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科政府南海政策初探

龚晓辉

(洛阳外国语学院亚非语系　洛阳 471003)



佐科政府南海政策初探

龚晓辉

(洛阳外国语学院亚非语系洛阳 471003)

[关键词]印尼；南海政策；佐科；世界海洋轴心

[摘要]印尼不涉及南海“争议”岛礁的主权声索，其南海政策的实践以维护自身在南海的主权、经济、航行和区域政治利益为主要目的，在南海问题上一直努力扮演着“调解人”的角色。佐科总统提出的“世界海洋轴心”战略构想不仅为印尼国家的发展指明方向，也将成为新时期指导印尼南海政策发展的指导性纲领。

Analysis on Indonesia’s South China Sea Policy under Joko Widodo’s Administration

Gong Xiaohui

(Department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 Luoya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Luoyang 471003, China)

Abstract：Indonesia is not a claimant with competing claims of ‘disputed’ islands and reef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The major objectives of the practice of Indonesia’s South China Sea Policy are to maintain its own interests of economy, sovereignty, navigation and politic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Moreover, Indonesia has been trying to act as a ‘honest broker’ in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 The strategic concept of ‘World Maritime Axis’ proposed by President Joko Widodo not only indicates the direc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Indonesia, but also guides the development of Indonesia’s South China Sea policy in the future.

印尼不涉及南海“争议”岛礁的主权声索，声称在南海问题上不会“选边站”，一直努力扮演着“调解人”的角色。南海对于印尼具有重要的主权、经济、航行和区域政治利益，南海地区局势的发展对印尼有着直接的影响。作为对外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印尼的南海政策以维护海域权利、地区稳定和南海重要海上通道的航行安全为主要目的。佐科政府的南海政策是对既往南海政策的传承和发展，“世界海洋轴心”战略构想的提出对印尼南海政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正确认识印尼的南海政策，有利于促进中国和印尼在南海问题上的互信与合作，也有利于印尼在南海问题中继续发挥积极的协调作用。

一印尼南海政策的利益考量

作为毗邻南海的国家之一，印尼的经济利益与南海丰富的海产资源和油气资源密切相关，主权利益与纳土纳群岛和其它最外部岛屿紧密联系，航行利益与印尼群岛海道和马六甲海峡等重要的海上航道息息相关。而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如何扮演其在南海争议中的角色，直接决定了印尼的区域政治利益。

印尼不是南海争议的声索国，但印尼担心南海争议会对其位于南海最北部的纳土纳群岛以及部分最外部岛屿的主权利益构成威胁。由于印尼依据纳土纳群岛基线划定的专属经济区进入了中国南海断续线(以下简称“九段线”)之内，与中国存在海上边界划分争议。印尼认为中国南海“九段线”对印尼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享有的群岛国权利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挑战，特别是如果“九段线”具有海疆线的含义，则对印尼所划分的纳土纳部分海域的归属权构成威胁，因此始终对“九段线”保持着高度警觉。

印尼是一个相对的资源依赖型国家，南海的油气资源和渔业资源是印尼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印尼南海专属经济区的油气产量约占印尼油气产量的30%。由于印尼在纳土纳群岛北部所规划的矿区部分延伸至中国的“九段线”海域内，印尼一直担心中国会争取“九段线”内海洋资源的归属权进而直接对其海洋利益造成影响。纳土纳群岛及周边海域拥有丰富的渔业资源，但猖獗的非法捕鱼活动不仅造成每年超过4亿美元的损失[1]，更损害了政府作为管理机器的权威，进而危害国家的主权。

印尼是连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重要海上通道，在南海拥有第一印尼群岛海道及部分拥有马六甲海峡等重要的海上战略通道，为本地贸易和国际贸易提供了便利，但同时也存在着较高的风险，海上贩毒、武器走私、非法移民、人口贩卖、海盗、海上武装抢劫、海上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问题成为影响航运安全的潜在威胁。印尼给予所有国家船舶通过群岛海道的无害通过权，但海道的开放使印尼面临监控方面的压力，尤其是不能保证对驶出海道的船舶进行有效的监控[2]。

印尼作为东南亚地区最大的国家和唯一的G20成员国，一直希望扮演区域性大国的角色。在南海问题上，以美国、日本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希望印尼成为促使南海问题向国际化方向发展的推手；越南、菲律宾等东南亚南海声索国希望拉拢印尼成为在南海问题上对抗中国的砝码；中国则希望印尼在南海问题的解决上发挥积极的协调和推动作用。如何在南海问题上保持中立立场，充当南海争议“调解人”，体现着印尼在区域内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担当。

二佐科政府南海政策的传承与发展

在印尼划分的三类国家利益中，南海的主权利益属于绝对的国家利益范畴，经济利益属于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范畴，航行利益和区域政治利益属于重要的国家利益范畴。各种利益相互交织，相互依存，共同构成印尼在南海的利益存在。南海政策是印尼对外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有效维护印尼在南海的利益是其南海政策的核心基础。总体上看，印尼的南海政策主要服务于维护南海主权、维护地区稳定和维护航行安全三个方面。

(一)印尼传统南海政策的主要内容

维护南海海域权利主张是印尼南海政策的基本目标。位于南海的纳土纳群岛海域是印尼与周边国家存在争议的主要海域。一直以来，印尼注意在立法、外交、军事等方面采取措施以维护其在相关海域的权利主张。从20世纪60年代起，印尼先后通过颁布《印度尼西亚水域法》(1960)、《关于印度尼西亚专属经济区的政府宣言》(1980)、《印度尼西亚专属经济区法》(1983)、《印度尼西亚专属经济区资源管理法令》(1984)等多项法律、法规以确定其海上权利，并单方面宣布确立200海里的专属经济区。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印尼政府对中国“九段线”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加大了在纳土纳群岛附近海域开发天然气资源的力度，印尼军方和警方则通过大型军事演习的方式宣示对纳土纳群岛主权的控制。为了加强海上防御能力，印尼一方面推动海军的装备现代化进程，另一方面也推出了以海上战略通道及专属经济区安全为主要目标，具有群岛国家海上安全防御特色的“逐岛防御计划”，目前已基本完成了以爪哇岛为中心，兼顾东西，有力监控马六甲海峡、邻近南海海域与印度洋海域的海上安全战略基本布局[3]。

维护地区稳定、充当南海争议“调解人”是印尼处理南海争议的基本原则。印尼是东南亚地区没有直接涉及南海争议的国家之一，长期以来一直积极推动南海问题的妥善解决，在南海争议中扮演“调解人”的角色。南海问题的解决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期，这当中需要一种能够维持地区稳定的方式。印尼希望它所施行的“防御性外交”途径能够成为维持南海地区局势稳定的一项努力。这种外交途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在各南海争议方之间建立和增加互信。印尼所主导的“处理南海潜在冲突研讨会”正是这一努力的成果，它不仅体现了印尼的国家安全观和区域安全观，也是印尼海上安全政策在南海问题上有针对性的实践结果。除了建立二轨层面的安全机制，印尼还提出了《南海行为准则》草案，试图加快制定该行为准则的进程。该草案在苏西洛总统任内基本上为南海问题各争议方所遵守，避免了军事演习、军事侦察、在争议区域建造新的建筑物及其它危害航行安全的活动发生[4]。

维护南海重要海上通道的航行安全既是印尼对本国经济发展的保障，也是印尼对国际社会承担的义务。在维护海上通道安全上，主权独立首先是印尼的立足点，因此印尼不希望其它国家直接插手马六甲海峡等印尼政府高度重视主权区域的管理事务。“9·11”事件发生后，美国以“恐怖分子可能会在马六甲海峡内发动袭击以切断全球经济生命线”为由，屡次提出派兵进驻马六甲海峡[5]，均遭到马来西亚和印尼的拒绝。为避免美军直接卷入马六甲海峡安全事务，2004年7月20日，印尼、马来西亚和新加坡三个马六甲海峡共管国签署合作协议以加强马六甲海峡航道的巡逻。为克服弊端，提高效率，从2005年9月13日开始，海峡共管国在马六甲海峡海域开展名为“空中之眼”的空中联合巡逻，巡逻范围包括从新加坡到苏门答腊北部沙璜的4 个部分[6]。印尼认为，沿岸国家在马六甲海峡海域展开的安全维护仍然是有效和可延续的，因此，尚不需要沿岸国以外的国家直接参与上述的安全维护，但是它们可以参与马六甲海峡的安全建设，以确保相关维护安全的行动得以继续[7]。

(二)佐科政府对传统南海政策的发展

佐科在2014年10月20日就任印尼第7任总统后，逐步将国家的发展重心从陆地转向海洋。2014年11月13日，佐科在缅甸首都内比都举行的第九届东亚峰会上发表主题演讲，阐释了“印尼作为海上支点、两大洋之间大国”的外交政策原则，提出将印尼建设成为“世界海洋轴心”的构想。佐科提出了实现海洋轴心构想的五个主要支柱，包括重建印尼的海洋文化，维护和管理海洋资源，优先发展基础设施和海上的互联互通，通过合作共同消除海上冲突的根源，以及建设海上防御力量等[8]。通过上述努力，佐科希望印尼在21世纪成为世界海洋轴心，成为一个航行于两大洋上、繁荣且可信赖的海洋强国。

从参加总统竞选开始，佐科就声称他将专注于国内事务，特别是提高印尼的海上基础设施，重申国家的权力，强调加强印尼海事部门建设的重要性。与对外交事务拥有强烈兴趣且热衷于区域安全架构和大国平衡等概念的前任总统苏西洛不同，以国内改革者姿态自居的佐科更注重外交的务实性[9]。佐科在其竞选纲领提到了印尼面临的三大问题：国家威望下滑，国家经济基础变弱，不宽容及民族认同危机蔓延。其中，没有能够察觉领土主权威胁成为导致国家威望下滑的原因之一[10]。为此，佐科在竞选时提出了“打造一个拥有独立主权、自力更生、具有协作精神的印尼”的外交目标。佐科外交政策的一个前提是印尼作为一个群岛国家，其繁荣与近岛海域密切相关，而保护国家免受各种内部和外部威胁的能力则是捍卫国家尊严的关键。因此，佐科外交政策的关注点集中在印尼作为海洋交汇点的地位以及对国家主权拥有更加坚定自信的防御能力。

佐科提出的五大支柱既为印尼以海洋为中心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同时也成为印尼处理既有海洋问题的指导方针。如前文所述，南海涉及印尼各方面的利益，如何维护印尼在南海的利益，如何继续扮演在南海问题中的角色，虽然佐科没有在他宏伟的海洋发展蓝图中专门指出，但捍卫主权利益、维护资源利益将是未来印尼南海政策的关键所在。加强印尼海上边界的安全和主权是佐科实施海洋轴心计划的第一步，佐科政府在执政初期就在维护主权利益特别是南海主权利益方面展现了比往届政府更加坚定的立场和政策措施。2014年12月，在佐科宣誓就任总统后不久，他的高级顾问、现任印尼法律与安全统筹部长的卢胡特在华盛顿参加美国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太平洋论坛时透露，鉴于中国对南海的主张，印尼军方计划加强在南海的军事存在。他还提到了印尼正与美国的雪佛龙公司在纳土纳海域展开资源勘探，“这将向中国传递一个信号，这里存在着美国的利益，因此你不能在这里‘胡闹’”[11]。卢胡特的这番强硬言论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佐科本人也在涉及纳土纳问题上表达了立场。他在2015年3月访问日本期间接受《读卖新闻》采访时指出，中国对南海大部分地区提出主权要求没有任何国际法依据，路透社等多家新闻媒体对此进行了转载[12]。虽然此后印尼外交部澄清相关报道系对佐科讲话的误读，佐科只是对涉及到印尼领土纳土纳群岛的“九断线”提出批评，而非针对中国在南海的所有主权要求，但佐科也表现出了在领土主权问题上的强硬姿态。

总之，从佐科担任总统以来在南海问题上的举措看，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在今后数年的执政期间，佐科会倾向选择怎样的一种南海政策。但正如许多人指出的那样，佐科做出的任何决策对于南海争议的走向都是非常重要的。

三佐科政府南海政策的实践

佐科当选总统后，明确表示将继承“独立与积极”的外交理念以及前任总统苏西洛任内确定的海上安全政策框架，在南海问题上也将秉持与苏西洛执政时期一致的立场[13]。纵观佐科担任总统一年多以来印尼针对南海实施的举措可以看到，佐科的南海政策是对苏西洛时期南海政策的继承与发展，并且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强硬的态度和立场。

在外交方面，印尼政府注意强化印尼对纳土纳群岛及其海域的主权。印尼国内一直对中国“九段线”涵括纳土纳群岛海域一带耿耿于怀。一些“爱国”人士坚称，对于中国潜在的(主权)要求，政府必须采取更有进攻性的行动[14]。另外一些人则坚持认为印尼政府应该首先秉承此前的中立政策，这是目前能避免南海爆发冲突的条件[15]。佐科政府更倾向于选择一种强硬的外交姿态来显示印尼对纳土纳海域的主权，包括在不同场合对中国“九断线”的质疑。印尼大学国际法教授加瓦纳在佐科内阁成立之初就指出，佐科希望内阁各部长能够实现其作为总统的愿景和使命，新任外交部长雷特诺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向中国政府提出关于中国官方地图中“九段线”的质疑。如果中国政府根据“九段线”对纳土纳海域提出声索，印尼将不会在南海问题上继续充当“调解人”，而会立即宣布与中国存在边界争端[16]。而在区域范围内，公开表态在南海问题上不会“选边站”的佐科则继续领导印尼担当东盟南海声索国和中国之间“调解人”的角色。佐科表示印尼已经做好充当南海争议各方“调解人”的准备。印尼不会在南海争议上偏袒任何一方，印尼支持中国与东盟之间的对话，并推动《南海行为准则》的最终制定和落实[17]。印尼军方发言人在谈到南海争议的时候也指出，如果东盟国家与中国在南海爆发冲突或战争，印尼没有义务向涉事的东盟国家提供帮助，因为印尼没有与东盟国家签订任何防务协定。但是，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印尼有义务拉近冲突各方的关系[18]。

在军事方面，印尼政府开始对南海紧张局势的安全影响进行评估，并已着手规划在南海兴建军事跑道和码头。对于印尼这一正在发展迈向海洋国家的群岛国，印尼国民军的主要职责是捍卫国家的主权。印尼政府要求国民军能够监控所有领土，保卫资源，应对针对领土和自然资源的一切干扰[19]。纳土纳群岛作为印尼在南海的最前线，建立相应的海军和空军基地是对印尼分布于南海的最外部岛屿实施有效巡逻部署的重要条件。印尼国防部长里亚米扎尔德表示，未来将有几个项目投入建设，如能够供战斗机降落的跑道。而战斗机和军舰也要加强在南海的存在并具备遂行军事行动的能力。此外，政府还将采购先进的雷达和无人机以监控距离50-60公里以上的外国飞机或轮船。通过部署充足的国防基础设施，印尼能够更容易地侦测到各种威胁[20]。而随着南海地区紧张局势的升级，印尼对与本国海上安全相关的联合军事行动也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不仅参加了由美国主导的“金色眼镜蛇”和“环太平洋”联合军演，更与美军在南海的敏感海域举行了双边联合军事演习。2015年4月，印尼军队与美军在距离纳土纳480公里的巴淡岛附近举行了联合军事演习，美国空军在军事演习中还使用了纳土纳的拉乃军用机场作为基地。据印尼海军发言人透露，一旦位于纳土纳的军事基地建成，该演习将成为在印尼所辖南海海域上定期举行的军事演习[21]。

在海上维权方面，维护和管理海洋资源是佐科“世界海洋轴心”战略构想的一项重要内容。佐科上台之初，印尼面临着非常严峻的非法捕鱼问题，世界上约30%的非法捕鱼活动发生在印尼海域，纳土纳群岛海域、巴布亚省阿拉弗拉海域和北苏拉威西省海域是外国渔民进行非法捕鱼活动最猖獗的三个地点。为提高在维护海洋权益方面的工作效率，佐科对部分政府机构进行了改革，如新成立了海洋统筹部，其下辖的海洋渔业部就具体负责打击印尼海域存在的非法、不报告和无管制捕鱼活动。2014年10月以来，海洋渔业部与印尼海军和警方合作，共炸沉了42艘在印尼海域从事非法捕鱼的外国渔船，并计划在2015年10月下旬再炸沉8艘外国渔船。新成立的海洋安全署也开始参与执行制止非法捕鱼的行动。此外，印尼政府还在纳土纳和阿南巴斯群岛新建了两个综合渔港作为渔船前往纳土纳和阿南巴斯海域捕鱼的入口，以此减少在南海相关海域的非法捕鱼活动[22]。在实施一系列举措后，印尼海域非法捕鱼活动大幅减少，国家经济得到保护，渔民的福祉也有了保障。2015年前三个月，印尼渔业产量比2014年同期增长14.43%，渔业在国民生产总值中的比重上升至8.64%[23]。面对政府采取炸船行动引发的国际舆论非议，印尼从上至下都对政府表达了一致的支持。有专家表示，炸沉渔船的行动不需要任何外交手段或许可，因为相关法律已经很明晰了。那些外国渔民是故意进入印尼领土从事非法捕鱼活动的，他们是知法犯法。炸沉渔船的行动将能逐步制止外国渔民在印尼海域进行非法捕鱼活动[24]。

四对佐科政府南海政策的认知与应对

印尼南海政策的目的是维护其在南海的主权利益和经济利益，并以地区大国的身份参与南海问题的协调与解决，以此实现其在区域的政治利益。佐科提出的世界海洋轴心战略构想点燃了印尼的民族主义情感和海洋情怀，也使印尼的南海政策有了更加明确的导向和目标。透过佐科政府南海政策的实践，认识其南海政策的本质，有利于厘清中印(尼)两国在南海的利益共同点和分歧，维护两国关系的稳定发展，共同推动南海问题的和平解决。

首先，印尼以维护海域权利为主的南海政策基本目标没有改变。佐科政府在纳土纳群岛主权问题上表态强硬，不承认中国“九段线”的合法地位，实际上是印尼在南海问题上所面临微妙处境的一种反映。中国和印尼之间不存在岛屿主权争议，但客观上两国在纳土纳海域是存在着海洋划界问题的。日本《外交官》杂志副主编普拉森曾撰文指出，印尼所处的所谓困境实际上久已有之。印尼官员自20世纪90年代起就非常清楚中国的“九段线”与印尼根据纳土纳群岛链划定的专属经济区重叠。但是，印尼政府此前一直避免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因为那样的代价将是影响地区稳定以及印尼作为一个公正“调解人”的信誉[25]。一方面，印尼政府希望确保其海上规划与加强海上边界相吻合，但另一方面，相关的海洋政策会破坏印尼作为“调解人”的形象。在佐科建设世界海洋轴心的蓝图中，首要的就是强化印尼的海上边界和海域主权。苏西洛在第二个任期把印尼在国际社会中定位为“只交朋友，不树敌人”的国家，施行“全方位的外交政策”[26]，并抵制了来自国内要求他在各种争端中采取更加强硬立场的压力。与此不同的是，以国内改革为重心的佐科在处理问题时完全以国家利益为导向，并选择一种比以往更加强硬的方式来表达国家的利益诉求，其中突出的表现就包括通过外交和军事途径强化纳土纳群岛的主权，通过炸船行动来打击印尼水域的非法捕鱼活动。印尼对领土与主权的独立性与完整性具有强烈的敏感性，佐科“重塑印尼海洋大国辉煌”、“恢复印尼‘海上强国’称号”并“称雄四海”[27]的雄心壮志彻底激发了印尼被长期压抑的海洋情怀，世界海洋轴心的战略构想更使各界有了一致的奋斗目标。在此前提下，印尼在涉及主权的纳土纳群岛以及长期损害国家主权的非法捕鱼问题上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就不足为奇了，但其诉求的本质与以往相比并未发生变化。因此，在对待相关的问题上，中国应充分理解和尊重印尼的国家独立性，准确把握印尼南海政策的特性，避免两国在南海问题上产生新的分歧乃至对抗。

其次，印尼处理南海问题时所秉持的中立立场没有改变。印尼是东盟成员国中具有潜在区域性影响力、谋求区域大国地位的国家，东南亚地区无疑是印尼的战略要地。印尼虽然不是南海争议的直接参与方，但印尼具备在和平解决南海问题上扮演关键角色的潜力，能够发挥建设性的作用[28]。在南海问题上，中国与东盟的互信不足导致各方就《南海行为准则》达成共识面临重重困难。印尼在南海问题上声称保持中立并充当“调解人”，很大一部分考虑就是希望能与东盟国家和中国之间都分别建立一种互信，这是能够推动《南海行为准则》磋商继续进行的基础。2015年9月印尼宣布在南海岛屿建设新海军基地的计划曾一度引起外界猜测印尼在南海问题上的中立态度有所改变，但国防部长里亚米扎尔德表示，印尼在南海问题上是绝对的中立方，也是能够在南海维持和平的一方[29]。当东盟一些国家在北京香山论坛将南海问题矛头指向中国在南海的岛礁建设时，里亚米扎尔德又表达了相对客观公正的观点，表示印尼尊重中国在南海岛礁建设是以民事功能为主，并赞赏中国在此问题上坚持公开透明[30]。此外，印尼还提议中国和东盟南海争议国通过共同巡逻南海的方式，维护南海的和平与稳定[31]。从区域角度看，虽然印尼奉行“大国平衡”战略，试图在对外关系中平衡中国、美国、日本等国，并在南海构建一种维持力量平衡的均势，但作为地区强国的印尼从苏哈托时代起就已经在东盟内部建立了领导地位，未来它将进一步巩固地区机制，防止东盟外的大国主导本地区的事务。因此，印尼并不乐意看到西方国家过多插手其视为东盟内部事务的南海问题，而会以东盟领袖的身份继续在南海问题上充当“调解人”的角色，协调东盟内部南海声索国与中国的关系。印尼对南海问题的基本态度表明其将继续坚持中立的立场，中国应正确辨明印尼国内出现针对南海问题的不同声音，充分发挥印尼处理南海问题的公正态度在解决南海争议中的积极作用。

结语

虽然印尼的南海主张不涉及南沙群岛的主权争议，但由于印尼依据纳土纳群岛链划定的专属经济区与中国主张的“九段线”重叠，事实上印尼与中国存在着海上边界的划分争议。因此，印尼正在践行的南海政策中，维护其对纳土纳群岛主权及周边海域权利的主张居于首要地位。此外，为维持一个安全稳定的地区环境，印尼一直积极推动南海争议的和平解决，并积极维护马六甲海峡等重要海上通道的安全和畅通。佐科就任总统后，其提出的“世界海洋轴心”战略构想成为印尼南海政策的指导性纲领。一方面，印尼不断从外交和军事上强化其对纳土纳群岛的主权，另一方面，印尼希望继续在南海问题上充当公正的“调解人”，通过推动南海争议的和平解决彰显其作为地区大国的影响力，巩固其在东盟的领导地位。如何在加强南海权利和继续充当“调解人”上取得协调是印尼未来面临的一个难题。

在南海问题上，印尼和中国有着利益的契合点，也有着认识上的分歧。纳土纳群岛海域划界重叠问题虽然不涉及两国的主权争议，但却是横亘在中国和印尼关系之间的最大障碍。而中国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与印尼“全球海洋轴心”战略构想的契合又为两国提供了更为广泛和深入的海洋合作良机。佐科将印尼一直以来坚持的“独立和积极”外交方针重新诠释为注重发展“对印尼有利”的外交关系，并曾坦率地指出，希望中印(尼)关系能够形成更加具体的成果，使两国人民能够获得互惠互利[32]。因此，如何正确处理两国关系中的不利因素，推动两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互信并谋求在南海的合作与互利，将是两国所面临的一个问题。

【注释】

[1] 《在南海的摩擦》，(印尼)《大雅加达报》2013年12月5日。

[2] Redaksi:“Lemahnya Pengawasan ALKI, Mengancam Kedaulatan RI”,Maritime, October 2014.

[3] 鞠海龙：《印度尼西亚海上安全政策及其实践》，《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1年第3期。

[4] “What Indonesia has done in mitigating the tension in the South China Sea”, http://theindonesianists.org/article/what-indonesia-has-done-mitigating-tension-south-china-sea, May 24, 2014.

[5]《马六甲沿岸三国认同中国参与安保》，《国际先驱导报》2005 年8 月17 日。

[6] Ruhanas Harun, “‘The 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laysia’s National Security’ dalam Abdul Razak Baginda”,Malaysia’sDefenceandSecuritySince1957,MSCRC,2009,p.31.

[7] “Kementerian Pertahanan Republik Indonesia”,BukuPutihPertahananIndonesia2008, 18 Febuari 2008, p.143.

[8] “The seas should unite, not separate us”,TheJakartaPost, November 14, 2014.

[9] Aaron L. Connelly, “Sovereignty and the Sea: President Joko Widodo’s Foreign Policy Challenges”,ContemporarySoutheastAsia, 37(1), 2015, pp.1 - 28.

[10] Joko Widodo & Jusuf Kalla, “Jalan Perubahan untuk Indonesia yang Berdaulat, Mandiri dna Berkepribadian-Visi, Misi dan Program Aksi”, 印尼国家选举委员会网站, http://kpu.go.id/koleksigambar/VISI_MISI_Jokowi-JK.pdf, 2014-05-01.

[11] 《印尼加强南海存在》，(印尼)《共和国报》2014年12月15日。

[12] “Jokowi Bantah Komentar Media Soal Klaim China di Laut China Selatan”, http://www.voaindonesia.com/content/jokowi-bantah-komentar-media-soal-klaim-china-di-laut-china-selatan/2693754.html, 25 Maret 2015.

[13] 《印尼：中国不具有南海领土的合法要求》，(印尼)《共和国报》2015年3月25日。

[14] 《国会：政府须强硬对待中国对纳土纳的声称》，(印尼)《共和国报》2015年3月26日。

[15] 《印尼需警惕南海争端》，(印尼)《共和国报》2014年11月13日。

[16] “Empat hal pokok bagi menteri luar negeri baru”,AntaraNews, 28 Oktober 2014.

[17] “Presiden dorong implementasi CoC Laut China Selatan”,AntaraNews, 24 Maret 2015.

[18] 同[11]。

[19] 《成立70周年，印尼国民军面临四大挑战》，(印尼)《罗盘报》2015年10月5日。

[20] 《印尼政府开始评估南海的紧张局势》，(印尼)《罗盘报》2015年9月21日。

[21] Kanupriya Kapoor & Randy Fabi, “Indonesia eyes regular navy exercises with U.S. in South China Sea”,Reuters, April 13, 2015.

[22] “Pemerintah Bangun Pelabuhan Ikan untuk Hindari Pencurian”,AntaraNews, 29 Mei 2015.

[23] Kementerian Kelautan dan Perikanan, “Setahun Pemerintahan Jokowi-JK Berantas Illegal Fishing, Produksi Ikan Meningkat”, 印尼海洋渔业部网站, http://kkp.go.id/index.php/pers/setahun-pemerintahan-jokowi-jk-berantas-illegal-fishing-produksi-ikan-meningkat, 2015-10-20.

[24] “No diplomacy needed to sink illegal fishing boats: Observer”,AntaraNews, October 15, 2015.

[25] Prashanth Parameswaran, “No, Indonesia’s South China Sea Approach Has Not Changed”,TheDiplomat, March 26, 2015.

[26] 《苏西洛总统就职演说全文》，(印尼)《罗盘报》2009年10月20日。

[27] 《佐科总统就职演说全文》，(印尼)《点滴新闻》2014年10月20日。

[28] Yudha Kurniawan, “Kontribusi Indonesia dalam Penyelesaian Konflik Laut China Selatan”,KonvensiNasionalAsosiasiIlmuHubunganInternasionalIndonesia(AIHII)II, Bandung, 2011.

[29] 同[20]。

[30] 《北京香山论坛闭幕，南中国海争议成热点课题》，(新加坡)《联合早报》2015年10月19日。

[31] “Indonesia-Tiongkok mantapkan gagasan patroli Laut China Selatan”,AntaraNews, 15 Oktober 2015.

[32] “Foreign friendships must benefit RI: Jokowi”,TheJakartaPost, November 17, 2014.

【责任编辑：邓仕超】

Keywords:Indonesia; South China Sea Policy; Joko Widodo; World Maritime Axis

[中图分类号]D81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099(2016)01-0049-07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南海问题主张的国际传播战略与国际话语权体系研究”(14ZDB164)；广西科学实验中心中国—东盟研究中心一般项目“国际海洋秩序变迁下的南海‘断续线’研究”(KT201405)。

[作者简介]龚晓辉，洛阳外国语学院亚非语系讲师。

[收稿日期]2015-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