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字补释

摘要："惋"字在文献典籍中常用义为"怅恨、叹息"，《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中收"惋"的意项也主要有两个：一是怨恨、叹息，一是郁结烦闷。本文认为"惋"字除了上述两个意项外应还有一个意项--惊叹。《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皆漏收该意项。

关键词：惋；惊叹

中图分类号：G648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2-1578（2016）04-0386-02

惋，从心，宛声。《故训类纂》归纳"惋"字的训释共16条，其中9条都认为"惋"字具有惊叹意。然而《汉语大字典》与《汉语大词典》关于该字的释义却只有三种：一是怨恨、叹息，二是郁结烦闷，三是中医病名，指内热。完全未提及"惋"字"惊叹"这一意项。而考察古代辞书，我们发现《玉篇》《集韵》《慧琳音义》皆收录"惋"的"惊叹"意。如

《玉篇.心部》：惋，惊叹也。

《集韵.换韵》：惋，惊叹也。

在文学作品中"惋"常与表示惊讶的"惊""骇""愕"等连用，构成同义复合词，整个词语表示惊叹意义，而绝无叹息、悲伤意。例如

1） 须臾，其马忽从门外走还，众咸见之，莫不惊惋。《广记三百二十二引志怪录》

2） 家人还，妇具说焉，举家惊惋。《搜神记卷十二》

3） 伯归家，欲治两孙，两孙惊惋，叩头言："为子孙宁可有此？恐是鬼魅，乞更试之。"《搜神记卷十六》

例1至例3中"惊惋"皆表示吃惊、惊叹。例1是选自《太平广记志怪录》，讲述的是夏候弘令镇西将军谢尚已经死去的战马起死回生，死去的马从外面走过，众人见之莫不惊叹。例2中廖姓人家世代养蛊为生，所娶新妇不知，在家人皆外出时将家中大缸里的大蛇杀死煮汤，回来后妇人告诉家人，全家人对此的反应是"惊惋"，即惊讶。例3秦巨伯半夜在郊外被化作两孙外貌的鬼魂殴打，他佯死逃过，回来后准备惩治两孙，两孙明明无错，忽闻秦巨伯要惩治自己，常理反应应是惊讶，不可能是惋惜。阖门骇惋，遂移避。《古小说钩沉广记三百二十》上述三例中"惊惋"表示的都是人们对异乎常理的事件的反应。

4） 后聊试问近事，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世说新语.赏誉第八》

5） 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世说新语》

例4"骇惋"用来描述内姚元家人听见女儿说有一"长丈余而有四面，面皆有七孔，自号'高天大将军'来辄见吞"的人数次从门前经过后的反应，"阖门骇惋"，太惊讶害怕，以至于门都赶忙关上了。例5中子济考察王汝南的学问，试问近事，王汝南一一对答，子济对的正确反应应是感到的是惊讶，而非惋惜。例5中张凭举孝廉出都，他去谒见刘尹时同侣皆笑之，结果张还船后竟被刘尹遣人来接，同侣对此的反应也应是惊讶、惊叹。绝非叹息。

观察以上五例，不难发现"惊惋""惋愕""惋骇"这些词前面所描述的事情都是一些超乎人们意料的或异乎常理的事情，人们对超越常理、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件的反应只可能是惊讶，而并非惋惜。

另外，在魏晋南北朝的小说及诗歌作品中，常常能见到"惋"与表示叹息、悲伤、惶恐义的一些字连用，此时惋应表示"惊叹"意还是"惋惜"意应根据具体语境而定。请看以下诸材料：

1）融立性贪暴，志欲无限，见之惋叹，不觉生疾。还家，卧三日不起。《洛阳珈蓝记》

2）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桃花源记》

3）守穷者贫贱，惋叹涕如雨。 《善哉行》

4）某初试，即佐先公，蒙顾愿之厚，何时可望。流落阔达，不闻昆仲息耗，每以惋叹。

《与宋汉杰书》

例1中单用"惋叹"表示对王融对所见河间王琛豪奢的一种惊叹，若解释为惋惜则与上下文不通。上文是说河间王琛最为豪首，列举了造形如徽音殿的文柏堂，置玉井金罐，以金五色绩为绳，有皆国色的婢女三百人等豪华奢侈的行为。王融见到后"叹惋"，回去便生病了，而生病的原因则是见了王琛比自己富有。由文中可知，王融本身也是一个富有奢侈的人，若将叹惋解释为惋惜，则是王融对王堔的豪奢表示惋惜，而一个富有奢豪成性的人怎么可能对其他人比自己更奢华的行为表示惋惜，有的只能是惊叹。例二中桃花源地区的人们隐居在此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乃不知有汉，渔人给他们具体讲述外面改朝换代，世事人情的变化，他们听到外面世界有如此巨大的变化不应该也不可能是惋惜。例3与例4中的惋叹若解释为惊叹则显得不妥。应解释为悲叹、叹息。例3是指安于贫贱生活苦，感叹伤心泪如注。例4是说初试后就辅佐先公，连兄弟去世的消息都不知道，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感到悲伤。这里若将"叹惋"解释为惊叹就成了对贫贱生活和不闻兄弟去世噩耗两件事感到惊叹，显然与常理不符。由此可见，惋叹的具体意义应根据具体语境来作分析，不应一概归纳为悲伤、悲叹。

6）羊祜，年五岁时，令乳母取所弄金环，乳母曰：「汝先无此物。」祜即诣邻人李氏东垣桑树中，探得之。主人惊曰：「此吾亡儿所失物也，云何持去？」乳母具言之。李氏悲惋。时人异之。《搜神记卷十五》

"悲惋"用于描述李氏见到自己亡儿所失之物竟被意五岁小孩羊祜找到，李氏看到所失之物悲伤惊讶。

7）主帅大怒，令缘门入，从人闚门内，见大小械百余，出门还说如此。帅大惶惋。《搜神记卷十七》

主帅看见普通人家门内陈列大小兵器百余，心理反应应是惶恐惊讶。

从上述例子不难看出，当"惋"字与表"悲伤"、"叹息"意的字连用时，若惋叹的事实与人们之前心中设想相悖，则此时"惋"应具有"惊叹"意。

综上所述，当"惋"与本身具有惊叹意味的词一起构成同义复合语时，"惋"必然表惊叹意，当与表示感叹、悲伤意的词连用时，惋在一定语境中仍可表示惊叹意，故可知"惋"应具备"惊叹"这一意项。

参考文献：

[1]《故训类纂》 宗福邦 陈世饶等主编 ，商务印书馆 ， 2003

[2]《汉语大字典》 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 湖北辞书出版社， 2010

[3]《汉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编纂处，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1

[4]《搜神记》 马银琴、周广荣注译 ，中华书局出版社 ，2009

[5]《太平广记》 [宋]李昉等编 ，中华书局出版社，2003

[6]《世说新语》 沈海波译注，中华书局出版社，2009

[7]《洛阳伽蓝记校注》 [魏]杨炫之撰，范祥雍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

作者简介：

杨秀芬，汉，女，湖北荆州人，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汉语言文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