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中央 [组诗]

2016-05-14 11:44琳子
诗潮 2016年8期
关键词:蓖麻麦田玉米

琳子,河南滑县人,现居焦作。中学教师,业余写诗画画。出版诗集《响动》,童话散文集《草手镯》并自绘插图50幅,中国当代唯美诗歌精选——琳子卷《安静下来》。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小麦的中间部位

如果躺进麦田

我就不见了

我去了哪里呢

我如果躺进麦田

麦苗正好高过我

这是四月啊

麦田的风

四月的风

全部来自小麦的中间部位

我如果躺进麦田

我肯定是一个喜欢被埋葬的人

喜欢被挤压的人

我喜欢这样醒着

在麦田的中间部位

荒凉地

孤独地

活上那么一会儿

玉米地

土地埋不住玉米的根

埋不住玉米腋下一窝一窝水汪汪的黄金

地面湿透之后

紫红的蚂蚁举着头顶上的小黑锤子

一队队漂浮上来

假如有一群蜻蜓飞来

闭着眼睛就知道

它们会落在麻亮亮的玉米的

尖上。那儿

正在粉扑扑开花儿

蝉是干燥之物

这和它的薄膜有关

和它的壳有关

和天空相比

它更像一枚急促的钉子

它努力爬出地面

就像一枚钉子因为暗藏着翅膀

爬到了人间

蝉是生冷之物

这和它的眼神有关

因为埋藏很久

蝉的眼神又干又硬。蝉的小腹

是茧一样的骨节

没有人知道

每一只蝉其实都是背着一口泥泞的深井

上岸的

下雨下到第六天

雨水之夜

也是变冷变硬之夜

下雨下到第六天

晨光狭窄,青草荒芜

夜间走失的亲人已经成为墓碑

白花朵在彼岸生长

直抵胸脯

哭泣的人已经瘫软

灾难之中

我们再次回到潮湿、坚硬的家族

中 秋

头脑中的疼

来自昨夜的空和仰望

那时我已混沌

月圆过去

我并没有获得快感

我吃过石榴

石榴籽就沉入地下

我喝下的酒

那酒就成为一阵灰尘。我想念

你的整体,头脑中的疼

开始找到布匹和炊烟

如果说我已经意识到所有的固体

都会倒塌

就像固体的糖最终会回到

母腹。哦

你是爱我的人

其实,被你爱着有时候也真的

很荒凉

一生的秋

从玉米棵中剥出

站立的糖浆

我看到了你的驼背。就像我看到

你死去的瞬间

很多女人向你奔跑

一层薄薄的黄土就能覆盖你

我记住了黄土的厚度

以至于在上边行走都不敢用力气

我甚至经常发生错觉。很多时候

感觉是踩在你黄土下的

骨头上

你获得了我一生的秋

外祖母。我今年的秋先是落下一阵红枣

后是落下满山坡的,霜雪

门前菊

把那干燥的、皱巴巴的

旧花朵施加酷刑

它终于活过来

它活过来,她的颜色活过来

它的甜味活过来

它的花心,是可以再次藏起小虫子的花心

一杯茶可以让嘴唇湿润

让全身温暖

它已经滚烫。沿着

矿石一样的水脉,走出它的花期

远处,穿坎肩的父亲再次穿过山坡

找回今年的小女儿

他的手指是一堆金黄的故土

野生的桃

黄昏来临

玉米变得黑暗

树也黑暗

所有的种植都黑暗

门前有路

有回家的车

有烧火的味道

有打开水管的声音

小桃树可以避邪

妈妈说的

妈妈是一个巫女

妈妈裸着上身,在大水盆里

洗掉白天的黑

她让我在她的脊背上,拼命抓

她说很多虫子

在她的皮肤内偷吃

蜂蜜

妈妈是一个巫女

她黑暗的脊背上露出

花朵、桥梁,和火焰。妈妈

住在桃树后面

越来越强大的部分

村子中央

那坐在石磙上的老人

脸上布满红丝

秋天刚到

他已经穿上了宽腰黑棉裤

石磙竖起来比椅子还高

他拄着拐杖坐在上面

这个老人有清晰的记忆能很快叫出

我的名字。我是村子的女儿

我从15岁离开

只在家里添新坟的时候

回去过

他怎么还没死呢。我低声问姐姐

他年轻时是个很坏的男人,那时全村的人都咒他死

现在,他坐在村子中央

杨树林

三十年前杨树林

暴雨埋住地面。一个小男孩■水回家

掉进地窖。那是

正午。打捞上来的小尸体

放在高坡,她哭啊哭啊

她说她的后半生靠谁

现在,几只大白鹅在这里找虫子

它们摇摆着肥大的屁股,回到窝里去下蛋

鹅蛋鹅蛋像什么

像奶奶纺车上的大线锭,嗡嗡嗡

嗡嗡,嗡

带走我

带走我,用你的锄头

把我从北方那座土窑

连根挖出,像挖出一棵老玉米

我秋天的粮仓怎么会摊开在你的小院子

你的锄头带着湿泥巴

你的脊上背着好几块补丁

你的关节哆哆嗦嗦

带走我,用你的嘴唇和牙齿在我的额头

咬上印记

在我光滑的额头栽满你今生

漆黑的胡子,我是你那棵种了一辈子的老

玉米

我横过八月的黄河

我拽着头顶上那束紫红的绒线,横过八月

的群山

你弯腰,在篱笆下等我

你沉默的样子

真是有点苍老和贫穷

蓖 麻

蓖麻不是麻

蓖麻长在路边,沟边

羊不吃它

猪不拱它

小鸡也不刨它

蓖麻开小黄花,结漆黑的籽儿

小时候

我们掰开蓖麻籽儿擦头发

头发黑又亮

我们偶尔用蓖麻点点灯,写写作业

前几年

我去看一个病号

他结石

喝蓖麻油,淡黄色的液体

装在小酒杯

二 姐

房子要高

一家比一家高

上半截是空的,不住人

也不住神仙

房间要坐北,像帝王

坐江山

祖宗摆在桌子上,点香过去,请吃肉

请喝酒。院子里

晒尿布

种石榴

喂母猪

鸡飞狗跳

我进来

她穿花秋衣,卷裤腿,坐小矮桌

正吃大白馍,喝

滚烫的糊糊

种 豆

下午

我看到一个很老的人

在麦茬地里种豆

昨夜下过小雨

豆苗出来了

地头上有几棵杨树

地头上有三座土坟

地头上有一些牛粪

其实

地头上还有一些蜘蛛的脚印

蛇的脚印

它们在夜里过了马路

它们在夜里到了马路的

另一边去

细小的声音

夜晚

我听到很多细小的摩擦声:

房间在漏水

很多年前雨水就这样漏在父亲的房顶

那是一座黏土房子

渗透的声音像婴儿微微

张开的嘴唇。哦,我不由得握紧我

刚刚沐浴过的身体

蛾子在飞

蛾子在玻璃上划出些伤痕

一些液体出现

这些在粮食中苏醒的小虫子,正在外逃

很多这样的夜晚

我闭着眼睛,把手抱在胸前

跟随体内的骨头

在旷野奔跑。我的奔跑和一只黑色油翅的

老蟋蟀

多么相似,秋天到来

夜晚还不怎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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