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不懂的城市涂鸦

2016-03-11 22:39许志杰
祝你幸福·知心 2016年2期
关键词:葡萄牙人巴西人涂鸦

许志杰

巴西是一个奔放、自由、浪漫的国度。巴西人对于自己的节日和爱好,投入的热情都在百分之百以上。比如每年的狂欢节,每一个人都无比兴奋,整个国家都成了幸福的海洋。而一场哪怕是校级足球赛,也会涌进万余球迷,其狂热程度绝不亚于世界顶级赛事。相比之下,他们的一条铁路却可以耗时30年见头不见尾,至今还四敞大歇地晒在那里,通车日期一推再推,遥遥无期。

巴西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家,我去了之后,几乎没有找到一个聚焦点可以概括其文化特色,而是散散地装了一脑子的毛料,慢慢梳理、消化。就像到处可见的那些城市涂鸦,无限散漫地扩张在城市里,无拘无束,任意挥发,海阔天空,任你飞翔。铁路旁、道路间、桥梁上,低矮的贫民窟,破旧的楼房,还有高低不一的烟囱,到处都是涂鸦手的杰作。而正是这种看似杂乱无章的五颜六色,构成了巴西城市的一大特色,尤其当你沿着盘山公路在去耶稣山险峻的路上,看到远处贫民区被涂鸦的色彩斑驳,层次分明,花花绿绿,非常美丽的城市怡景。车子停下,人们驻足,用极为赞赏和审美的眼光,呼出俊到美丽的高分贝。

对,这就是巴西,信手涂鸦把这个国家的城市管理与宽容写在了自己的脑门子上。真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民把自己居住的城市,涂抹得像个万花筒,变来变去,每一刻都有新的图像映入眼帘。

涂鸦这种表现形式有没有历史的根源,启自哪年哪月,涂鸦者最初是怎么想起这事的,大概尚无定论。普遍的说法还是认同巴西人天性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才分,就像他们踢足球,被形容为桑巴舞般的流畅、娴熟,一气呵成。如若巴西人跳桑巴舞刚劲有力,线条优美,则透出一股足球般的力量,柔中带刚,刚柔结合。涂鸦,很好地把足球中的刚柔与桑巴舞的线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发挥着想象,描绘着未来,追逐着理想的追逐。可以肯定,第一个拿着大刷子,提着一桶颜料,在一面本来无彩的大墙上,涂下第一笔的时候。内心的憋屈,或者追求,进而泄愤,随着粘稠的颜料汹涌而出,一切归于平静。他甚至来不及回家洗一把手,就兴高采烈地奔向足球场,或者干脆一个人在大街上跳起桑巴,所有的烦恼随之而去。

涂鸦是没有内容限制的,说穿了就是一种郁闷的宣泄,想到什么就涂什么,想到哪里就涂到哪里,毫无形制,没有规矩。但是,敢于涂鸦的人绝非一点美术感觉都没有,更不是胸无大志的一块吃货。他们中很多人涂鸦之作,代表了一种潮流,或者一种需要表达的思想,至少怀着传达视觉美感的意念和志向。你看大街小巷的那些涂鸦,冷不丁有一些突兀,不知来龙去脉,很像是掉进迷魂阵。仔细瞧来,其中并不乏玄奥,在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背后,是他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渴望。

巴西原住民印第安人在自己家园的生存历史,大概已经超过八千多年了,奔流不息的亚马逊河带给他们太多的营养,有“上帝是巴西人”的妒忌,使之生活富足,但一直处于原始公社阶段。

公元1500年4月22日,葡萄牙航海家佩德罗·卡布拉尔发现了这块富饶而美丽的土地,此后三百多年葡萄牙人陆续在此定居。开始是从事巴西红木的采伐,之后是淘金、宝石和甘蔗的种植。在淘金和伐木的过程中,葡萄牙人也捕捉印第安人作为自己的奴隶,充当廉价矿工和伐木工人。由于劳动力不足,葡萄牙人开始从非洲贩卖黑奴。本来生活环境相对安定,吃穿不愁的巴西原住民,却一下沦为了葡萄牙人的奴隶,他们开始联合后来被运来的黑奴一起反抗,迫使葡萄牙人在十八世纪后期颁布禁止以印第安人为奴的赦令。此后的巴西虽然摆脱了葡萄牙人的殖民统治,却始终未能走上正确的发展轨道,在反独裁与求民主的过程中,艰难前行。直到1969年改为联邦共和国,推行民主开放政策,十年后采取向文官执政过渡的措施,实行民选总统,巴西方慢慢步入经济发展的正途。

压抑了太久需要释放,涂鸦作为巴西的一种特有文化现象,迅速蔓延,占领城市和铁路、公路两旁的建筑物。据说,有一段时间,大概在十多年以前,巴西政府采取了相当强硬的手段,禁止城市涂鸦的无休无止,划定了部分不可涂鸦区域。此举虽然受到涂鸦者和城市民主派的反对,但是巴西经济的迅猛发展和城市建设的突飞猛进,确实挤压了涂鸦者的挥发空间。现代化的都市形象,也使他们望而却步,慢慢向城市边缘退守。现在我们看到涂鸦最多的是贫民区低矮的铁皮房子、高架桥下、郊区残存不多的低层建筑。涂鸦的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变迁,更加文艺与理想,甚至出现一些高端的美术作品。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巴西人开始怀念过去那种随地涂鸦的快乐、自由时光。现在有人提出,应该给涂鸦者更多的空间,在自己赖以生存的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把巴西这种独有的城市文化保存、发展下去。此语一出,响应者众,城市管理者也算是顺应民意,渐渐放宽了涂鸦区域,无论是里约,还是圣保罗,乃至首都巴西利亚,这座“人类历史文化保护城”的墙上,也出现了线条流畅、夸张的涂鸦。

说实在话,面对着似乎有些大煞风景的城市涂鸦,我们有些看不惯。行走在大街或者坐车穿梭在城市中间,每有涂鸦出现,总有人问许多的为什么。当地人回答同样让我们有一些听不习惯。城市,随意一些好。

想起前几年上海的一块涂鸦墙,存在了大概只有几天的时间,就被城管人员以有碍观瞻为由,予以铲除。后来这事被放大,认为偌大的一个大都市难道连一块涂鸦者的墙体都无法容忍,而到了非要推倒铲除的地步。然而,不同的文化背景,城市理念的差异化,终究未能保住涂鸦者兴奋的墙体。

的确,在涂鸦这个问题上,我们还没有形成可以容纳的思维条件。整齐划一的市容市貌,连带着乡村建设都要集体规划,已经失去了城市的特色与乡村的色泽。有的地方连道路两边建筑物的外墙颜色都有规定,必须是什么色。其实,城市涂鸦不是巴西独有,南美地区几乎都是涂鸦者的天堂,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里斯的国家大剧院,是整个南美洲最漂亮的建筑之一,而它的一面墙上就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涂鸦作品。欧洲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同样不乏涂鸦作品,莫斯科的阿尔巴特大街就有一块保留了很久的涂鸦墙,而且已经成为这条著名街道的一处景点。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市里的运河两旁,随处都有被涂鸦的河床,而且融入进了风景如画的运河。大家见怪不怪,一旦哪天被取消,墙体刷上齐刷刷的白色或者红色,阿姆斯特丹人一定会疯了。

城市该如何保持自己的特色,是一项需要智慧和宽容心态完美结合在一起的心智工程,而不单纯是城市的发展式样。现在一些古老的城市也开始修建新建筑,以适应日益快速膨胀的城市要求。保持传统城市的格局,老城要受到严格保护,新城还要融进整个城市的风格与特色之中,每个城市都做了大量细致、科学、周到的论证和规划。如巴黎,新的巴黎之门远离老城区,只有登上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才可以远眺。莫斯科的新城同样离克里姆林宫很远,通过一片绿树覆盖的城市湿地与之相隔,自然过渡,一点都不突然,甚至产生新旧对比的美感和历史感。北京长安大街布置就不讲究,堪称十分凌乱,尤其国家大剧院摆放的位置。还有众多现代化的玻璃墙体围起来的那些部委大楼,与天安门城楼格格不入,是失败的城市规划案例。上海好些,一条穿城而过的黄浦江,浦西居左,浦东在右,外滩的百年洋楼与浦东成群的摩天大厦,隔江相望,坐船而去,显得还算规整。

每有城管人员与小商小贩在大街上扭打在一起,我的心就震颤和混乱,真不知该咋去表述此事。没人管吧,肯定是瞬间被小摊占领,整个城市陷入瘫痪;要管吧,不是吵起来就是打起来,既不文明,也不文雅,有失规范执法之规矩。

城市是很多人不得不依靠其生存下去的载体,有的人就只能摆摊,去哪摆,困扰着他们,也难坏了城管。巴西的城市涂鸦或许给我们启示,网开一面,规划出可以摆摊的区域或时间节点。在很多时候,涂鸦和摆摊同样是一些人的生存问题。

回到涂鸦这个话题,其实,对于城市涂鸦大可不必零容忍,给出一些空间,让出点滴可容之心,城市的色彩一定是更加斑斓多姿。我们在花着大价钱把参天大树从大山、田野移栽到城市,为了一个城市的绿色不惜破坏大自然的天成法则。我们不可能像巴西那样允许大涂鸦,但留出一小块地方,让需要涂鸦的涂鸦一下,释放心中积压的块垒。我们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谴责那些在景区乱刻乱画的游人,与其挥舞大棒,不如找个地儿送给他们,任其挥霍自己的体力和智商,自娱自乐。

城市需要出口,堵得太死,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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