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苹：寒梅不敌芙蓉面

●车水

江采苹：寒梅不敌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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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人们大多知道杨贵妃，而知道江采苹的人恐怕不多，她就是历史上的梅妃。梅妃受到玄宗十年的专宠，她性情高傲，目下无尘，常以东晋才女谢道韫自比。玄宗爱她至极，但在杨玉环入宫后，一切都改变了……

一、兰心蕙质出名门

江采苹是福建莆田珍珠村人，父亲江仲逊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儒医。

江采苹从小爱梅如狂，深解女儿性情的江仲逊不惜重金，追寻各种梅树种满了自家的房前屋后。在梅花的熏染下渐渐长大的江采苹，品性中深深烙下了梅的气节，气度高雅娴静，性格坚贞不屈，刚中有柔，美中有善；配上她渐渐出落得秀丽雅致的容貌、苗条颀长的身段，仿佛就是一株亭亭玉立的梅树。

江采苹对棋、琴、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擅吹奏极为清越动人的白玉笛、表演轻盈灵捷的惊鸿舞，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绝世女子。

身处遥远南国的江采苹为什么会进入皇宫为妃呢？这得从高力士替唐玄宗选美说起。

当时，深受玄宗宠爱的萧淑妃因产后血虚突然离开了人世。唐玄宗不胜悲痛，沉湎于往日的追忆之中，日渐衰萎。宦官高力士担心玄宗从此一蹶不振，于是，力劝唐玄宗征选天下绝色美女，借以改变目前枯寂的心境。

唐玄宗被高力士劝说得动了心思，于是命高力士亲自出马秘密选美。就这样，高力士轻车简从秘密出京，到各处明察暗访，着力搜寻，却终无满意的人。到了闽地后，一日在茶楼品茶，突然听到一群儒雅的年轻茶客提到江采苹，众口一致地称赞她才貌无双、知书达礼、性情温婉、清秀脱俗；高力士心中不由暗喜，想到：“这正是皇上此刻最需要的女人啊！”

于是，高力士来到珍珠村，暗中观察了江采苹好几天，认定其果然是一个清丽绝世的女子。他接着以宫廷特使的身份来到江家，表明来意，江家自然也只有应承的份。于是高力士以重礼相聘，携江采苹回到长安。到长安时，正值梅花盛开，高力士特意在梅林深处安排下酒宴，请唐玄宗临视江采苹。

唐玄宗龙驾停在梅林旁，徒步进入梅林，凉风微拂，清香袭面，玉凿冰雕般的梅花映入眼帘。困郁已久的他感觉到一丝怡人的清新。待见到江采苹，只见她淡妆素裹，含羞低眉，亭亭立在一株盛开的白梅下，人花相映，煞是清雅宜人，唐玄宗顿时心喜，积郁为之烟消云散。

从此，唐玄宗对江采苹爱如至宝，大加宠幸，封其为梅妃，命人给她所住宫中种满各式梅树。

二、专宠十年伴君侧

唐玄宗获得梅妃后，迫不及待地想介绍给他的诸位兄弟，于是特设一宴招待诸王，席间他得意地向兄弟们称道：“这是梅妃，朕常称其为梅精，能吹白玉笛、作惊鸿舞，今宴诸王，妃子可试舞一曲。”

梅妃先是吹奏白玉笛一曲，笛音曲折婉转，引人神驰。宋王成器也善吹笛，歧王范善弹琵琶，玄宗更是妙解音律，五位兄弟都十分领会梅妃笛声的神韵。笛声刚落，梅妃又翩翩起舞，漫舞轻廻，如惊鸿般轻盈，如落梅般飘逸，五人又看得如痴如醉。

舞罢，唐玄宗命人取出珍藏的美酒“瑞露珍”，让梅妃用金盏遍斟诸王，当时薛王已醉，恍惚中被梅妃的仪态迷住，一时神魂颠倒，竟然伸出脚来，在桌下勾住梅妃的纤足纠缠不放。梅妃竭力保持镇静，不动声色使力挣脱，转身躲入梅阁不肯再出来。玄宗发觉后问道：“梅妃为何不辞而去？”左右答称：“娘娘珠鞋脱缀，缀好就来！”等了一会儿，不见出来，玄宗再次宣召，梅妃派人出来答复说：“娘娘突然胸腹作痛，不能起身应召。”没有梅妃助兴，这一夜的兄弟宴乐也就到此结束了。

娴淑识体的梅妃并没有把薛王调戏她的事张扬出来。但是薛王第二日早晨酒醒，想起昨夜宴席上的荒唐行为，不禁大为惊惧，于是袒肉跪行来到宫中，向玄宗请罪，羞愧地说：“蒙皇上赐宴，不胜酒力，误触皇嫂珠履，臣本无心，罪该万死！”唐玄宗宽容道：“汝既无心，朕也就不予追究。”事后，玄宗回后宫问起梅妃，梅妃情知薛王是酒后失态，所以不愿意让玄宗知道，担心影响兄弟之情，玄宗问她时，她还竭力否认。见她如此顾虑皇家骨肉之情，大度地息事宁人，唐玄宗对她不由得又产生了一种既爱且敬的心意。

梅妃受玄宗专宠达十年之久，这期间，梅妃以自己的品性和贤德影响着唐玄宗，使玄宗能以德治国，整个国家继续保持着开元盛世的强盛。

三、新欢旧爱争夺战

开元二十八年，唐玄宗在骊山行宫遇到了自己的儿媳、寿王妃杨玉环，一下子被她的美艳和娇媚所迷惑，从此再也不能放下，至天宝四年八月，终于册立杨玉环为贵妃。

此时已过花甲之年的唐玄宗，十几年面对孤芳自赏、淡雅娴静的梅妃，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而突然出现的杨贵妃，不但丰满性感的体态充满了逼人的诱惑，还有她那热烈的情感、媚人的眉目、活泼的性格，就像一团炽热的烈火熏灼着已近暮年又不甘衰老的唐玄宗，深深地吸引着原本充满活力的玄宗。

杨贵妃接受册封后不久的一天，梅妃写了一首诗送给玄宗，诗云：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

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诗中表面上赞叹杨贵妃的美貌，其实际上是在讽刺她从寿王府中转入皇宫，迷惑皇帝，耽误朝政，并讥嘲她如月般的痴肥。

这首诗被杨贵妃看到后，报以一声冷笑，随即取一锦笺，也写下了对梅妃的评价：

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

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杨玉环的才情一般，唐玄宗却为她的诗鼓掌称好，梅妃却深知诗中的含意是说她瘦弱不堪，而且也受宠得过头了，哪能与新春的鲜花争奇斗妍呢！

杨贵妃还招来了她的大姐韩国夫人、三姐虢国夫人以及八姐秦国夫人，她们简直就是四株奇香异花，环绕在唐玄宗四周，使得垂垂老矣的玄宗感受到了一种新鲜而强烈的刺激，无暇他顾。

然而，过度的香艳又让人思念淡雅的好处。唐玄宗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与梅妃见面，但是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她的淡妆倩影和贞静悠然的神态来，特别是风晨雨夕和雪飘梅开的时候，玄宗常常泛起一股似水柔情与刻骨相思。

又是梅花绽放的季节，唐玄宗漫步梅园，睹花思人，心中暗生一丝悲凉，这天晚上借口身体不适，没去杨贵妃宫中，独宿在翠华西阁。夜深人静，梅妃淡雅的身影像一阵清风似的拂入他的心头，于是密遣一贴身小太监，用梨园戏马到上阳东宫驮梅妃前来叙旧。见到略带惊慌的小太监，梅妃有些吃惊地问道：“既然是陛下宠召，为何要深夜暗中而来？”小太监嗫嚅地回答：“想必是担心贵妃娘娘知道。”

虽然梅妃觉得心中窝囊，但又不忍玄宗久等，还是梳洗打扮了一番，乘马来到了翠华西阁。两人一见，恍惚觉得分别了一个世纪，梅妃更见消瘦而益显清雅，玄宗也比过去略显苍老，一双旧日鸳鸯又相拥在一处了。

朦胧的晨光中，阁前突然闪现出金步摇翠，紧随着一阵环佩叮当，内侍惊报：“贵妃娘娘已到阁前，如何是好？”

唐玄宗闻报一阵惊慌，连忙穿衣起身，抱着梅妃，把她藏到屋内夹墙中。

杨贵妃不待宣召，推门而入，劈头问玄宗：“梅精在何处？”玄宗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不是在上阳东宫吗？”杨贵妃接着狡黠地说：“何不宣来，我们一同到骊山温泉享乐一番！”玄宗不知如何对付了，索性装聋作哑，拉上锦被面朝床里又故意睡去。杨贵妃哭闹了一番，然后愤愤地回娘家去了。

梅妃眼见自己这位英武绝伦的皇帝丈夫，如今成了“妻管严”，又怜又恨。杨贵妃走后，唐玄宗和梅妃都觉得兴味索然，玄宗翻身睡去；梅妃在小太监的护送下，匆匆返回冷寂的上阳东宫。

玄宗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边不见了梅妃，一问才知是小太监把她送走了，一股无名的怨气猛然迸发出来，怒气冲冲地命人将小太监推出斩首。可怜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太监，在杨贵妃与梅妃的爱情争夺战中，莫名其妙地成了牺牲品。

四、质本洁来还洁去

杨贵妃回娘家不久，唐玄宗不堪思念，派特使把她接回宫中。

冬尽春回，翠率楼上一片花团锦簇，唐玄宗正在这里召见远而前来进贡的扶桑国使者。贡品中有许多晶莹绚丽的珊瑚与珍珠，看得唐玄宗眼花缭乱，这时忽然想到了梅妃，于是命左右密封一斛珍珠赐给梅妃。

梅妃此时已是心冷至极，突然见到赐品，委屈与怨恨同时涌上心头，连同涌上的还有她清高孤傲的品性，竟然冒着忤旨之险，断然拒绝接受赐品，把珍珠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同时附上诗一首：

柳叶蛾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玄宗见诗怅然不乐，杨贵妃在一旁则添油加醋，说了许多风凉话。玄宗对此百般感慨，觉得诗意幽怨，情意颇深，于是让梨园子弟谱上乐曲，在宫中演唱，名叫“一斛珠”，后世的“一斛珠”曲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春去秋来，梅妃在上阳东宫已经度过了十年寂寞岁月。一天，她特地把高力士找来询问，高力士劝慰道：“皇帝绝对忘不了梅妃，只是碍着贵妃娘娘的面，无可奈何罢了！”既然皇帝旧情不忘，于是梅妃心中又萌生了一线希望，慎重地对高力士说：“我听说汉代陈皇后遭冷落后，幽居在长门宫，曾以千金买通司马相如，为她作了‘长门赋’献给汉武帝，武帝见赋动情，陈皇后因而又重受恩宠。今天难道就没有像司马相如那样的才子吗？我也不惜千金，请您为我找一位这样的才子，作赋以感动皇上可以吗？”

高力士说：“娘娘文才绝世，远胜汉代陈皇后，为何不自作一赋献给皇帝呢？”

梅妃觉得他说得在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心中确实埋着许多感慨需要陈述，于是微笑点头，回房中苦苦构思，写成一篇缠绵悱恻的“楼东赋”。

赋写成后，梅妃派人送给唐玄宗。唐玄宗看完“楼东赋”，回忆起如烟的往事，嗟叹良久，更想起梅妃的许多好处，不由得对她心有愧意。

杨贵妃知道这件事后，竟气愤地奏称：“梅精江采苹，竟敢借赋宣泄不满，惹怒陛下，实应赐死！”玄宗颇不耐烦地说：“她无聊作赋，用来抒发心中积郁，通篇毫无谎言狂语，怎么能赐死？”

梅妃苦心经营的“楼东赋”，原本已触动了玄宗的爱怜之心，但经杨贵妃的一搅和，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效果了。

之后，“安史之乱”爆发了，唐玄宗携杨贵妃逃往西南，后来，杨贵妃被逼死在马嵬坡。被留在宫内的梅妃为了不让叛贼污辱，也为保住清白之身，用白布将自己层层包裹，跳下古井而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