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包利民

小时候，他很怕母亲，因为每次说谎，母亲都知道。起初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谎话说得不够好，可是后来发现，即使编得再完美的谎言，也会被母亲像从米里挑虫子一样挑出。

有时他会想，可能母亲去了解了情况，才知道自己撒谎。可是有一次，母亲在家里睡觉，他在一旁看书。过了一会儿，见母亲睡得很沉，他便偷偷溜到外面去玩，估摸着母亲快醒了，才回到家。刚捧起书，母亲就睁开了眼睛，把他叫到跟前，问：“我睡觉的时候你都干什么了？”他极镇定地说一直在看书，母亲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又撒谎，说，去哪儿玩了？”他当时很惊恐，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说：“你是妖怪！”

母亲一愣，他又说：“你都睡着了还知道我出去？”母亲笑着说：“你要是承认自己撒谎，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母亲说：“这个很简单，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右手的拇指就会压在食指上！”他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自己真有这个毛病，相信了母亲不是妖怪。不过以后他撒谎的时候就少了，因为在母亲的突然袭击下，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手指的动作。

后来，他长大了，在远离母亲的一个城市里工作，一直想接母亲过来，可是母亲习惯了原来的生活环境，总也不肯去。他于是给母亲买了台电脑，让母亲在家里上网。有时候，晚上他会和母亲视频聊天，有一回母亲问他和女朋友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他说处得很好，还年轻，先不急结婚。忽然，他见母亲的脸上又出现当年的神情，母亲说：“你还敢和我撒谎，说说吧，是什么时候和女朋友分手的？”他忙看向视频窗口，自己只显示上半身，根本看不到手，母亲怎么又知道自己撒谎了？

他求母亲告诉自己破绽又出在哪里，母亲还是那句话：“你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终于他得到了答案，母亲说，他一撒谎，右眉总是不经意地跳动几下。他很是郁闷，先是右手，后是右眉，看来自己说谎话的时候毛病真不少。

从那以后，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母亲知道，就不上网和母亲视频，因为他不想让母亲担心。于是就改成打电话，可是，让他惊奇不已的事又发生了。有一次电话里母亲问他工作顺利不，以前说升职现在升了没有。他告诉母亲，升职的事要到年后才能实现，并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可是母亲说他撒谎，问他是不是升职的事没希望了。他极度不解，在和以往同样的交换条件下，他得到了答案。原来，他说谎的时候，每句话的第一个字都说得很重，而且会偶尔轻咳两声。

他很是惊奇，自己这么多琐碎的特点，母亲竟然能全部掌握。他并没有试着去改变自己说谎时的一些习惯，因为他知道，母亲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来鉴别。他很感动，知道只有母亲才会记得自己的所有，多少年也不会忘记。是的，如果有一天，母亲说出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的细节，不要奇怪，因为在母亲面前，在母爱面前，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摘自《中华家教》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