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放辛弃疾:山川日月皆我“粉”

2016-05-13 13:52刘黎平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6年5期
关键词:沙鸥先贤辛弃疾

刘黎平

是不是感觉稼轩先生有些狂傲,有些任性,还有些自恋?可作为能文能武的一位达人,辛弃疾如此独树一帜是有底气的——在疆场出生入死、在宦海起伏沉浮,得失悲喜早已看淡,酸甜苦辣早已尝遍,所以才有“一丘一壑也风流”的体味和山川日月皆我粉的豁达胸襟。(范俊强)

辛弃疾一生志向在于统一山河,匡复北疆,写下不少慷慨激昂、气壮山河的爱国主义诗词,赞美大自然、讴歌山水的名篇佳章。更加新奇的是,他的神妙之笔,能将大地山河、日月星辰塑造成自己的观众,变作自己的粉丝。

和高山分庭抗礼,月亮变乖巧的学生

辛弃疾除了在疆场奔波,在各地游宦,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在江西的带湖隐居。他本是北方汉子,然而,在江南的山水之间浸润久了,也渐渐地对这里的青山秀水有了深厚的感情,和它们融为一体,哪怕是高高的山峰、遥远的月球,也是他隔壁的邻居、窗前的好友。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展现的,就是他与江西带湖风景的互动:“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这里,有点儿大自然总动员的味道了。明月是个调皮的小朋友,离开树枝,故意惊动一下酣睡的喜鹊,然后溜开了,躲在远远的天边。在稻花的香气里,人们谈论着丰收的年景,耳边传来一阵阵青蛙的叫声,它们也在开会,好像在说着丰收年景呢。在这幅画里,辛弃疾故意做了一些空间上的调整,将相隔几千万公里的星星,与眼前的雨点置于同一个空间,七八个,两三点,都触手可及,天体和雨滴都生活在一个乐园里,这分明是童话的画面。连茅店和社林都是旧相识,一拐弯就看见了,似乎还在友好地打招呼呢。

而在《生查子·独游西岩》里,这种童话色彩则更彻底,几乎到了物我无间的地步。“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山头明月来,本在天高处。夜夜入清溪,听读《离骚》去。”他招手叫那高山过来,高山却摆起架子,懒得理他,这个“偃蹇”就是高傲的意思。山高高地矗立着,一动不动,确实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辛弃疾也不客气,你对我爱理不理,我也对你爱理不理,“谁怜汝”?表面上是对山的不满,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是人与山的互动,说明不只人是有态度的,大自然也是有态度的。

山不赴约,那它到底想干吗呢?原来,山有它的主意,说:“我是不愿意搬家了,我挪动一下,谁受得了?不如你搬过来吧。”辛弃疾一听,这个主意不错,就在岁末天寒的时候,搬到了山脚下的溪水旁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一来就和天上的明月接近了。

辛弃疾读书蛮用功的,半夜三更还在读屈原的《离骚》,一读就是一夜,谁来听呢?明月来听。这个离地球最近的天体,此时也变成了一个乖巧的学生,在溪水中投下倒影,静静地听辛老师念书,一点儿也不疲倦,一直到天明才散学离去。

从李白到苏轼,都是在高高地仰望明月,抬头举杯相邀,到辛弃疾这里,格局改了,是天上明月放低姿态,来接受他的教育。人与自然越发亲昵,也是文学艺术手法发展的一种姿态。

与青山互相欣赏,和沙鸥说心事

与高山对话的情景剧,至少在李白那里就已经上演过,岂不闻“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过了几百年,辛弃疾当然要更进一步。首先,在他眼里,不只是和青山互看,更能看见彼此的情与貌——“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我夸青山长得漂亮,青山也夸我颜值高,互相看着,彼此的眉目和神态,居然有几分相似。

既然互相欣赏,青山也就不那么傲慢了,成群结队地来和词人交朋友。在《菩萨蛮·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里,辛弃疾这样描述青山,“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一群山峦,万马奔腾般地要来与高人相语。在他眼中,静态的山有了动态的趋势,顿时生动起来,看山的人也跟着热血沸腾。接着,有点儿淡淡的惆怅,“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来与不来,还是显示了山的动态、山的多情。

山说不出来的话,却假借沙鸥说了出来,“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鸥,一身都是愁”。大家都说人的头发是愁白的,辛弃疾就顺着这个说法发展,说: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一身洁白的沙鸥,岂不是一身都是愁?沙鸥不知愁,是人自说愁;山不知妩媚,是人自说妩媚,至此,人与外物混融,妙不可言。

虽然说山不肯挪动将就辛弃疾,虽然说山“望来终不来”,然而,有时候它也是轻巧灵动的,也会溜走,让你大吃一惊。“何人半夜推山去?”半夜时分,谁偷偷把偌大一座高山给搬走了?经常在对面出现的两三座山峰,如今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常时相对两三峰,走遍溪头无觅处”。不一会儿,西风吹走满天的浮云,在东南方向,那擎天山峰终于露出面目,“且喜青山依旧在”。虽然说是云遮住了山,其实,在这轻快的笔调中,山也显示了它的动态,与其说是云遮山,不如说是山自己移走。

不仅山是动的,树也是动的,还会和人互动,最明显的例证是《西江月·遣兴》。某晚,辛弃疾喝得烂醉如泥,“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乐得都没有时间去忧愁,踉踉跄跄地正走着,忽然看见路边的松树走过来,伸出树枝,说:“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他却不领情,用手去推松树道:去去去,不麻烦你。虽然是醉后错觉,却把松树拟人化了。

无论是山,还是水,或者明月,甚至松树,在辛弃疾笔下,都成了他的粉丝。它们或与他对视,或跟他捉迷藏,或与他醉酒,人与大自然之间,何其快乐而充满童话色彩。

与历史对话,先贤也成他的粉丝

喜欢和研究过稼轩词的人都知道,辛弃疾喜欢用典故。无论是《诗经》《楚辞》,还是《论语》《史记》,里面的经典他随手拿来,而且与词境毫不相悖,没有掉书袋的嫌疑。例如在《贺新郎·甚矣吾衰矣》里开头就用了孔子的“甚矣吾衰矣”,慨叹自己的年老,完全没有违和感,接着说“白发空垂三千丈”,又用了李白的诗句,也正好契合辛弃疾当时的情况,很融洽。

更牛的是,他不只是引用经典,还更进一步将历史复活,甚至将历史人物变成自己的粉丝,这种穿越时空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牛,且看这么一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看不见古代先贤,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就恨古人没看见我辛弃疾是如何的狂放。

这分明是将古人也当他的粉丝啊。李白狂成那样,也只敢说“令人长忆谢玄晖”,态度还恭敬得很呢。

可见,辛弃疾培养粉丝涵盖的范围是很广的,从大自然的大地山河、日月星辰到古人先贤,都在其范围内——不然怎么叫豪放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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