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生活（三章）

朱晓东

母亲

母亲今年83岁了，而我今年也五十有五，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人还有高堂母亲健在，真是人生的一个福啊！

母亲是2007年与父亲搬来和我同住一处的，当时，我家里新置了大房子，很是宽敞明亮。于是，就想着把二位老人从四道街那座老房子接到身边，这样也好朝夕相待，更好尽孝，共享天伦。父亲一直身患较重的糖尿病，刚搬来的那一天，他老人家拄着拐杖，楼上楼下，一个屋一个屋地巡看，兴奋满足之情溢在脸上。看到此景，我心里感到万分的宽慰。想，这回可让他们二老好好享享清福了。

然而，好景不长，父亲的病情日渐加重，到了2008年7月开始恶化，未久便阖然长逝了，享年78岁。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料理完了父亲的后事。当时心情极度晦暗悲痛，为排遣心中的愁苦，连夜作了一首诗，以悼念我亲爱的父亲，诗曰：

慈父驾鹤已西还，

音容转瞬化为烟。

骨肉分离曷有聚，

父子促膝岂无缘。

求鲤卧冰绞他脑，

欲养不待割我肝。

自此阴阳两世界，

谁再耳提解疑难。

父亲去世后，母亲依然住在我处，尽管她在儿女面前尽量克制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但是，我明显地感觉到失去父亲的她内心那种孤单和寂寥，父亲的离去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以致她的精神受到巨大刺激，身体也开始日甚一日地衰老。

更让她老人家难以承受的是，继父亲去世后，我的哥哥朱晓明亦因罹患恶疾，于2008年12月不幸离世，年仅52岁。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于我的母亲，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母亲以刚强的意志，把泪水咽在肚子里，艰难却是乐观地支撑着，唯恐因自己的情绪影响家里的其他儿女。她，默默地独自承受着生活中的不幸与磨难！

因为年龄因素和近年来的生活遭际，母亲自己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糖尿病已有四年病史，一直在注射胰岛素，又因青光眼和白内障，去年11月开始，双眼已接近失明，这给她老人家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尽管如此，母亲仍对生活充满信心，总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好起来。自老人家失明后，我们这些儿女们都更加精心地照料她，尽量找时间陪伴她，帮助她缓解和战胜黑暗中的孤独，也都更加希望她老人家重见光明。

再过一个月，母亲就要过生日了，今年的生日由于母亲的失明，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老人家高兴，让她过好。想起了2012年3月11日母亲八十大寿时，全家族40多口人从各地赶来为她祝寿，同是80多岁高龄的远在吉林市的四姨、四姨夫和二姑三位老人，以及他们的儿女们，和我们全家欢聚一堂，举杯相庆。那个场面今年还会重现吗？想到此，我把那次在母亲生日庆典上的致辞找出，作为我献给母亲的生日礼物，提前献给我亲爱的母亲，再次祝她老人家快乐长寿！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各位亲人、各位兄弟姐妹们：

今天，是我的母亲姜玉春大人八十寿辰纪念日，首先，请让我代表我们全家和所有在座的至爱的亲戚们向今天的老寿星、我们亲爱的妈妈致以生日的祝福！衷心祝愿我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天天快乐，永远快乐！衷心祝愿我亲爱的妈妈身体健康，精神愉快，幸福长寿！与此同时，也借此机会，祝福今天所有前来祝寿的亲人们快乐幸福，健康永驻！

我的妈妈生于民国动乱年代的一个农民家庭，从小生活艰辛，养成了朴素耐劳的优秀品质。新中国成立后，她与父亲结成亲密的伴侣，并参加了革命工作，由于思想进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一边工作，一边操持家务，在生活条件较差、工作比较繁忙的情况下，和我的父亲一道，养育了6位子女，在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中，把儿女们养大成人，可以想象，她老人家吃尽了无数的辛苦。

我的妈妈是个优秀的妈妈，成功的妈妈，她是普天之下所有母亲的优秀代表！她在80年的平凡的人生里做出了不平凡的事迹。她孝敬长辈，热爱和忠诚丈夫，爱护子女，善待亲友，她应该是所有为人女者、为人妻者、为人母者学习的榜样！

母亲一生向善，慈祥宽厚，她在晚年开始研习佛法，潜心修行，为的是给亲人们祈福、求取平安。这充分体现了她对亲人的真爱，这种爱是无私的，这种爱比天高，比海深，大爱无言，大爱无边！在这里，我要深情地对我亲爱的妈妈致以最真挚最崇高的敬意！

今天，我们全体家人和亲属团聚一堂，共同为我亲爱的妈妈祝寿，这是一次不寻常的家庭聚会。在座各位有来自吉林的亲人，有来自双阳的亲人，有本市的亲人，大家发自内心，冒着风雪来到这里，这行动本身就让我感动。有感于此，我在这里要向所有前来参加今天生日庆典的亲人们道一声感谢，向你们致敬！

今天选择在“家庭厨房”酒店举办寿典，除了方便，还有一个寓意，就是要利用这种家庭式的环境营造一个充满亲情的喜庆氛围，让各位亲人像到家一样，玩得开心，吃得满意，喝得尽兴。希望大家尽情享用，不欢不散！

最后，让我们共同举杯，再一次祝福我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也祝福在座的各位亲人天天快乐，健康长寿！干杯！

我做姥爷

人啊，该恋爱时恋爱，该结婚时结婚，该生孩时生孩，该当爷时当爷。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正常人无不如此。可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总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匈奴未破何以家为？”“大丈夫何患无妻？”是故，终生大事一拖再拖，以致辜负耽误了大好光阴，影响了天伦之乐。不知别人，反正我就是该干啥时就干啥，一路这么走过来的。说按部就班也好，言尊重规律也罢，总之我这一路顺风顺水走来，感觉确实很好。

近年我人已50多岁了，可一直觉得还很年轻，当姥爷的事好像离自己还很遥远。记得2010年女儿结婚时，我在婚礼上致辞时，还对当姥爷这个话题当成笑话谈论。我当时的那个致辞是：

诸位亲朋故旧：

适逢小女朱姝、舍婿刘斯文新婚之际，请让我代表朱氏全家向所有嘉宾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此时，面对这一情感之盛宴，晓东无比兴奋与激动，千言万语难以表达我的感恩之心，是故，今晨特作打油诗一首，以此赠与在座各位，聊表答谢之意：

小女今日做新娘，

亲朋好友聚一堂。

北往南来皆是客，

情真义厚来捧场。

晓东晋级当老丈，

尽职敬业理应当。

待到他年做姥爷，

更要正经别走样。

华天此时喜气洋，

张灯结彩宴八方。

鸡鱼管够请随意，

酒杯若小就用缸。

手捧金樽敬诸位，

感谢厚爱情深长。

千杯万盏何足惧，

喝醉就比不喝强！

转眼四载即过，我的“爷龄”也近两年，外孙女不仅满地乱跑，汉语能说至四个字，英语单词也能说十几个了，偶尔这小家伙还接大人话来一句“必须地”。这着实让我猝不及防，心理准备更加缺失。想起当年女儿婚礼上我的承诺：“待到他年做姥爷，更要正经别走样”，心里就突突。一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快，那句承诺好像刚刚落地，外孙女这小不速之客就降临了，让人措手不及缓不过神来。二是自己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什么上都没准备好，说句不怕丢人的话，自己当爹都没怎么当好，怎么一下就晋级了？破格？那条件也太宽泛了。想来实在有些心虚气短，真怕自己是个赝品，弄不好穿帮露怯，不称职，最后负不了这个责啊！

记得，从外孙女出生那天起，我就不知不觉进入了当姥爷的角色。女儿被送进产房，我与孩子他妈、亲家夫妇四人在待产室急得团团转，因为选择的是顺产，主要是担心女儿的安全。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女儿生了，护士叫家属过去，众家人急奔那个有拉门的玻璃窗前，只听护士说，是个小千金，说着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小人儿递给我们看。一看母女安全，一块石头落了地，管他是男还是女。这时，就听护士说，来啊，让家属抱一下。还说，谁第一个抱孩子将来孩子就随谁。啊呀这可不得了，抱孩子还有这么大的讲究，真还第一次听说。让谁先抱啊？其实都想抱，但都不敢自报奋勇，似乎这一抱定终身似的。这时，亲家母说话了，让姥爷抱吧，姥爷聪明。姥爷？姥爷是谁？我还没缓过神来，大家都把目光射向我。于是，我就从这一刻起，成了姥爷。也就从这一刻起，我抱起了外孙女，心里的滋味自是复杂得很，当然甜蜜是主要的。

没有当官就做姥爷了，我此举确实有些超前，但捷足先登当仁不让舍我其谁也无不可。白净可爱的外孙女来到这个人世，这是一个现实存在。对她来说第一件事就是起名字。由谁来起？起什么名字？爷爷奶奶谦虚，这个活自然又落到我这刚刚履新的姥爷头上。虽然我是学中文的，各种书籍也读了一些，也曾给人起过名字，有的采用，有的未用，都很正常，并不太在意。但给外孙女起名，却真让我尤其重视，心想一定要把这个名字起好，至少，得让自己满意。我以为，给人命名，立意很重要，它既是寄托长辈的理想愿望，又要符合名主的自然状况。于是，我开动脑筋，展开想象，忽然，一个女孩的形象跃入我的脑际：身材苗条，体态婀娜，纤腰削肩，娉婷袅娜，月光下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凌空……这，不是金庸笔下的侠女袁紫衣吗？《飞狐外传》是我十分爱读的一部小说，其中的男女主人公胡斐、袁紫衣尤其让我喜欢。而女侠袁紫衣除了貌若天仙外，其性格中的开朗率真、心地善良、聪明伶俐、心思细腻，更是让我心仪。她，就是我心中的理想女孩。我希望我的外孙女，既要有袁紫衣那姣好的外貌，又要有袁紫衣那可人的性格。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给外孙女拟名“紫衣”——刘紫衣。如今，此名已得到家人的公认，并已在相当范围内叫响。再仔细观察刘紫衣的举止，竟真有点袁紫衣那个侠女范。

说实话，没当姥爷之前，心里感到有点畏惧。其实，姥爷还是很好当的，不用人教，完全可以无师自通。以前所没经历过的含饴弄孙之乐，自此让我尽情享受之。用一句时髦的话说，真是快乐多多，欢乐多多，幸福多多！

同是晋级，可当姥姥就不同了。自紫衣从月嫂中心回家，妻就算上了套了。商场没时间去，一次美容店没进，除了上班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交给了刘紫衣，弄得她整日形容憔悴，疲惫之极。可她却着了迷一样一门心思扑在外孙女身上，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比当年照看自己女儿时还上心，谁拿她也没办法。爷爷奶奶也十分喜欢小孙女，但女儿执意留住娘家，只能是每周或两周带紫衣回爷爷家一次，和爷爷奶奶团圆亲热。哈哈，目下家中这种情况，真应了市井中流行的那句话：“女儿生，姥姥养，姥爷天天菜市场，女婿下班就上网，爷爷奶奶来欣赏。”这也许是对当今国人中独生子女家庭生活最形象的概括，可以说，它颠覆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中国人古老传统的家庭格局和生活模式。

有意思的是，外孙女自会说话以来始终呼我“爷爷”而从不叫“姥爷”，这曾经让我得意一阵子。不过，仔细想来，还是叫姥爷好，名正言顺，名实相符，名至实归。正是：世上只有姥爷好，不叫爷爷也堪豪！

正思忖间，楼下传来紫衣来叫我的一声喊：“爷爷吃饭！”哈哈，这小家伙。

家有“流氓兔”

女儿喜欢动物，动物中尤喜欢小兔子。上中学时在她的坚持下，家中曾两次养过小兔，两次养的都是白兔，从拳头大小、白绒绒一团，一直养到尺余，肥胖滚圆，着实可人。这兔儿每日追随围绕家人左右，惹人怜爱，一家三口引为乐事，不逊天伦。惜天不假年，两兔相继因病离世，家中自然免不了兔死人悲，追思肠断一场。此事有拙作《养兔小记》为凭。

越数年，女儿工作有年，可其童心未泯，爱兔之心犹存。一日，女于市归，手捧一兔，妻见之，嗔其鲁率，继而接之，把玩有顷，爱不释手。再细观该兔，出生未久，长寸余，属雄性，毛色全黑，间无杂色，惟双眼黑里泛白，炯炯有神。为此，妻命其名为“黑又亮”，家人昵称“亮子”。

亮子是小女从市场买来，出生地已无可考。然其出世未几即到我家，虽未生于斯，却实为长于斯，妻女精心将其喂养大，是故，亮子已经把自己当成家中当然之一员，其主人翁意识与日俱增，大有守土有责之状。渐大后，每有生人来访，警惕性甚高，若见生人偶动家中之物，则两耳背后，疾速出击，口之咬之，爪之挠之，令客大骇，避之不及，此兔急咬人之举，为众人笑。

亮子虽属兽类，却极有灵性，其通人性者不输猫犬。其尤爱憎分明，感情细腻，且有层次。家中四人，其所喜者，首推吾妻。每当妻归，亮子则前后左右追随，欢蹦乱跳，喜悦之情，俱现表里。妻坐，兔则安卧其足侧，我若欲近妻身，兔则怒目相向，视我若仇敌。我若再犯戏之，兔则怒耳冲背，奋不顾身，狂奔突袭，以口攻击于我，其气势令人胆颤生畏。此诚同性相斥也。其次所喜者，当属吾女。亮子由小女领家进门，登堂入室，对此，兔似心知肚明，自是对小女感恩戴德，入我家门凡近五载，袭咬多人次，却从未见其对小女有冒犯不恭者。再次所喜者，即是本人我了。自其来，我为其建屋搭窝，买粮作食，兔似记在心里，是故，若妻女不在，自会将我当作亲近之人而绝无二者。四人中兔惟不喜者，即为我老妈。也许兔眼看人低，嫌其老迈，也许其能察人之脸色，每见老妈非躲即藏，皆因老妈平时间或对其喝斥挥赶之故。然报复之心，兔亦有之。为表达其对老妈之不满，兔每见老妈床下空鞋，便趁其不备，口爪并用，瞬时间即将鞋垫从鞋里掏出，甩掉地上，撕咬一番，尔后扬长而去，其诡诈滑稽之状，令人忍俊不禁。

亮子自来家中，居食无虞，每日常息不作，养尊处优。居有单间，食必豆腐、面包、草莓等人食之物，而对传统之兔粮、胡萝卜、青菜诸类则置之不理，几年下来，只养得身长体胖，颈肥腰圆，状若兔王。

亮子鰥居，孤往独来。然性已早熟，发育雄健。其久居家中，各方虽好，却美中不足独缺伴侣。而兔亦属食性之辈，思春发情乃是正常，何况亮子终日饱暖，无所事事，解决“问题”已成燃眉。妻心慈，怜之，初制以布质玩偶供其消遣发泄，兔欣喜之，尽兴消遣，乐此不疲。久之，不爽，徒负人意。恰巧那年，全家去吉林近郊访亲，亮子随行，适逢亲属家里养一雌兔，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亮子见之，更不打话，疾步上前，眨眼之间便将那雌兔压在身下，三下五除二就做成了好事，真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啊。自从与那村兔做了一回露水夫妻，亮子便心性大开，回到家里便念念不忘，总是寻找机会觅伴求欢。我家居顶层21 楼，某年，邻家19楼也养一兔，雌性。对此我等未知，惟亮子此间心神不宁，总欲出门。一日，家人开门，只见早已守候门旁的亮子，夺门而出，顺楼而下，直奔19楼。此时恰逢雌兔出笼，只见亮子直扑过去，一下将那雌兔摁住……正在得意之时，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亮子突然从雌兔身上滚落，瞬间昏厥倒地。在场众人正自惊疑，不知所措。须臾，只见亮子缓缓醒转，起身站起，两只眼睛低低地环视一周，貌若甚愧者，随即悻悻然独自上楼而去，其大伤自尊之状，令人掩口。妻学医，有所悟，言：亮子定有心脏病，激动过度即有生命危险，戏乐还应节制为好！继此之后，亮子积习不改，致此疾频发，然一无悔意，照做照昏，故称其为“流氓兔”，实至名归耳。

前年，突然发现亮子又染恶疾，喉部有肿块。自发现此症，我与妻女便载着亮子满城四处寻医，无奈偌大个长春市，宠物医院不少，可却找不到一个兔医！就连兽大开办的宠物医院教授面对亮子也束手无策。世间真是太不公平，同属兽类，牛马猫狗有医疗保障，而兔独无，奈何？绝望之下，只能听天由命。未久，亮子病情恶化，就在这年的清明第二天晚上，倒在我的怀抱里，从此闭上了它那哀怨的双眼。我与妻忍痛把它入殓，连夜送到伊通河西岸，埋在一棵松树下，让它伴着伊通河的波浪，眼望家的方向安静地睡去。

每年，我都与妻前去伊通河畔亮子的安息之地去看望凭吊它，并带去全家人对它的思念。

但愿可爱的流氓兔——亮子，能在天国中找到更好的归宿！

（责任编辑 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