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

刘斌立

叶卡捷琳堡的秋天，有着特别的色彩。穿城而过的伊赛特河，在乌拉尔山的灰色衬托下，显得尤其地蓝。城里金黄的落叶、洁白的东正教堂，让巴尔图雅有些恍惚。他的家乡，遥远的东方一个叫巴音布鲁克的地方。每到秋天，九曲十八弯的蓝色开都河，在金黄的牧草、洁白的帐篷映衬下，也有这般的色彩，这般的迷人。

卡佳悄悄地踱步到有些发呆的巴尔图雅身后，猛然摇晃起他的肩膀。巴尔图雅转身笑拥着卡佳，却心有旁骛。

“答辩通过了？”卡佳双手捧着巴尔图雅有点干燥的脸问到。

“当然，再通不过，我就准备跳河了。”巴尔图雅注视着卡佳那双美丽湛蓝的眼睛。7年前他在新生舞会上邂逅卡佳，就被她的眼睛深深吸引，他们相爱了。巴尔图雅是来自中国新疆的蒙古族留学生，而卡佳就出生在这里。

卡佳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银行职员的工作，而巴尔图雅继续深造，攻读硕士。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等他答辩结束，一边找工作，一边准备结婚。即将面临的事业的艰辛和未来家庭的重任正在悄悄爬上这个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的肩头。

巴尔图雅的手机微信突然响起，他低头看了一下，嘴角挂上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嘿，卡佳，快看。”他一把搂过卡佳，把手机凑在她面前。

那是巴尔图雅儿时的伙伴阿布发来的一组照片，照片里阿布戴着墨镜潇洒地靠在自己的吉普车边，车背后是霍尔果斯口岸雄伟的大门。这个曾经连接中国至中亚甚至欧洲的古代丝绸之路故道口岸，正在重新成为世界聚焦的地方。而从这里东行几个小时，就是巴尔图雅的故乡。

“嘿，哥们，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开着车直接到叶卡捷琳堡来看你了。”阿布发来的语音信息，让巴尔图雅兴奋起来。

“你别来，也许我会回去呢。”巴尔图雅对着手机嘻哈着。

“哥们，你真的应该考虑回来，你会有很多机会。当然你得说服卡佳。”阿布这句话让巴尔图雅眼神里的那丝欢乐闪过了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说什么了，亲爱的，是让你回国吗？”卡佳却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对于异国恋的他俩，“回国”本来就是一个无法绕开的敏感话题。其实卡佳从各种媒体上知道，巴尔图雅的故乡正在发生着举世瞩目的变革，只是她害怕那些变革是否会动摇他们的热恋。

不出她所料，巴尔图雅用轻微的摇头和闪烁的眼神回答了她。

那天晚上，卡佳依偎在巴尔图雅的身旁，听他讲起他的部族曾经的那段历史。那是一个横跨了几百年的部族迁徙和回归的故事。

“我的部族祖先是蒙古族土尔扈特部。明朝末年逐水草而居的先人，离开塔尔巴哈台故土，越过哈萨克草原，渡过乌拉尔河……

“百年以后，我的部族历经千辛万苦，重回曾经生息繁衍的故土。他们东归第一站到达的地方是哪，你知道吗？”巴尔图雅问到。

她笑道：“不会就是霍尔果斯口岸吧。”

他说：“为什么不能？他们就是从离霍尔果斯不远的伊犁河谷地区进入了故土。”

“然后呢？”卡佳问到。

“然后他们就被中央政府准许生活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了，一直到今天。”巴尔图雅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满是美丽的家乡和亲人。

卡佳也充满想象地闭上了眼睛，这注定是让她无眠的一夜。

清晨，巴尔图雅被窗外的晨光唤醒，他发现卡佳正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

“你在干嘛？”

“查机票，我们下月初回中国怎么样？”卡佳说。

“你要干嘛？”

“去你家乡看看啊，你不是也觉得我应该见见你父母了吗？”

“哦，那当然了。”巴尔图雅意外中闪烁着兴奋。

“另外，如果我喜欢上了你的家乡，我可能就不走了。”卡佳仍旧认真地说。

“然、然后呢？”巴尔图雅心跳加速。

“然后，嫁给回到家乡的巴尔图雅，如果那家伙愿意的话。”卡佳说完点了一下购买机票的确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