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夫妇顶缸育子12年，孩子没了生母登场了

岑歌

孩子因意外去世，消失12年的生母忽然出现，向养父养母索要50万元死亡赔偿金——

北京市朝阳区孙河乡沙子营村，在2013年的这天下午气氛异常。金萍买菜回来，街坊邻居都慌慌张张地迎上来：“你快回去吧，你家里出事了！”金萍把菜一扔就往家飞奔。

出事地点是金萍家旁边的一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一条隐蔽的小通道，通往排水沟，两面墙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行走，非常狭窄。金萍和丈夫毕勇刚跑到这个通道，就看到了让他们几乎发疯的一幕——儿子瑞瑞被一个蓝色的塑料袋缠住脖子，吊在墙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警方来调查时，毕勇这才向妻子金萍吐露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孩子，其实与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时间回到2001年，在北京打小工的毕勇接了个活，帮一户人家吊顶子、刮腻子。那是北京城中村的一户人家，房子里面租住着一个孕妇。客户要装修房子，极力赶孕妇走，称她已经很久没有交房租了。毕勇忽然听出，孕妇和他是一个地方的口音。他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孕妇吃着咸菜就馒头，央求房东多收留她几日，毕勇动了恻隐之心。房东走后，毕勇和她聊了起来。她叫付娟，1977年出生于山东德州。老乡遇老乡。付娟哭诉道，一年前她来到北京，在一家纺织厂做女工，和一个工友谈起恋爱，稀里糊涂怀上了孩子。等她去医院打胎时，医生告诉她，孩子已经成形，五官都长好了，付娟忽然舍不得打掉。而她的男友来自四川，得知她不想堕胎，连夜扔下工作逃回老家，此后音讯全无。

在老家，未婚先孕且被抛弃是很羞耻的事情。年轻的付娟不知该向谁求助，只能蜗居于出租屋，想赶紧把孩子生下来。毕勇劝她：“就算你想生孩子，也得先投靠父母啊，不然你万一要生了，在这儿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正巧毕勇要回老家一趟，他提出将付娟送回去，已经怀孕7个月的付娟答应了。

在山东德州老家。当付娟的父母打开门，看到大着肚子的女儿带回来了个男人，怒不可遏。看到老人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毕勇忽然意识到，他们把他当成了胎儿的父亲。为了避免遭到责骂，付娟没有解释。而毕勇，也默认了。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真相，付娟的父母很有可能把她赶出家门。但是如果认下了这个孩子，她能假戏真做也挺好。毕勇1965年出生，当时已经36岁的他还没有“说”到媳妇，日子靠在外面打零工、偶尔拉几个人的小队伍包点装修活儿混下去。付娟长相清秀，泼辣勇敢，毕勇有些喜欢她。

那天晚上，付娟的父母冲他俩发了一通火后，催促毕勇筹备婚礼。看着付娟唯唯诺诺地应承，毕勇很高兴。然而他并不知道，对于他来说是美好爱情的开端，对于付娟来说，自己只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从认识到拿结婚证，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毕勇计划着，他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在北京打拼，将来如果付娟愿意，还可以再给他生一个孩子。但结婚后没几天，矛盾就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毕勇只是不小心压到付娟的胳膊，就被她骂得狗血喷头。付娟特别委屈：“我心里根本不能接受和一个男的冷不丁的就这么好上了。”毕勇感到不可思议：“我已经是你的丈夫，救你于危难，还要养着你跟别人的孩子，你却从来没有把我当丈夫看！”在老家呆了个把月，两人日日争吵，毕勇一气之下回到北京。

2001年底，毕勇回到老家，在付娟家中过年。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人各执一词——据毕勇所说，付娟告诉他，父母嫌他穷，又从他们的争吵中得知他不是孩子生父的事实，鼓动已生下儿子瑞瑞的她离婚。她想和毕勇共同演一出戏，让他先把孩子抱到北京，她再追随过来。于是毕勇在大年三十凌晨，将7个月大的瑞瑞抱走，坐车回北京，等待与付娟会合。

但付娟却说，半夜醒来不见了丈夫和孩子，她找了整整12年。其间，她向法院起诉离婚，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法院判决他们离婚，儿子归女方抚养，但毕勇没有出庭。毕勇告诉记者，他抱回孩子后，又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住，后来，付娟也回到北京打工，两人住在同一个城中村，付娟偶尔会来看一下孩子。她说她要学理发，抱着孩子怎么学？毕勇还是抱着幻想，想和她一起过，就这样带了瑞瑞两三年。不料三年后，付娟找了新男朋友，搬离城中村。随后，便是毕勇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从孩子嗷嗷待哺到蹒跚学步，再到呱呱念书，毫无育儿经验的毕勇谎称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把妈妈请来帮忙照顾。诸多艰辛。

瑞瑞7岁那年，毕勇经人介绍认识了现任妻子金萍，两人在北京市朝阳区孙河乡沙子营村安家。家不大，只有30平方米左右，经济条件也不宽裕。

毕勇的母亲、金萍，以及所有亲朋好友，都误以为瑞瑞就是毕勇和前妻的儿子。为了孩子为了爱情，毕勇后来也没有刻意去联系付娟。金萍甚至决意不再生育，把全部的爱都放在瑞瑞身上。

瑞瑞性格开朗，喜欢舞枪弄棒。2010年，夫妻俩省吃俭用给他报了一个武术班，一周去三次。习武两年，瑞瑞很争气地获得了段位证书。在邻居们眼里，这个平常的三口之家和别人没有任何不同。平日，经常听到父子俩在院子里逗笑。逢年过节，夫妻俩不舍得买新衣服，但孩子总是穿得新崭崭的。怎么也没有想到，瑞瑞突发意外！噩耗撕开血肉淋漓的真相。

悲痛之中，毕勇第一时间还是将付娟妹妹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朝阳警方，警方很快联系上付娟。而此时的付娟已经嫁作他人妇，又有了一个孩子。

她闻讯立刻向法院起诉，更称孩子被毕勇拐走、失踪了12年，她一直在寻找。甚至以生母身份要求毕勇赔偿孩子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失费共计50余万元。此情此景，毕勇和金萍夫妇都无法接受！

对于付娟“寻子12年”的说法，毕勇更是感到荒唐：12年了，谁的电话号码没换几回啊，但是他还是知道付娟妹妹现在的电话，这足以证明，他和付娟还是有联系的。而且自己又没有改名换姓，老家也还在那儿，付娟怎么能声称是他拐带走了她的孩子呢？警方展开调查，并为母子做了DNA比对，付娟的确就是瑞瑞的亲生母亲。关于付娟声称曾找过瑞瑞，由于年代久远，已无法考证。此时法医的调查也有了结果。北京市朝阳公安分局对孩子的死因给出认定：缢死，不属于刑事案件。

2014年4月，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判决毕勇夫妇为瑞瑞的死亡承担40%的责任，也就是要赔偿20万元。毕勇欲哭无泪。孩子走了，对于已经快到50岁的他来说，整个生命都坍塌了，若说生母需要钱来抚慰她的精神，自己和妻子的精神又有谁来抚慰？！

但律师无奈地告诉毕勇夫妇，从法律角度来说，作为孩子的生母，付娟对瑞瑞有保护、教育、管教的义务和权利。而毕勇夫妇和孩子形成了事实上的抚养关系，当他们没能很好地履行对孩子的监护职责的时候，孩子的生母付娟是有权利主张孩子的养父对孩子的死亡承担一定责任的。但一审判决结果下来后，毕勇还是不服，上诉到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法官李春香向记者介绍：毕勇夫妇并不是完全没有过错，他们的过错主要是表现在对于孩子拽绳蹬墙的行为可能造成缢死，作为监护人没有及时告知孩子危险性，没有及时制止，也没有采取相关的措施。他们的不作为导致这一惨剧，但是由于这个危险性不像孩子在冰面上行走，或者在没有护栏的平台上玩耍，它具有一定的不可预测性，不应该对毕勇夫妇苛责。从因果关系上看，孩子的死亡和毕勇夫妇的不作为关系并无直接原因，但毕勇夫妇确实在孩子死亡上存在一定过错，最终法院判决，毕勇夫妇承担20%的责任。赔偿付娟各类损失共计103348元。法庭上，付娟咄咄逼人地指责：“你们为什么让孩子在那么脏、乱、不安全的地方玩？！”相对她的尖利，毕勇反而没有辩解。他喃喃道：“他跟着我虽然没有享到什么福，但是我们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2015年12月，拿到终审判决，毕勇站在法院门口泪如雨落。他悲痛地说：“孩子走了，法律讲不讲感情都不重要了，我就想挨个儿给所有的家长说，千万看好孩子，一刻都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目前，瑞瑞出事的地方已被毕勇用砖头封起来。他说，真正的痛是说不出来的，也是没法索要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