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速5公里，墨尔本城市公共空间慢重塑

张乃戈

城市公共区域的服务对象首先是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缓步前进的行人，而不是以每小时70公里的速度飞驰的小汽车

大部分人通常会忽略一个事实：在上世纪80年代之前，澳大利亚墨尔本市中心范围内并没有一块像样的公共开放空间。这并非规划失误，而是最初的殖民地官员刻意为之。殖民者担心广场等公共场所会使怀有不同诉求的民众聚集，从而挑战其统治。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墨尔本市中心的公共开放空间仅仅是街道。且在墨尔本从一座小镇经由工业化发展为澳大利亚第二大城市的过程中，这些街道和舒适宜人毫不沾边。

然而，到了今天，墨尔本市中心街道已是另一番景象。它成功利用公共空间战略促进了消费，推动了城市第三产业的发展。如今世界各地的人们都乐意来体验这里绿树成荫的公园，遍布背街小巷的咖啡馆和令人驻足的涂鸦。墨尔本还以其步行友好的环境促进了市中心商业的繁荣。

城市干预的“供给侧”改革

伴随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房地产投机泡沫破裂，没有公共空间的墨尔本市中心空心化程度达到顶峰，居住于市中心的居民总数一度下降到2000人的历史低点，所谓CBD区域每天下午5点过后基本是一座空城。墨尔本被媒体戏称为“面包圈”。

为此，市政府开始制定一系列策略，通过在市中心开发高层住宅，吸引人口回流并提高人口密度；通过营造适合步行的街道空间促进商业零售的发展；通过各类节庆活动聚集人气等。其中最重要也最为学界熟知的，是丹麦建筑师扬·盖尔与墨尔本市政府城市设计总监罗博-亚当斯主导实施，通过塑造个性鲜明的公共空间吸引人们回归市中心。

盖尔痴迷于墨尔本市中心那些狭窄的街巷。这些在墨尔本人心目中原本了无生气的背街小巷，在这位丹麦人眼中却是墨尔本市中心最独特、最宝贵、最具商业价值的城市空间。

他认为，城市的服务对象首先是以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缓步前进的行人，而不是以每小时70公里的速度飞驰的小汽车。因此，建筑与街道的尺度必须以行人的活动为基准，城市尤其是市中心，应当营造适宜步行的、人性尺度的城市空间。他将自己在哥本哈根推行近40年的步行街区营造经验带到墨尔本，希望以此重塑墨尔本市中心的步行体验，让人们回归市中心。

在实施层面，盖尔建议摒弃规划师习以为常的系统性由上至下手段，而采取逐步累积、由下至上的有机更新手段。即通过挖掘城市闲置的存量资产，并以少量却不断持续的投入将其盘活，来满足不断演变的城市需求，而非大拆大建以及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一理念和亚当斯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听起来像不像中国当下正在开展的“供给侧”改革？

墨尔本市政府采纳了盖尔的意见，以城市设计的软性手段逐步将墨尔本市中心那些原本用于库房上下货、垃圾清运或用于停车场且人迹罕至的街巷改造为特色鲜明、适宜步行的公共空间。一旦这些公共空间构成吸引上班族、居民、游客驻足的空间网络，市中心步行系统便也成型；再通过设计手段提升正街的步行友好性、营造街区艺术氛围、限制机动车通行，整个市中心的速度便可逐渐慢下来，人群、消费便可聚集，而市中心商业也将随之繁荣，从而形成持续的正向反馈与循环。

占道经营活化街道

在盖尔和亚当斯的规划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别具匠心利用了“占道经营”。

与欧洲城市大多仅允许少数非主要道路两侧或餐饮集中街区占用道路进行户外经营活动不同，墨尔本的占道几乎遍及市区各个角落。而这一举措，是市中心公共空间重塑策略尤其是街道活化的重要举措。

在亚当斯的建议下，墨尔本市政府经过大量调研及公众咨询后出台了“街边咖啡馆规范”，并先后进行两次调整。“规范”非常详细地界定了街边餐饮区域的适用对象、划定范围、营业时间等，并针对经营行为制定了严格的许可证管理制度。

墨尔本的占道经营不仅不影响街道的公共属性，反而使街道活力、公共安全度借由消费者的聚集获得了大幅提升。为了维持基本的公共秩序，占道经营受到严格管理。街边餐饮设施必须在划定的范围内，且餐饮设施通常只能是供消费者使用的可移动设施，如餐桌、座椅、遮阳伞等；烹饪活动必须在已有的厨房内完成；而且，有资格进行占道经营的只能是已有固定室内经营场所的餐饮机构，经营区域通常就是店面以外的街道。

整个市中心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人群、消费便可聚集，而市中心商业也将随之繁荣，从而形成持续的正向反馈与循环。

为了增添街巷与街道特色、进一步聚集人气，墨尔本市政府推行了街头艺术执照策略。获得执照的街头艺人，可以在制定区域及时间内进行表演；而街头画家则可以在获得业主许可的前提下，在其建筑外墙上创作绘画作品，未经许可而进行的绘画被视为非法，将被移除。这些独特的街头公共艺术政策催生出了墨尔本活力不断的市中心正街街道以及个性鲜明的街巷建筑外墙绘画艺术。

如今，对于大部分市中心的居民而言，城市的魅力已经由写字楼、商场转移到了遍布背街小巷的咖啡馆、酒吧和令人驻足的街头艺术。

墨尔本为什么成功？或者正是因为当地政府没有宏大叙事，而是力争在地面行走，用脚步丈量这座城市的公园绿地、街道广场。面对当今全球经济下滑的新常态，是时候告别鸟的视角，转而关注影响城市居民、影响我们每一个“人”的具体规划议题了。用盖尔先生的话说，关注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与尺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