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朱辉

逢年过节，父亲总是催促我们去同辈的兄弟姐妹那儿走动走动，说亲戚亲戚越走越亲。然而非但我们对此不热衷，堂兄弟、表姐妹们也很少主动联系我们，父亲眼看他们那辈维系得很好的血亲人脉，终于经脉寸断，不免惆怅不已。

父亲是老了，不明白时代变了，如今血缘早就不足以让人抱团。人际关系的亲密必须具备三要素之一：共同价值观、共同利益、共同爱好。如果“三无”，怎么能捏到一起去？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自从八年前养了狗，我们和小区里一些狗主成了熟人，通过延伸效应，许多邻居和我们成了“准熟人”。

“小区里鱼龙混杂，让别人对我们知道得太多，不安全。”妻子有些担忧。然而我家狗狗十分外向，遇到同类，特别是异性同类就不肯走。于是只得停下来，不可避免地和其他狗主扯扯闲话。狗主成分复杂，颇有一些中老年喜欢打听别人隐私，工作单位、家庭成员、收入状况……有些年轻狗主对此不习惯，就会编些假信息应付一下。我是个不愿撒谎的人，每每笑着直接回答：“不方便谈这个。”大多数包打听略显尴尬，“嘿嘿”之后，很快就会转移话题。唯独有位老伯情商颇低，锲而不舍，最后似乎恍然大悟，“你在保密单位工作吧？”为了脱身，我只得点点头，此后，其他狗主对我都颇有些敬畏。

插画/胡子

另一位享受到“敬畏”待遇的是狗主小廖，为人孤僻，每每半夜两三点出来遛狗。被某些起夜的老伯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联想到他长得很瘦，继而联想到很可能是瘾君子。于是偶尔遇见他，大家都毕恭毕敬，唯恐万一得罪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养狗第三年，出了件大事。某狗主向其他二十几位狗主借了钱，500元到5000元不等，然后失踪了。警方来年抓到她时，早已无法退赃。后来得知她是通过平日搜集的资料，根据狗主们经济状况决定借款金额，所以屡屡得手。于是相当长一段日子，狗主们不再互相打听隐私了，有的变得低调了一些，只被借了500元的刘婶则愤愤不平，认为自家应该不比被借走5000元的老马家穷。“骗子狗眼看人低”，刘婶从此很注意自己的服饰、发型，力求引领小区中老年妇女时尚。

眼看我家狗狗快9岁了，垂垂老矣，它的“接班人”问题提上了家庭议事日程。从现在的情形看，狗狗“走”了之后，接替它的会是一只猫，因为猫不需要牵出去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