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汤因比的泛宗教观

2016-02-26 23:11陈玉霞
学术交流 2016年11期
关键词:宗教观文明人类

陈玉霞

(哈尔滨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01)



外国哲学研究

论汤因比的泛宗教观

陈玉霞

(哈尔滨工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01)

宗教是贯串于汤因比文明形态史观乃至整个思想体系的核心内容,但汤因比的宗教观是一种不同于正统宗教的“泛宗教观”,一种“以人为中心的宗教观”。尽管汤因比认为宗教对人类文明进程起着重要的、甚至决定性的作用,但他得出了人类精神文化、道德水平的提高和完善才是文明社会发展的根本标志这一结论,这是对传统发展观的批判和超越。全面、客观地评价汤因比的宗教观,不仅有助于我们正确地认识其理论价值,也有助于指导我们现实的实践活动。

文明形态史观;宗教;斯宾格勒;汤因比

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一书中首创“文明形态史观”,并对其进行了全面的论述:人类历史等同于文明或文化史;而文明本身会经历萌芽、形成、壮大和衰亡的历程,由此人类社会同样必将经历形成、繁荣和消亡的过程。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一书中继承并发挥了斯宾格勒的这一理论,但得出了完全不同于斯宾格勒宿命论的乐观理论:尽管每一个文明都必然经历由繁荣到衰亡的过程,人类社会的文化精神却在文明不断解体的过程中得以升华和发展,犹如反复旋转的车轮不断地推动车子前进;宗教则是这种进步文化精神的载体。可以说,汤因比《历史研究》的表层意思是研究人类历史曾经诞生的各大文明,深层目的则是透过各个文明的兴衰存亡探究隐藏于它们之内的宗教文化精神。由此,可以说宗教思想在汤因比历史哲学中具有核心地位。

一、汤因比的泛宗教观

汤因比虽然也反复论述人与上帝的关系、宗教的社会功能等问题,但他是以世俗的、理性的视角来探讨宗教,这与正统宗教的非理性的神秘主义信仰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可见,汤因比虽然重视宗教,但并不试图建立一种正统的宗教,而是要重新界定宗教,赋予它新的内容和伦理价值;也可以说,汤因比的宗教观是一种不同于正统宗教的“泛宗教观”。理由如下:

第一,汤因比的宗教泛指古往今来的一切人生态度。“我在这里所说的宗教,指的是对人生的态度,在这种意义上鼓舞人们战胜人生中各种艰难的信念。宗教……给我们所提供的精神上的满意答案;并在人类生存中给予实际的教训规戒,由此鼓舞人们去战胜人生征途上的困难。”[1]363-364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追求理想目标的信念,解答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和价值问题,人们的风俗习惯和伦理规范,等等,这些都可以称为宗教。

第二,汤因比的“上帝”有时指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汤因比努力探求,却没有发现人类历史的真谛,但他确信历史是有规律的,并且人类凭借其认识能力可以发现它。“当我研究历史的时候,我力图透过人类的各种现象,深入到隐藏在现象后面的事物之中。我用上帝这个字眼试着称呼那些我所怀疑是隐藏在各种现象后面的东西,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别的表达方式。”[2]

第三,汤因比把宗教称为一种“终极的精神存在”。这种“终极的精神存在”是人类的深层文化精神,它位于人类潜意识之中,类似于佛法所谓的“宇宙生命”。爱就是终极的精神存在。[3]以此为基础,汤因比力图建立“爱”的宗教,以“爱”来摆脱人们内在的丑恶灵魂,让人弃恶从善,维护世界和平。

由此可见,汤因比的宗教外延特别大,不仅包括人格化的神性宗教、伦理道德化的宗教、上帝化身的社会发展规律之宗教、人类深层的“终极的精神存在”之宗教,汤因比甚至还把共产主义、科学主义和国家主义视为现代西方社会的三大宗教。所以,我们可以将汤因比的宗教观称为泛宗教观。

汤因比泛宗教观的本质是什么?汤因比借鉴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的相关资料来分析宗教,他认为:人的精神分为两大部分,即意识和潜意识。意识只是精神中外露的一小部分,它体现为知觉、思维和意志;潜意识则是精神深处的无意识领域,它支配着人的意识,它是人直觉的来源,也是宗教洞察力的源泉。由此可见,汤因比认为宗教的本质在于:宗教的产生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没有必然联系,而只是人自身的内在精神需求,是人的内在本性需求。基于此,汤因比批判了两种他认为错误的宗教观:

观点一:“宗教是统治阶级进行社会控制的有力手段,是统治阶级奴役人们的帮凶。”这种观点对宗教进行批判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汤因比认为它忽略了,宗教不仅具有社会性,更主要的是体现出很强的个人性。“宗教的本质是个体对超验性精神实在的体验和个体为达到与这种体验的和谐而做的探索。……但是,用社会批评的武器不可能打破个体对超验存在物——终极精神实在——的信仰。”[4]

观点二:“宗教是人类社会中的暂时现象,是人类无知和软弱的产物。”汤因比认为,这种观点忽视了人性自然永远是软弱无知的——这是由人类自身存在所固有的二重性决定的:人既来源于自然,又企图超越自然;人既是社会动物,又是具有良知的个体;人既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有限性,又力图用精神的再生来超越这种有限性。人类存在的这种两歧悖论,伴随着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始终。宗教和哲学都是人类试图回答人性中各种冲突的学问,它们都致力于对宇宙的本质和人生的意义等根本问题的研究和解答,给人以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汤因比认为,既然宗教情感的需求是人性中固有的,宗教问题便是人生不可回避的问题。人离不开宗教,所以,每当一个社会原有的的宗教衰落时,必定会出现一个或几个新宗教来填补人们精神的空白,就像基督教在十七世纪世俗化了之后,被相继出现的科学主义、国家主义和共产主义三种新宗教取而代之。从这个角度来看,人如果不信仰某种宗教的话,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人们面对的问题不是选择是否信仰宗教,而是选择信仰什么宗教——是好的宗教还是不好的宗教。

汤因比结合当时最新的科学材料,对宗教的本质进行了深刻的探讨,得出了宗教源于人的内在本性需求这一观点,为人类认识和研究宗教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但是,他过多地强调了宗教的内在性和自足性,否认宗教作为一种社会意识是对社会现实的反映,这就又回到了为马克思主义所批判的宗教的水平上,当然是我们所不能苟同的。

二、汤因比泛宗教的社会功能观

宗教的社会意义及价值是宗教学家研究的主要内容之一。宗教学家们从不同的视角对宗教进行研究,为后人留下了具有启发性的理论。汤因比正是在批判地继承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对宗教与人类历史即文明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宗教社会功能观。

原始宗教在社会中具有什么地位?马林诺夫斯基通过田野考察发现:原始人的一生中,在出生、成年、婚姻和死亡等各个重要阶段,总是伴随着宗教信念、宗教仪式、宗教行为等,可以说宗教贯串于整个生命过程。[5]37由此,马林诺夫斯基得出,原始宗教具有重要的文化传承和社会调控功能:不断强化已形成的生活方式、社会心理和风俗习惯,使社会生活规范化、正常化,使原始文化延续下去;帮助人们战胜恐惧和失望心理,赋予生命以意义和价值。[5]44

克里斯托弗·道森更是认为,宗教决定文化,表现为以下几点[5]101-150:

第一,宗教是文化产生的源泉。一种新文化的诞生往往是以某种宗教为依托的。如文艺复兴运动之所以产生,不是缘于世俗社会中人道主义者强烈的感召力,而是缘于在修道院中培育起来的、基督徒们从长期以来积聚的宗教精神中演绎出来的一种追求理性、自由和幸福的富有吸引力的世俗文化。

第二,宗教是文化得以存在的基础。宗教是文化内涵的深层基础,文化是宗教的外在表现形式。如支撑中国传统文化的是儒教,支撑印度文化的是佛教,支撑希伯来文化的是犹太教,等等。因此,凡是有活力的文化,背后必定有某种宗教做后盾。

第三,宗教是挽救文化的有力杠杆。现代西方世界发达的物质文明已经给人类和自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而其原因正在于基督教的世俗化,所以,要想使物质文明的发展走向正确的道路,只有回归基督教传统,这样才能给予西方科学技术以道德引导。如果西方科技不以基督教的精神来引导,其造福人类的作用只是空谈。

蒂利希则着重从文化神学的角度揭示了宗教与文化的密切关联性。他认为:“宗教,就该词最宽泛、最基本的意义而论,就是终极的关切(ultimate concern)。”[5]213终极的关切就是宗教关切,它是人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为人生提供意义和价值支撑,是人类精神创造活动的根基,它体现在人类精神创造领域中。与此同时,宗教与文化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宗教是文化的本体,文化是宗教表达终极关切的形式的总体。

以上三位宗教哲学家是从宗教的视角来阐发社会、文化与人生的,而汤因比的宗教观是与历史观相结合的,他是从历史的视角来论述宗教,因此,要评论他的宗教观,就要涉及他的历史观——他认为,人类历史等同于文明,而文明必然要经历由繁荣到衰亡的过程,宗教则是人类社会产生、发展、衰落和灭亡的根本原因和深层动力,人类历史精神进步这一意义是从宗教中演绎出来的。于是,在汤因比的宗教思想中,体现出对以往宗教哲学家观点的继承和发挥,如进一步研究了马林诺夫斯基宗教与文明之间关系的问题、深化了道森宗教是文化得以形成的动力之观点、详尽阐述了蒂利希宗教是文化本体的观点。另外还涉及宗教与文明类型的关系、宗教对文明的意义等一系列问题,具体内容如下:

第一,以宗教来划分文明类型。汤因比是以英国文明社会的历史和现代所覆盖的地域范围为对象进行研究而得出这种区分文明的方法的。[5]162-164他指出:政治、经济和文化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在现时代,英国的物质文明和政治文明都已经辐射到世界各地,但其文化相对于以前并没有发生较大的地域变化,而仅存在于西欧、美洲、南太平洋上信奉天主教和新教的那些区域。由此可见,尽管英国的政治和经济已经具有世界性,但其文化所存在的区域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5]163据此,汤因比概括出,文化是政治、经济的核心和灵魂,想要科学地区分各个文明社会的类型只能以文化为依据,宗教则是蕴含在文化中的最本质精神,“各种文明形态,就是此种文明所固有的宗教的反映”[1]363。因此,可以说汤因比对文明社会的划分是以宗教信仰为依据的。[5]165

第二,宗教决定文明的产生和变迁。汤因比认为,第一代文明的产生是缘于人们对自然挑战的成功应对,它需要一系列条件,如生产力的发展促进了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而使产品有了剩余、生产劳动中产生了协作和社会分工,而使分工和合作成为可能的精神文化条件则是建立在共同宗教信仰基础上的相似的人生观。例如金字塔的建造,除了需要具备一定的生产力水平、社会组织和管理能力外,还需要人们拥有共同的精神信念,即灵魂不死观,正是在这一坚定的信仰的支撑下,人们战胜诸多困难,最终建成了举世闻名的金字塔。[1]362-363

既然宗教是文明产生的源泉,那么一旦支撑某种文明的宗教信仰走向衰微,该文明就必然走向衰落,乃至被新文明所取代,例如历史上伊斯兰教文明取代衰弱的古埃及文明,基督教文明取代衰弱的古希腊文明。[5]165

第三,宗教是文明兴衰的目的。汤因比批判地继承了斯宾格勒所持的各文明都必然要经历萌芽、成长、繁荣、衰落和解体之过程这一“泛自然主义”的历史观,其间不同于斯宾格勒的是,汤因比赋予了周期性的文明兴衰以历史意义和价值。但是,作为思辨历史哲学家的汤因比无法理解人类历史的意义和价值,于是转而向基督教历史神学求助,最终由上帝对周期性的文明兴衰赋予了这样的精神价值,即人类历史在不断的文明兴衰过程中演绎出了精神上升的前景。“文明的运动看来似乎是呈周期性循环的,而宗教运动可能是一根单向连续上升的曲线。宗教的连续向上运动是由文明按照生、死,再生这一循环的周期运动来提供服务和加以促进的。”[6]201对此,汤因比以西方文明为例进行了说明:如果西方文明毁灭了,那么被解体的西方文明洗礼的基督教不仅不会消亡,而且还会积累更多的世俗经验和智慧,从而为蕴育新的文明做出自己的贡献。[6]204由此可以看出,汤因比认为,文明以其自身的崩溃而推动了宗教精神的提升和发展。虽然文明解体了,但是文明的本质精神——宗教则是永存的。因此,文明的循环运动只是人类历史运动的表象,而其深层的意义和价值是推动人类精神进步。可见,只有把神引进人类历史中,才能有力地证明文明社会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样,汤因比的文明形态史观就由原来的“历史是文明”转变为“历史是宗教”了。

第四,宗教是文明的拯救者。汤因比亲身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战争的残酷和巨大破坏性激起了他对人类未来前景的思考和担忧。挽救西方文明危机,是汤因比写作《历史研究》一书的主要动机。汤因比无法找到解决社会危机的方式,于是将宗教看作拯救西方文明的最有力手段。

汤因比综观人类历史,认为人类各大文明社会灭亡的主要原因是战争,特别是二十世纪核武器及细菌武器在战争中的应用使人类面临着可怕的种族灭亡的危险。实现世界和平与统一[6]111是避免这种结局的唯一出路。各个文明社会的统一主要是指政治、经济和文化的统一,其中政治统一是指各个不同的国家联合起来建立一个世界政府,经济统一是指在西方的市场化自由经济与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之间确定折中方案,文化统一是使宗教成为全世界上层建筑的基础。众所周知,由于近现代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各民族、国家和地区在经济方面已经走向了世界,经济全球化态势已经明显呈现出来。可是,局部的、地区间的暴力冲突并没有减少,这表明,仅有经济统一和政治统一,是不可能实现真正统一的,因为各民族国家会从自身利益出发而导致各地不断爆发战争。所以,只有通过文化的统一才能真正实现长治久安,而只有拥有共同的宗教信仰才能实现全球文化的统一[1]304。对此,汤因比指出,文化统一并不是说全世界人民共同信奉一种宗教,而是由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佛教这四大宗教有机整合,形成全教社会。这是因为,这四大高级宗教都是以爱为其核心内容,有助于人们克服狭隘的自私自利性和对物质财富的贪欲,从而形成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和科学的生活方式。由此可见,只有高级宗教的复兴才能促使人们形成共同的文化价值观,实现世界的真正统一,即文化的统一。

三、汤因比泛宗教观评析

汤因比泛宗教的思想体系既有其积极的方面,也有其消极方面。辩证地分析其双重性,不仅有助于我们科学地掌握汤因比的思想理论,而且能促进我们运用其科学的思想来指导现实的实践活动。

第一,汤因比认为宗教信仰是人性之必然,这一观点是我们所不能认同的。汤因比把宗教产生的原因完全归结为人的内在精神需求及在其支配下的精神创造物,否认了宗教得以产生的现实社会基础,这种观点是具有很大局限性的。事实上,作为社会化了的宗教,意识并不具备独立自在的本质,相反,正是人们的生产方式和交往方式对宗教的产生起着决定作用。对此恩格斯指出:“更高的即更远离物质经济基础的意识形态,采取了哲学和宗教的形式。在这里,观念同自己的物质存在条件的联系,愈来愈混乱,愈来愈被一些中间环节弄模糊了。但是这一联系是存在着的。”[7]在私有制社会里,劳动者过着贫困的、没有尊严的日子,剥削者则不劳而获,过着奢侈、腐化的生活。正是在这样是非颠倒的社会里,劳动人民只好将美好的希望寄托于来世。“宗教的苦难既是现实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苦难的抗议。”[8]453显而易见,汤因比只是论证了人们的精神需要与宗教的产生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而没有再深入考察人们形成这种精神需要的现实社会基础。因此,很自然地,汤因比便得出了宗教产生是人的精神需要这一结论——它显然是不全面的,同时也为汤因比夸大宗教的社会功能作了逻辑准备。

第二,汤因比认为宗教是推动文明社会变化发展的核心和灵魂,这是一种错误的唯心史观。汤因比认为:文明社会是宗教的表现形式,宗教是文明的蛹体,宗教决定文明社会的变迁,宗教是文明的拯救者,等等。这些观点具有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色彩。事实上,在人类历史的运动、变化和发展过程中,不是宗教决定文明社会的运动、变化和发展,而是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最终决定文明社会的运动、变化和发展。对此,恩格斯尖锐地指出:“为了认识人类本质的伟大……我们没有必要首先求助于什么‘神’的抽象概念,……为了相信人的事物的重要和伟大,没有必要给真正的人的事物打上‘神的’烙印。”[8]650-651人类社会的运动不是由宗教精神、神或上帝所决定的,而是由一代又一代人们通过辛勤劳动和创造来推动的,其中每一代人的创造都是在前代人的基础上进行的,不论是物质财富还是精神财富全都如此。因此,人类的历史不是神的历史,而是人的连续不断的劳动史、创造史,生产力才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的直接动力,它决定着人类社会的产生和发展。

第三,汤因比的泛宗教观是一种以人为中心的宗教观,这一思想值得我们肯定和深思。综观汤因比的整个思想体系,他之所以过高地评价宗教的社会功能,原因在于他认为人们的文化精神、伦理道德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那么,这种文化精神、伦理道德的实质是什么?它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狭义的精神文化。一般来说,文化存在广义和狭义之分,而汤因比所说的文化精神,属于狭义的文化,即精神文化,它是一种仿佛浸润到人们的血液和骨髓中,即便经历历史沧桑也无法从人们的观念中剔除的世代连续的、无形的、超稳定的东西。也可以说,在人类社会中,精神文化是最深沉的和最本质的东西,而社会变革的最终完成是以精神文化的根本转变为标志的。所以,汤因比认为,政治体制的改革或改良、国土面积的增大、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和物质财富的迅速增长都不足以证明人类社会的发展,人类社会发展的真正标志在于“自决”水平的提升,即有能力处理好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是人们精神自觉程度的大幅度提高。试想:如果没有人的文化自觉水平的提高,先进的社会制度是不可能诞生的;即使有较高的社会生产力水平,创造出巨大的物质财富,但在财富的分配和使用上没有公正的社会伦理为指导,自然地就会影响财富的创造和增长,进而阻碍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所以,可以说,人们文化精神境界的提高是衡量社会发展的标志,而宗教这种以信仰为心理基础的文化,通过家庭、民族、国家等各种传播渠道,从根本上塑造人们的文化精神,促使人们形成稳定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模式,进而对人类社会产生持久和广泛的影响。因此,如果宗教信仰成为人们的内在观念的话,它会重塑人们的精神世界,并最终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汤因比的这种“宗教文化精神推动人类社会发展和进步”的观点是在西方文明面临危机的时代背景下提出的,我们决不能简单地给它扣上“文化决定论”的帽子,因为,这种“自决”能力的提高有助于抑制人们对物质的贪欲,有助于不同民族、不同国家间建立友好关系,这对于保护生态、维护世界和平都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显然,汤因比的宗教观是“以人为中心的一种新的宗教观”[1]318。汤因比的宗教始终关注现实文明世界和现实的人们,而忏悔、救赎、来世、天国等传统宗教问题都根本不在他研究的视域范围内,而且,其宗教的主导精神是积极入世,并非引导人们淡漠现世而追求天国。汤因比的宗教思想中饱含着很强的忧患意识,他反复指出西方文明所面临的危机,以求引起人们的重视,他还试图寻找摆脱危机的路径。因此,可以说,“文明是为宗教服务的”这一提法只是汤因比文明形态史观的表层观点,而“宗教是为文明服务、为挽救西方社会文明危机服务的”这一定位才是汤因比宗教观所包含的深层思想。

[1] [英]汤因比 A J,[日]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汤因比与池田大作对话录[M].荀春生,朱继征,陈国梁,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5.

[2] [英]汤因比 A J,厄本 G R.汤因比论汤因比——汤因比与厄本对话录[M].王少如,沈晓红,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上海分店,1989:64.

[3] [英]阿诺德·汤因比.一个历史学家的宗教观[M].晏可佳,张龙华,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353.

[4] [英]阿诺德·汤因比.历史研究(修订插图本)[M].刘北成,郭小凌,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14.

[5] 张志刚.宗教文化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6] [英]汤因比 A J.文明经受着考验[M].沈辉,赵一飞,尹炜,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

[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49.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责任编辑:余明全〕

2016-03-11

陈玉霞(1969-),女,黑龙江汤原人,教授,博士,从事文化哲学、文化社会学研究。

B561.59;B920

A

1000-8284(2016)11-003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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