教学有积极推动作用的合作伙伴，这对于确保教研经费的充足和保障我们的教学科研水平是很重要的。⑨

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所具有的极强的学术性特征，一方面是政府相关制度设计的结果，法人化改革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便是经费制度改革，即将过去直接拨付给各大学的办学经费中的一部分截留下来作为竞争性研究经费，所有的大学及其他研究机构均能平等地参与竞争，因此，各大学越来越重视自身科研实力的提高和学术声誉的积累；另一方面与日本的社会制度和文化有直接关系，日本的捐赠文化还未形成一种广泛的社会意识，大学还无法通过捐赠等活动获得大笔资金，只有积极寻求与企业的合作，才能源源不断地从社会获得办学经费。

三、反思

通过实证研究可以发现，法人化改革之后，北海道大学开展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活动依然存在不少的问题。首先，策略的单一性和学术性特征造成不同学科之间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存在较大的差异。一些基础性人文学科由于本身学科属性的限制，导致其获得非政府办学经费的机会有限，从而造成不同学科之间“贫富差距”不断拉大。应用性强的学科不仅能获得国家拨款，还能通过自身的学科优势获得较多的非政府办学经费；应用性较差的学科在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政府的拨款，经费压力日益加剧。这最终会对基础性学科的发展造成一定影响。其次，缺乏成熟的制度建设。非政府办学经费更多是各层面管理者的自发行为，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不能得到规范和统一的指导。最后，学校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的能力有限。这不利于缓解国立高校的经费压力，也不利于增强其竞争力。

尽管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存在很多问题，但是依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首先，这一活动在国立大学中的广泛开展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国立大学的自主意识和独立意识；其次，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国立大学的经费压力，虽然占国立大学总收入的比例不高，但是非政府办学经费还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法人化改革带来的冲击，使国立大学能够顺利过渡；最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活动的广泛开展激发了国立大学的办学活力和积极性。因此，法人化改革后的经费压力激励了各国立大学不断提高教学科研实力和质量。

简而言之，虽然日本国立大学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行为还不够成熟，但是这一活动的广泛开展对于促进国立大学在法人化改革后自主意识和办学积极性的增强具有一定的意义。但必须承认的是，本研究以北海道大学为研究对象，所处地域与其他国立大学有较大差异，其自身的学科结构和办学层次、水平也与其他国立大学有较大差异性，因此，北海道大学所采取的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手段所具有的特征是否具有代表性和普遍性，值得未来进一步地深入研究和论证。

注释：

①数据来自日本文部科学省网站和东京大学网站。

②④⑨资料来自对日本北海道大学医学部部长的访谈，访谈时间为2012年10月20日。

③2012年所获非政府办学经费仅统计到2012年11月19日。数据来自北海道大学文学部对于非政府办学经费拓展情况的统计。

⑤资料来自对日本北海道大学文学部部长的访谈，访谈时间为2012年11月21日。

⑥⑧资料来自对日本北海道大学副校长村田直树的访谈，访谈时间为2012年11月15日。

⑦资料来自对日本北海道大学副校长上田一郎的访谈，访谈时间为2012年11月25日。

参考文献：

[1][美]杰弗里·菲佛尔，杰勒尔德·R·萨兰基克.组织的外部控制——对组织资源依赖的分析[M].闫蕊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6：21.

[2]洪成文.国外大学经费筹措的主要方式[J].高等教育研究，2000（3）：107-111.

[3]百度百科.意识[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51715.htm，2013-09-21.

编辑 朱婷婷 校对 吴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