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薛去疾的当代知识分子形象

2016-03-18 10:38张珣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形象知识分子

张珣

摘 要:《飘窗》把薛去疾在自家房屋的飘窗上看风景作为视角,写出了当代社会的众生相。分别描写了薛去疾对庞奇为代表的底层人物的启蒙到启蒙的失败,面对曾经同僚夏家骏的不屑与自卑,以及对江湖人物麻爷的鄙视到最后的下跪。薛去疾一直信奉人道主义,但是在追求人道主义这条路上并没能像他理想中那样坚持自己的操守,与最初形象的转变给读者留下一种无奈与哀叹。

关键词:《飘窗》 知识分子 形象

《飘窗》是刘心武继《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之后的又一部现实巨作,被评为犹如当代的《清明上河图》,就像书名一样,不管是现实中的作者刘心武还是小说中的男主角薛去疾,都有着小说中那样流动着欣赏这世间百态风景的“飘窗”。正是通过这个独特的天窗作者匠心酝酿,故事的序幕由薛去疾悄然拉开了。

一、人道主义情怀的薛去疾

薛去疾一生信奉人道主义,他喜欢西方古典小说的故事,他追求自由平等民主。在他的晚年生活中,庞奇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本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一次聚会上有了接触,薛去疾与庞奇的第一次短暂相处,互相赢得了对方的信任,在一次电工小潘入室想对薛去疾进行不轨行为时,薛去疾叫来了庞奇。薛去疾对于庞奇来说,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在送薛去疾回家的晚上,他是第一个坐在副驾驶的人,在庞奇看来这给他一种未曾有过的平等与尊重。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保镖庞奇发出了他的目标在哪里?哪里是他的终点?哪里是他的家?家里有哪些自己的人?这一连串疑问的困扰着他,并且希望有人指点他,让他找到自己的归依。薛去疾的出现在庞奇的人生中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当庞奇检查完薛去疾屋子的安全设施后,他向薛去疾讲了很多关于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的经历与想法,薛去疾对庞奇讲的这种江湖素材也非常感兴趣。在此后的交往中,他们会先闲扯一阵,渐渐地就不仅仅是形而下的谈论,而能升华到形而上的高度。一次薛去疾给庞奇讲了《悲惨世界》,故事讲完后,二人几乎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来讨论。薛去疾给庞奇讲到平等、公正、尊严、人道、自由、正义……一直再深入地分析到谅解与宽恕,虽然薛去疾自己有基督教倾向,但是毕竟自己不是真正的教徒,就没再往宗教上引导。庞奇渐渐地对薛去疾有了依赖,每次谈话对庞奇来说不亚于一次精神启蒙与心灵沐浴。薛去疾在庞奇那里也得到了一种久违的认可与自豪感。一次意外庞奇与大学刚毕业的冯努努相遇并相爱了,庞奇为了给冯努努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还是选择了离开麻爷这一社会毒瘤。如果说薛去疾是庞奇的启蒙导师,那么在庞奇启蒙的这条道路上,冯努努起着催化剂的作用。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庞奇与麻爷决裂后很久都没有麻爷的消息了。庞奇的再次出现,二锋给庞奇看了一个视频。精神导师薛去疾因为儿子投资失败为了保住房子就向麻爷下跪。薛去疾是庞奇的启蒙老师和灵魂归属,然而薛去疾这种功利性的下跪让庞奇曾经为之自豪的信仰瞬间坍塌,最后他半夜潜入薛去疾家中质问薛去疾,扬言要杀了薛去疾,这既是意料之外的结局,但也在意料之中。“我先杀了你”是庞奇用整个生命发出的怒吼,是庞奇无奈抗争的怒吼。薛去疾的死也向我们展现了知识分子的两难处境,而他的死真的为这个社会“去疾”了吗?薛去疾这三个字以及他的命运都意味着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写实的,还带有一定的寓意性。

二、隐逸情怀的薛去疾

在《飘窗》这部小说中,让人印象深刻的两个知识分子,一个是薛去疾,另一个就是夏家骏。薛去疾曾经身居高位,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台湾经商的林倍谦对他特别关照,如果他退休之后想东山再起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他看透了庙堂的鱼龙混杂,整日坐在飘窗上欣赏这“清明上河图”,偶尔也进入到那世俗的画卷里,成为世俗生活中的一员。在日常生活中,他与大多数的平民百姓相谈甚欢,包括卖水果的顺顺,保镖庞奇,电工小潘,等等。一日去顺顺家里拜访,看到顺顺的住宿环境是如此的恶劣,他不禁感慨这相距甚远的贫富差距。“贪官奸商占有那么多的社会空间,底层民众却在如此的蚁穴里蜷着,腐败不堪何来公正!”他告诉顺顺海鲜饭店包间里面的腐败现象,顺顺则倾诉着村里选干部的腐败,二人聊得投机,从庙堂到江湖,起初与底层人物顺顺的交流让薛去疾痛心疾首,百姓如此的苦不堪言而上层人物却还在自顾自地贪污腐败。薛去疾与底层人物的交流加剧了他对庙堂的厌恶,庙堂污浊,江湖清净,此时就是薛去疾心中庙堂与江湖二元对立最尖锐的时候。然而好景不长,顺顺找薛去疾给自己介绍“铁人”,在薛去疾与顺顺的交往中,对腐败分子的憎恨一度成为他们的主要共同语言。像顺顺这样的底层人,本来是最憎恨贪污腐败的,但是一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就露出了丑陋的一面。腐败固然可耻,嘴上说着自己痛恨腐败,然而一旦自己身居其位,同样会有腐败的可恶行径,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顺顺的水果摊本来就是法外经营,薛去疾如去照顾他的生意,这不就是助长了他的偷税行为吗?万般的纠结中薛去疾得出的结论是相比那些大老虎这仅仅是一只小苍蝇。起初,薛去疾只是欣赏“清明上河图”的局外人,可通过与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物交往,他失去了自己旁观者的地位,深陷其中。江湖也不再是他想象中干净的江湖了,夸大大罪与小罪的区别,不过是他的一种自我暗示与狡辩。

不管是薛去疾的出仕还是入仕,他都像深陷泥潭一般,不能自拔。在他身居高位的时候,他不屑与那些庙堂人物交往,自己做自己的学问。儿子回国创业,需要人脉,他不惜放下老脸去找他能找到的社会关系帮助儿子,这是他曾经最憎恨的做法,但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儿子创业失败,把房子抵押了,为了挽救房子,不得不向曾经鄙视的麻爷下跪。不管是出仕还是入仕,薛去疾都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清净之地。薛去疾的出路在哪里,难道就是终结自己的生命走向死亡?当遇到困难时曾经他所追求的人道主义也不复存在了,曾经的清高让人觉得是一种虚假毫无支撑。

夏家骏是薛去疾的昔日同僚,他就是积极入仕的典型。《飘窗》中描写了很多夏家骏在各种社交场合中展示他如鱼得水的社交能力,最让夏家骏得意的就是副部级待遇,住房二百三十平米的房子不成问题,就连家里的卫生纸都是单位报销的,他认为比较牛的还是那辆奥迪A6的公车。在他给人递出去的名片上印有政协委员、什么理事、什么大学客座教授……最后一个称号是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专家津贴。各种的名誉还有单位福利,让夏家骏在庙堂里乐此不疲,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稳固他的副部级待遇。

在前往副部级待遇这条路上,夏佳骏大费周折,最后他选择了在微博上建立自己的话语权。当他敲打键盘回想以前的事情时,他总会有各种理由原谅自己曾经的不堪行为。在狂飙运动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跟反动资本家的父亲划清界限,曾当着抄家的红卫兵小将猛扇父亲的耳光。回想自己不耻的行为,他给自己的自我安慰是:在那个暴力的年代,谁会单记住他那个大义灭亲的暴力丑态。夜深人静实在难以说服自己,他就强迫自己构建出具有“科学性”的逻辑:自己在暴力的年代迫不得已打了父亲,同样父亲在自己小的时候也没有少打过我,那天的虐父行为,其实更可以用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恋母弑父情结”来予以合理的解释,无关政治,完全取决于人性。夏佳骏就是用自创的安慰法,在良知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最低级的科员走到副部级,正是因为自我的丧失而让他在这条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不管是一心想远离庙堂的薛去疾,还是积极入仕的夏佳骏,同为知识分子,也曾是同僚,薛去疾所鄙视的是为了功名而放弃作为知识分子的信仰的人,但是当看到夏家骏的风生水起时他也表现出了一丝丝的自卑。作者刘心武没有做出评论,只是阐述了当代社会所存在的一种现象。即使是作家刘心武,或者是一心想出庙堂的薛去疾,或者是在仕途路上煞费苦心的夏佳骏,他们都只是庙堂当中的一颗芥豆,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喜欢坐在飘窗台上欣赏俗世生活的薛去疾殊不知也早已成为画中人。

三、被现实拜倒的薛去疾

薛去疾与麻爷的相识是在一次聚会上,虽然整条街上的人没有不知道麻爷的,但真正有机会见到麻爷的还是少数。薛去疾受林倍谦的邀请参加了一次有麻爷的聚会,麻爷经营着很多的生意,受到了大家的吹捧。也许在薛去疾眼里麻爷就是个有钱又有社会地位的人,对于他来说,他好奇麻爷的江湖生活,但心里又对这种行走在法律边缘的人加以鄙视。薛去疾不贪功名,不图小利,在他自己的心目中也可算是一个有信仰有追求的人,拿着退休津贴以及儿子的一些补助晚年生活也是惬意。他未曾想到自己会和麻爷有任何的交集。

庞奇与薛去疾有了第一次的沟通互相取得了良好的信任,后来在聊天中庞奇讲了许多关于自己跟麻爷的事情。比如怎样被聘为麻爷的贴身保镖的,在射击场遇到偷袭,等等,在得知庞奇有了女朋友之后麻爷还送了一套房子给他们。虽然庞奇深得麻爷的信任与喜欢,但是麻爷在他心里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麻爷的处境确实也并不是一个保镖就能体会得到的。麻爷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今日的呼风唤雨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手段残忍,心狠手辣,阴险歹毒,当然也是麻爷生存必不可少的伎俩。

清高自傲的薛去疾,从不屑在酒桌上的左右逢源,也不屑与人吹嘘拍马,但是在儿子投资失败,自己养老住的房子马上不保时,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有求于麻爷。在林先生的推荐下,薛去疾有幸见到了麻爷诉说了自己的请求。任何请求在麻爷那里也就一个电话的事情,但是麻爷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在一次接风宴上,薛去疾看他时的满脸傲气。在麻爷心里,虽然现在人人怕他人人敬他,但是真正尊重他的人没几个,薛去疾自然在那几个人之外。麻爷对林先生说他深知自己就是个土包子是个土鳖虫,是人渣是垃圾,没几个人打心眼里看得起,但是混成这个样子不容易。麻爷现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贫寒出生,他仍然喜欢家乡的黑豆,仍然喜欢家乡自产的烧酒。麻爷让薛去疾证明对他的尊重,让薛去疾跪他,在高昂的贷款面前,薛去疾没有犹豫地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麻爷面前,祈求麻爷接受他的请求。曾经的人道主义信仰者,曾经不屑世俗的薛去疾,在金钱的压力面前举步维艰,他丢弃了自己的坚守,向麻爷下跪,在金钱面前低头。

此文通过勾勒薛去疾与底层人物庞奇、曾经的同僚夏家骏、江湖人物麻爷之间的关系,来展示薛去疾作为当代的知识分子代表,他曾经也有过梦想、有过坚守,满口的公平正义仁义道德,他也希望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感化他人。他给庞奇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最后庞奇脱离了麻爷的阴影,让内心纯真善良的庞奇获得了人道主义的救赎。他清高自傲,他鄙视一心积极入仕的夏佳骏,认为夏佳骏没有知识分子的操守,没有了读书人的追求。曾经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像一个旁观者欣赏着这些世俗的画卷,当他为了不失去养老的房子,放弃了以前引以为傲的自尊,向麻爷一跪时,之前的所有都化为灰烬。原来他也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在金钱面前,在现实面前,知识分子的坚守是那么的脆弱。曾经的慷慨陈词,曾经的救世主形象就是对现在的一种讽刺。他的形象瞬间倒塌,薛去疾最后也没能去疾。

作 者:张,文学硕士,喀什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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