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青㭎树村 (九章)

2016-04-28 03:32成都外国语学校胡华强
散文诗世界 2016年2期
关键词:喇叭花故乡

成都外国语学校 胡华强



冬日里的青㭎树村 (九章)

成都外国语学校胡华强

牌 坊

默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位古装的少妇,眼睑低垂。

轻薄的雾霭在附近稀疏的林间游荡,不时有尖利的鸟鸣来自未知的角落。

沙西线车流如潮。柏条河静流无声。

青㭎树村站在牌坊的身后,像个腼腆得不知所措的男人。

在三道堰的近旁,川西平原的寻常一隅,在那座牌坊的周围,冬日熹微的晨光正冲泡着一盏暖气氤氲的盖碗茶。

村 道

没有水牛的轻哞,没有牧童的笛声,没有蛛网挟了露珠收藏的蹄印。

水泥路将通俗的乡梦织成迷宫。淳朴的鹅儿草和倔强的铁链草不见踪影。

两旁挨挨挤挤站满了婉约的花树,裸着腰身等着春风来临时投桃报李。

青㭎树,确乎不曾见到。村——只剩了个名字!

路口椅子上,几个佝偻的身影宛如雕塑。

絮絮的话语,向远方依稀唤出几声鸡鸣狗吠。

农 舍

草屋顶没有了。矮院墙没有了。穿斗木架的民居也没有了。

猪们饥饿的尖叫没有了。顾家的守门狗的恶叫也没有了。

山茶花临水自照,粉艳着羞涩。花园里静默的秋千架凝着昨日的笑声。

三层楼的西窗正适合拥抱着梦的余温遥望远方。

几只昏头昏脑的蜜蜂,不但乱了季节,也忘了油菜花疯狂的古典田园。

远去的故乡

总有一些攥得很紧的东西,反而容易从手中不知不觉地滑落——比如故乡!

——题记

这个陈旧的话题,谁清楚地掂过它的分量?

距离越远,故乡越近。

在洛杉矶那条洋气十足的大道旁的公寓里,一轮十五的圆月从橄榄树的梢头升起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了一只蟋蟀悠扬的歌吟。

那一夜,远去的母亲也留下了回首的背影。

陌生的土地上,梦里满是秋霜轻覆的牛蹄印和悬挂着露珠的铁链草。

透过大洋浩淼的烟波,能看见老屋旁翠鸟刺破清波的池塘。

而今,我守候在并不遥远的他乡。

乡村的故事,却在迟疑的笔尖变成了越来越枯涩的风声。

檐边滴雨失落在闹市的尽头。葳蕤的童年记忆日渐荒芜。

母亲挂在山墙上的背篓,已经漏掉了最后一缕纺织娘的歌声。

父亲的犁铧无声地锈蚀成了一弯凄寒的残月。

屋后的核桃树在岁月里老去。竹林里再也不见妹妹寻找柴禾的身影。

曾经那些千山万水的萦怀乡梦,被一条笔直的高速路瓦解。

再言说故乡,恐怕连一只青蛙都会嘲笑我的矫情。

我们愿意在俗世里爱着

从透明里穿越而来,必将再回归透明。

现在,我们并排坐在这里憩息,能看见对方的未来和过去,能看见彼此的梦想和心境。

爱让时光凝固。誓言,让混沌的情独立成我和你。

昨天我们是风,现在我们也享受一次风的凛冽。明天我们是水,现在我们也欣赏一次水的清澈。

我们把在空中无形的追逐变成温柔的静坐,让深情的凝望点燃西天的落霞。我们把在峡谷里疯狂的激荡变成热烈的拥抱,让洁白的爱情感动蛰伏的春汛。

飞翔久了,翅膀需要歇息。奔跑累了,脚步需要停止。

我们愿意在俗世中爱着,不言不语。

乡土的红苕

喜欢用速朽的方式来警告饥饿,却用惊人的繁殖力来安慰乡村脸庞的菜色。

一小截藤蔓埋入地下,从腋下唤醒成串成堆的家族记忆,在黑暗中复制出数不清的与饥饿搏斗的武器。

然而,我并不喜欢它。它让我的童年时光苕味十足。

那时,我逡巡在城市的寻常巷陌,招来的是市井敏锐嗅觉的反感。

而今,下里巴人的竹枝词在城市味蕾上演奏出了阳春白雪的太平调。

那种热烘烘甜腻腻的回忆让乡土开始变得越来越遥远!

致一条远方的河流

从天上来,向东海去。

我望见了你的壮阔,却听不见你的涛声。

雪峰和森林的倒影绕过大平原远方的地平线,在连绵无际的丘陵之间迂回,带走了民间数不清的鸡鸣和狗吠,带走了这个盆地千万年的传说和和跌宕起伏的忧伤。

在红色丘陵的一隅短暂驻足,优雅成一派静穆,在黄昏的烟波里倒映长天的雁行,点燃《诗经》里摇曳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泛黄的诗卷在深秋的暮色中,找不到那个在水一方的身影。

我问夫子:该溯游从之,还是溯洄从之?

子在川上,答非所问:逝者如斯!

深秋里的喇叭花

篱笆在寒霜里黯淡倾圮了。秋风在散乱的堆积中逡巡瑟缩。

最后的喇叭花,艰难地攀上高处遥望天高云淡。

燕子早已离去。布谷鸟的歌声在镰刀的锋刃上消失。

杜鹃的飞影日益笨重。白鶺鸰已找不到停驻轻盈身姿的荷梗。

喇叭花,从春日的第一个清晨开始,不厌其烦地为百鸟繁花吹奏浪漫的晨曲,白色红色紫色的音符盘旋飞扬,排云而上。

在清风与春花告别,在酷暑中为夏叶送行。

现在,在秋风中,该走的都走了,该睡的也开始睡去。

那一曲日渐消瘦的秋风辞还可以让谁远去的脚步黯然销魂!

一只精致的蜗牛停在了藤蔓的末梢,为一曲长歌画上了休止符!

相 遇

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不期而遇。

一棵树与一堵墙,一条路与一片山影,一抹晚霞与一声鸟鸣。

一缕温柔的海风与一脉质朴的山泉遥远相逢。

转角的风景,是赴约的等候。

不管早还是晚,花朵总会绽放在枝头,精致的巢定会承接新卵的垂落。

我相信“冥冥之中”这个说法。

有的土地注定等待黄沙,而有的土地注定孕育新芽。

傍晚会穿过黑夜追赶黎明。暮色和炊烟都会回到共同的家。

无论山水相隔多么遥远,都会为赶路的脚步吟诵早已完成的诗篇。

而销魂的战栗,一次不现,两次不现,第三次定会在清晨的阳光刺入窗帘的刹那点燃。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谁说这是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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