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美志愿者”张大诺:有一种大爱叫临终关怀

2016-01-14 11:36中南
妇女生活 2016年1期
关键词:张大俄语志愿者

中南

一个偶然的机会,原新华社《国际先驱导报》资深编辑、记者张大诺到北京松堂关怀医院做了一天的志愿服务。从那以后,他不可抑制地爱上了这份没有薪水的工作。10多年来,他关怀高龄临终老人近百人,为北京、青岛、宁夏等地志愿者培训上百次,受益者逾千人。现在,张大诺实现了自己的公益梦想:创建“高危老人(80岁以上)关怀方法库”,服务中国2000多万高龄、重病、脑萎缩、老年痴呆老人。他说:“高龄老人是世上的宝贝,找到让他们幸福的方法,以后,就会有人用这些方法让我们获得幸福。”

2015年“重阳节”来临前,张大诺被评为“中国最美志愿者”。

从绝望中走来

1993年,张大诺从黑龙江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到黑龙江省广播电视报社做编辑。那期间,他挽救了试图自杀的肌无力患者张云成,并帮助和鼓励张云成出版了《假如我能行走三天》一书,反响强烈。该书的巨大影响力,让张大诺非常惊讶。他从来没有想到,弱势群体中一个人发出积极的声音,竟能对整个群体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此后,他帮助的残疾人越来越多。

2003年,中央电视台招节目策划,张大诺成功应聘,来到了北京。可是,肆虐的“非典”导致很多单位不仅不招人,还裁掉不少一线工作人员。实习不久,他就失业了。原本有房子有工作的张大诺被困在北京,生活窘迫,他非常迷茫,感觉前路一片黑暗。

一天,他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去做志愿者吧!绝望之中,他拿着简历叩开了北京松堂临终关怀医院的大门,谋得了一份无薪志愿者的职位。尽管如此,他还是由衷地高兴——北京终于接纳了他。中午,老人们正在午休。他在二楼看到一个病房的门开着,就探了一下头,看到一位奶奶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紧盯着门口。张大诺看了她一眼,本能地笑了笑,可老人没有任何反应。他走进去,和老人交谈了20分钟。老人当过教师,会说俄语,张大诺后来称她为“俄语奶奶”。老人始终在等着他发问,每次都是以类似教导主任的语气回答问题。这次交谈,让张大诺很兴奋。毕竟,住进这所医院的都是高危老人,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本来心里很是没底的,可是现在他居然能和老人交谈20分钟,他想:“这完全可以证明,我与其他老人也能这样攀谈,我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

现实很快证明,张大诺有些盲目自信了。一周后,张大诺再次到医院看俄语奶奶。当他问道:“奶奶,您老伴在哪儿呢?”老人绞尽脑汁地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神情也越来越困惑,最后痛苦地说:“他死了吧?还活着吗?不知道……不想了。”这让张大诺非常惊讶,他看了看床头的病历卡片,上面写着:90岁,脑萎缩。他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离开医院时,想起下次再来,张大诺突然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同情、责任甚至还有隐隐的激动。他对自己说:“大诺,这是对你的一次考验。奉献爱心,需要足够的智慧,否则,你的爱心是献不出去的。”

第四次看望俄语奶奶,是下午两点。老人还在睡觉,张大诺刚到床前,老人就睁开了眼睛。看见他,老人一愣,随即伸出手打了他一耳光,说:“你,你怎么才来啊!”说完竟然哭了,边哭边说:“我想你了,你怎么才来啊!”俄语奶奶指着窗外的过街天桥,说:“我就瞅着那里,天下雨了你不会来,天不下雨你就来,一不下雨我就瞅那儿,但没有你。”张大诺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第一次知道,一个连年龄都忘记的老人,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表达,也第一知道被人惦念的滋味。那天,坐在北京高峰过后空荡荡的末班地铁里,张大诺对自己说:“我一定关怀这位老人,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那一刻,他也发现,自己漂泊的心找到了归宿,他不再一无所有。

走进老人的精神世界

张大诺不久后得知,俄语奶奶有位至交叫胡英,彼此多年未见面了,她很是想念这位朋友。每次提及,老人都说:“她很胖,上学时我总是第一,她总问我题……”在她不多的记忆里,“胡英”是无法忘却的一个名字。一个月后,张大诺意外获悉,胡英竟然也在这个医院里,而且,就在俄语奶奶的楼上。一个在楼下坐轮椅不便,另一个卧床不起,不能下楼,两人住在一起三个月了,还没见上一面。

张大诺兴奋不已,他想象不出两位老人见面时会是什么样子。一天,张大诺把俄语奶奶推出病房,走向电梯,说:“奶奶,我今天领您到三楼转转。”张大诺径直把俄语奶奶推进了胡英的病房。对视3秒,俄语奶奶大喊道:“你,你在这儿啊!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话未说完,泪水夺眶而出。胡英胸脯起伏,老泪纵横,嘴唇嚅动,始终没说出话来。俄语奶奶一把抓住至交的手,贴在脸上。在这个温暖的午后,两位久别重逢的九旬老人手握着手,泪流满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景啊,张大诺看呆了。

和俄语奶奶建立感情联系后,张大诺时常觉得内心很温暖。即使不去医院,那种温暖也会在他心底,让他感觉很舒服。

转眼两年过去了。有段时间,张大诺没有去看俄语奶奶,再见面时,老人几乎瘫在轮椅上,目光无神,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握住老人的手,一个大夫走过来,故意问她:“他是谁啊?”俄语奶奶说:“他?不认识。”张大诺内心一惊:老人竟然把他忘了。张大诺握紧她的手,问年龄、工作单位和好友,以往她都回答得很快很清晰,现在却只是茫然地看着他,摇头,偶尔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大夫说,前些日子老人得了一场大病,抢救过来就这样了。张大诺强忍泪水,决定像刚认识俄语奶奶时那样,从零起步再次唤醒她的记忆。

可是俄语奶奶的身体极度衰弱,很快就不能下床了,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张大诺全力配合着她,让她知道自己听懂了。多年后,每当走进这所医院,张大诺就恍惚觉得,老人还在二楼等着他。

医院还有位“眼睛奶奶”,只要有志愿者和她说话,她立刻就会像背台词一样先说上一通,嘱咐人家要好好学习。开始,张大诺觉得挺有意思,后来才知道,老人眼神、听力都不好,每天盼着有人和她说话,由于担心别人立刻就走,她就事先准备了这一堆话;说话时,还要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和老人成为朋友后,张大诺很长一段时间都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这是几?”“2。”“能看见的!”张大诺将手放远,还说:“能看见。”眼睛奶奶摇摇头:“关键是人的面貌看不见。”张大诺再趴在她耳边:“您也能听见、能听见。”老人就说:“奇怪了,你说话我都能听见。”张大诺笑着说:“那是您的耳朵好使。”

眼睛奶奶有个缺点,总找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让自己一直痛苦。她几乎是想尽办法让自己不高兴,这一点让张大诺很是头疼。后来,张大诺反复跟她讲一句话:“二楼三楼的奶奶都没有您年龄大,但都看不见、听不着,只能在床上干躺着。”这样说得多了,一天,眼睛奶奶长吁一口气,问:“像你说的那些人有多少啊?”张大诺故意夸大说:“至少有两三百个呢。”老人嘟囔了一句:“哦,那么多啊。”接下来,她的语气轻松多了,心情也变好了一点。

眼睛的烦恼还没消除,老人又对儿子有了意见。她说:“我想待在家里,儿子非把我送到医院。”张大诺明白,如果对亲人有怨气,老人心中将永远没有欢乐。她劝导眼睛奶奶:“如果您儿子图省事,每月花几百元给您雇个保姆多好。他却花一两千元送您来正规医院,您能说他不孝顺吗?而且,他都是60多岁的人了,也要人照顾,每次来看您,光在路上就要走一两个小时,多不容易啊!”老人说:“对啊,那次听说我想吃水饺,他还打出租车送来,车费就是水饺的十几倍啊,也不容易……”

猜字是张大诺的一个发明。眼睛奶奶看不见,他就让她摊开手掌,他在上面写字,然后让眼睛奶奶猜。为了逗老人开心,他故意降低难度,专门写一些比如“丁”“王”等简单的字。老人自然很容易就猜了出来,很是高兴。

眼睛奶奶说:“我别的不怕,就怕把你们这些志愿者的名字忘了。我一天要念叨你们的名字20遍。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你们的名字。”张大诺听了心里感到酸楚又幸福。

他们在替我们活着

快90岁的郝奶奶病得很重了。但张大诺依然和她憧憬,如果到了100岁,该如何庆贺。他增加了去看郝奶奶的次数。那段日子,老人特别怕冷,只要有个被角稍微鼓起来,她都不舒服。因此,张大诺每次都特别注意在郝奶奶躺下时为她压实被角。

就是这个奶奶,让张大诺终生难忘。在她还能下床走路的时候,每天要走出病房,到二楼走廊走一圈,然后到一楼再走一圈。她个头不高,佝偻着腰,步伐很稳,走廊里的人都本能地让路。老人身上的威严,使这个仪式仿佛成了首长检阅仪仗队。张大诺一直以为,老人这样走来走去是因为病房里过于憋闷。一天,他去看望郝奶奶,见老人坐在床边收拾床下一个大塑料盒子。她逐件取出盒子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床上,即使放一个帽子也像放易碎的玻璃杯一样小心。张大诺想帮忙,老人坚决地拒绝了。十几分钟后,老人再将床上的东西逐一放回盒子,位置和顺序与取出时一模一样。这不是无用功吗?郝奶奶却说:“这是我锻炼身体的一种方法,拿起来放回去,手脑并用就能得到锻炼。”听老人这样说,张大诺肃然起敬,再想想老人平时的行为,他看到了一位老人的极度自律。张大诺称她为“体操奶奶”。

一天早上,张大诺去医院看望体操奶奶,发现床位竟然空着!张大诺心里一惊,目光转向其他床位时,他又笑了。换了病床的体操奶奶正在睡觉。他放轻脚步,走到老人跟前,看老人睡得很沉,不忍心叫醒她,就悄悄走了。第二天,老人就去世了。他再到医院时,专门到体操奶奶的病床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出去时,他走到门口,护工喊住了他:“那天,郝奶奶知道你早上来过了。”张大诺听了鼻子酸酸的。他来到走廊,慢慢走着,一个念头出现在心头:和奶奶认识一年多,我陪伴她走完了生命最后的旅程,有这句“她知道你来过”,足够了。

在很多高危老人看来,似乎这个世界只有她(他)和张大诺两个人。这种感觉时常让张大诺感动,让他感谢上天让他遭遇的一双双干枯的手和浑浊的眼。这种时刻,他清楚地感到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在不断扩大,扩大到想帮助医院里所有的老人。

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张大诺很享受推着一位总爱给他留橘子吃的“橘子奶奶”散步。这种感觉像是与亲人在一起。助人为乐与生活享受合二为一,张大诺觉得这样的感觉妙不可言。

经过癌症手术,“欢乐奶奶”来到了这个医院。大夫实情相告:“您今后只能这样躺在床上了。”一天24小时躺着,天花板就是整个世界,这让老人对“站起来”突然充满好奇。于是,她忍着腹部疼痛,让护工每天扶她在床上坐半小时。实在坐不住了,才一点点倒下。半个月后,老人可以坐一个小时了。她又想像正常人一样,稳稳地站起来。于是,一天24小时,没有任何事情比练习站立更让她感兴趣的了。能站立后,老人又开始练习走路。6个月后,老人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令所有大夫目瞪口呆。

“欢乐奶奶”很喜欢笑,她的笑声感染了很多人。她对张大诺说:“我就一直让自己笑,身体就会一直好下去。”即使身患重病,她也觉得是好事:“活得太长了,该走了,我真的想走了。”老人的这种豁达,让张大诺很羡慕,他说:“等我老的时候,如果有她的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张大诺被很多老人骂过甚至打过,刚开始他也觉得委屈,但现在面对这些,他感觉很开心,因为只要还能听见老人的骂,能挨到老人的打,至少还能说明,老人还活着,还有想法和力气。

12年来,张大诺给予临终关怀的老人有近百人。其间,因为感觉精力受限,他毅然辞去了新华社《国际先驱导报》编辑、记者的职务,全身心投入到帮助残疾人和关怀高危老人的事业中来。

接触的老人多了,静下心来时,张大诺常常会有很特别的感觉,这些感觉让他灵感迸发,出版了《中国式临终关怀志愿者培训读本》一书。他说:“高危老人就是我们自己,他们是在替我们生活,让我们看到自己活生生的未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让他们幸福的方法,以后就会有人用这些方法让我们获得幸福。”

如今,张大诺的付出赢得了人们的广泛尊重,他先后被授予北京十大志愿者、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志愿者先进个人、首都公益慈善优秀个人、全国百名优秀志愿者、全国十佳生命关怀志愿者等荣誉称号。对此,张大诺说,他只希望,这些荣誉能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他的队伍中来。

〔编辑:潘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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