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高考成为家庭噩梦

中子

父子冲突

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对儿子举起菜刀！

事情的起因是，那天他忽然对我说，他不想念书了。“物理、化学根本没兴趣，上课也跟不上思路，越学越没劲！”说这些话时，他一脸无奈。我顿时血压升高，早已聚积的愤怒暴发了，几乎失去理智地历数他自从升入高中后桩桩件件让我不愉快的事：不上进，贪玩，没有一次考试成绩让人满意！以往，虽然他总是考试成绩不理想，但毕竟有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和我的自我安慰，所以我对他的未来仍抱有信心。我曾一直担心，万一哪天他破罐破摔，不想念书了，怎么办？没承想，刚升入高三，我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他：“还能不能念，对自己有没有信心？”他不看我，也不表态。终于，我的愤怒达到极点，冲进厨房拿起了菜刀！看我铁青的脸色和失态的举动，他终于开了口，连声说：“我念，我念，爸爸，我念……”放下菜刀的那一刻，我真的害怕自己失控对儿子造成伤害。

我和儿子在一个学校，我是老师，他是学生。自从儿子进入高中的第一天起，我就紧张得不行。我先是把他放到了我们班，每天管着他的吃饭、学习，可他的成绩没见起色。后来分科，他脱离了我的直接看管，但一直没走出我的视线。我经常去他班上“查岗”，看他是否用心；和他的班主任沟通，请老师对他严加管教。可即便如此，他的学习成绩仍不见长进，反而坏习惯越来越多，比如结交不爱学习的同学，跟女生走得很近，尤其是用手机上网屡禁不止。

终于有一天，在发现他玩手机之后，我忍无可忍对他动了手。他不躲也不招架，任由我拳打脚踢，后来可能是实在被打疼了，他开始躲闪，开始招架，我更加气愤。好在我身体瘦弱，没多大力气，否则，儿子非被我打残不可！

而现在，不仅仅是玩手机了，他居然不想念书了！

妻子对我的不冷静非常无奈，但更气愤于儿子的不争气。所以，当我打儿子的时候她不拉我也不管孩子，只顾一个人在一边哭。儿子看到妈妈哭，才对我说：“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打了。”看着儿子被我打得伤痕累累，再看看他一脸的无助，我心都碎了。

以前我们俩都是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自从我打过他之后，他不再和我一起走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打过骂过还得拉拢过来。有时我会装作无意地和他说句话，但他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面无表情。目光相遇时，我看到的是一丝丝的陌生，透过那陌生的眼神我感到了寒冷——儿子在远离我！

恰逢学校组织模拟考试，成绩出来后，他排名全校倒数。再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回到家，看到他总是揉脖子，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少顷，竟有眼泪流出来，说：“爸爸，你那天下手太重了。”原来，我一时气愤，失去分寸，伤了他的颈椎。那一刻我很自责，上前摸了摸被我打过的地方，对他说：“我领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儿子一个劲儿摇头，说已经好多了。

本来想借考试之机再教训他一顿，但看他痛苦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毕竟，健康是第一位的。

另类的道歉

郁闷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里。看着班上的学生都在你追我赶地学习，自己的儿子却不求上进，我真恨不得替他学。我心情焦躁，却不敢在儿子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能上学我就知足了。万一逼急了，他真的不念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着急上火，引发了我的痔疮，只好去医院诊治。医生建议立即手术。我犹豫着不想签字，妻子却果断地抢过笔签了字，说：“孩子成绩不好，你就不要命了？”

手术挺顺利，但术后的各种不适接踵而至。儿子这时打来了电话，一声“爸爸”，霎时让我热泪盈眶。本来想说点别的，可话一出口却是：“这几天好好学习了吗？”儿子答：“学了。”再无下文。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爸，你好好养病，别多想。”我何尝愿意多想？如果你能好好学习，我至于痔疮发作吗？心里这么想着，可我忍住没说出口，“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我用智能手机下载了一个叫作“快手”的软件，可以在“同城”里看到许许多多的真人秀照片。平时我是没兴趣看的，那天躺在病床上，我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里面都有啥内容。没想到，我竟看到了一张我儿子在旱冰场旁边抽烟的照片，那神态，像极了一个浪荡公子哥，一看日期，就在三天前。那一刻我的心简直要滴血，我当即写了一封几千字的信给他，甚至在写信的过程中我流了泪！难道，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吗？我把信放在了他的书桌上，那一刻我想到了放弃——既然怎么教育都不见效，干脆放手算了，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来教育父母的！

因为上火，加上术后没有好好保养，我的伤口感染了，不得已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这一次，妻子让儿子请了假陪我去医院。当看到我插着导尿管，肛门处贴着药棉，而且大便时疼得满头大汗时，儿子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爸爸”，然后说：“对不起！我再不气你了，你这样，儿子心疼……”

因为疼痛，我顾不上和他说话。第二次手术，我元气大伤，出院后没几天体重直降五六公斤。术后的痛苦让我万念俱灰，也没了看管儿子学习的心思。没承想，事情却在这一刻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去儿子房间，只见书桌上放着一本日记，我随手翻了几页：

“爸爸明显老了，打架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我招架的时候，爸爸对我已无能为力，看爸爸气得不行，我故意让爸爸打了我，可爸爸打得好疼，我知道，爸爸是为我好，可是，爸爸如果失手打坏了我，怎么办呢……

“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学习，只是有的课程落下的太多，学不进去。我想学门技术，将来自食其力。考个专科是不是就行了……

“看着爸爸第二次手术后遭的罪，我好心疼，手术的疼，在身体；我之前不听话，爸爸的疼，在心里……”

其实，抛开学习，儿子的情商还是很高的，他从来没和我顶过嘴，有了好东西一定先给我和他妈。虽然还有些生气，但看到他写的日记，想到他的好，我心里稍感欣慰。我想，这或许是他对我的一种道歉，也可能是他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从纠结到释然

高三开学三个月，地区组织了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儿子竟然在全校上升了200多名！这个成绩无疑是对他的鼓舞，虽然离本科线还有差距，但还有几个月时间，谁能知道这几个月里会有怎样的变化？

那天放学，他神色凝重地告诉我，他有个小学同学得了白血病。我听了心里一惊。儿子接着说：“爸爸，我想咱们应该庆幸，从小我就疾病缠身，耽误了好几年时间，你的头发因此白了许多。现在我身体好了，虽然成绩差点，但是，我毕竟知道学了，不应该庆幸吗？”他这一番话差点让我落泪。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儿子便得了一种怪病，头和肚子一起疼，去了好多地方都查不出病因。后来在一所中医学院，综合运用按摩、针灸等疗法，治好了儿子的病。那几年，儿子经常一个月上三四天学，我没心思上班，头发都白了。那时我经常说的话就是：保住命就行，学习是第二位的。

值得庆幸的还不止于此——有多少人能有幸和自己的孩子共同度过人生中非常重要的高中三年？这三年，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父子朝夕相伴的时光，在我们的一生中能有多少？

一位学心理学的同学也劝我：“你跟学生一样患了高考焦虑症，烦躁、紧张，这也是一种强迫症。当年你通过努力上了大学，改变了人生，现在你想让孩子走你当年的路。殊不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之路，你儿子或许是条鱼，可你偏要他生活在陆地上，能不发生冲突吗？孩子只是成绩不好而已，不该全盘否定。换个角度想，考不上大学就没出路了吗？你是当老师的，应该懂得一个道理，人生的成功有各种途径，不止上大学一条路。孩子考不上本科，能上个专科学门技术，将来也能拼出好生活，为什么非要逼孩子考本科呢？”我听得哑口无言。

那个周末，我们父子俩很难得地面对面坐在阳台上谈心。说到将来的高考，儿子说：“爸，我的短板是不愿拘泥于课本，优势是动手能力不错，所以我不适合搞研究，我想报个工科，像机械制造、自动化什么的，比较适合我。我希望您不要过分在意我的成绩，看您上火，我也心疼。马上要高考了，我既需要您的支持，也希望您能轻松面对。社会是个大舞台，您儿子一定不会太差……”

听着儿子的分析，我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高考，让儿子迅速成长，现在，他反过来劝我了。原来，儿子也有着缜密的思维，也有着自己对未来的一番设想，和高分低能相比，我更喜欢现在的儿子。可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仿佛昨天还是孩子，今天，他就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初步的规划。能否实现倒是其次，关键是这样的目标能让他产生动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儿子青春的脸上，我的情绪也受到感染。第一次，我用大人的眼光审视儿子，突然间，我对自己之前打骂儿子的行为感到了自责——对他说声“对不起”吗？呵呵，有些说不出口。最后，我伸出右手，和儿子击掌相约：“儿子，只要你的选择不离谱，爸爸一定支持你！至于成绩，老爸相信你一定会尽力……”我看到，儿子的脸上写满了自信，更写满了快乐！

说到底，和谐才能产生共鸣，怎样与孩子沟通真是一门学问！这段经历让我明白，儿子的高三也是我的高三，这段经历让我们共同成长。如今我已经完全释然，明白了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哪怕是天大的事，哪怕是最糟糕的境况，换个视角，跳出圈子，或者若干年后回头再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充其量，也就是人生中的一段值得记忆的经历，仅此而已，没有必要让它变成家庭噩梦。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