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2016-02-08 02:52陈骥
老友 2016年12期
关键词:外婆桥丰溪浮桥

文 陈骥

外婆桥

文 陈骥

自小长于江南,溪头曲巷,有儿童追逐,口中哼着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我虽只是路过,也倍感亲切,甚至有一番自豪。我外婆家,真的是在浮桥边上。外婆家在浮桥头。少时记忆,外婆的门口,是两棵极高大的泡桐树,翠叶如盖,投影于宽阔的丰溪河面。河面上数十艘木船横列,用铁索系紧,上面铺上木板,便成了浮桥。这浮桥走起来摇摇晃晃,“咯吱咯吱”地响。我那时太小,还不到读书年龄,被外婆牵在手里,看到人家走起来如跳舞般浮沉节奏,自然要哭喊着上去,但走不了几步,便晃得不敢走了,又让外婆抱了下来。

浮桥之下,是鱼群聚集的场所,常见成群的鸬鹚在那追逐。被追逐的鱼儿躲闪翻腾间,不时亮出银白的肚皮。鸬鹚偶尔浮出水面,扬起头来,如钩的长嘴上挂着一条鱼,那鱼甩着尾巴,嘴还一张一合地吐水泡。这时,我只恨鸬鹚不肯离我太近,好夺下那鱼来,直接送上外婆的灶台。但我不敢,因为外婆若是知道我擅自去水边,就会板起脸,作势要打我。她虽舍不得真打,但那关切至极而生出的疼惜,还是能震慑她这还不明世事的外孙。

外婆曾和我讲起,她还年轻的时候,妇女们在河边洗完衣服,若还多一点洗衣粉,就抓一小撮塞进青石台阶的缝隙里,过一会手松开来,石缝里的鱼便陆续浮出,折条河边的柳枝,打个结穿起,踩着夕阳,就拎着沉沉的一串鱼回家做晚饭了。每每听到这一节,我就无限向往。外婆念过高小,读过不少古书。我不知她是否念过“南有嘉鱼,烝然罩罩”的句子,但这生活的炊烟与柳枝的诗意令我一生无法忘怀,外婆是真正的诗人。

当然,我早已无缘体验外婆的诗歌,只能于时光的边际回想。

因为临桥临水而居,城南的水产特别多。浮桥边是两岸商贩往来的要地,又是鸬鹚捕鱼的场所。所以,浮桥头理所当然地也容易买到新鲜的鱼。早起踱到河边散步,若见鸬鹚叼出一条肥美的鲤鱼,渔夫用手一指,把竿子伸向鸬鹚,将它挑到竹筏上,取下鱼摔到岸上,动作一气呵成。

外婆烧的鱼也是一绝,我从小就在烧柴的锅灶边享用过外婆亲手烧出的美味。葱段足够青白,姜粒足够辛辣。我拿着小碗在灶边痴望,过一会鱼熟了,外婆就拿着很大的锅铲,灵巧地先把最美味的部分勾出来,拨到我的碗里,再铲上点汤。多年后的今日,我犹能想起那先煎到半熟,然后再带汤煮,微焦的附着鱼鳞的鲜美,应该是类似草鱼却长着胡须的向君鱼吧。香气缭绕的往事,多么令人沉醉!

小时外婆教过我一句口诀:鳊鱼头,鲢鱼肚(皮),草鱼背。这几样不需多加料,也是第一流的美味。我自小嘴馋,更牢记在心。成年后南来北去,只要有鱼上桌,稍稍做出谦让的样子之后,我都仍习惯于众人中运筷不息。但是,食过之后细细想来,却再没有外婆锅灶边的味道了。

记不清是哪一年,河的上游建起了一座大桥,于是,浮桥也结束了它悠晃的使命。鱼群与鸬鹚相逐不再,古旧的木船也解索散去。童年的记忆如一帧褪色的照片,经历了时间的漂洗,让浮桥永远定格。而外婆,也于前年的冬日里,离开了我们。丰溪河水奔流不息,河边的炊烟与柳枝常在,我永远怀念我的外婆。

猜你喜欢
外婆桥丰溪浮桥
家乡的那座浮桥
摇到外婆桥
开路先锋舟桥部队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新年“希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