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谎言拥抱你

2016-05-14 01:41林小木
花火B 2016年7期
关键词:伽利略电话

林小木

作者有话说:每个人都有梦想,但在追逐的过程中,很多人慢慢掉下队来,望着它越走越远。我一直觉得,那些追逐梦想的人是可爱的,但不久之前我才意识到,或许更可爱的是那些陪伴和勇敢地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当计算、计较与衡量遇上了绝望,虚荣与虚妄被尽数碾碎,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过是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没人不爱天上的星星,除了我。

“我恨天文!”

杨毅看怪物一样地望着我,我耸耸肩:“所以,命运派我到天文馆工作。”

事实就是这样:我本科时学的财务管理,毕业考到了天文馆,以为会继续和数字打交道,谁知有天重新分配任务,我被调到展厅,就这样莫名成了一名“天文科普教育人员”。

“这经历真是艳羡世人。”杨毅每次提起这事,都会眼中喷火。他爱星空,天体物理硕士在读,几乎每天都要跑来天文馆坐坐,有时甚至还偷偷接替我的位置,给参观者介绍知识。

除此之外,他还在追求我。

“不瞒你说,我有男朋友。”

“撒谎。”

好吧,既然看穿了,那么……“你干吗总缠着我?”

“你是第一个明白‘伽利略秘密的人。”

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那应该伽利略来追我才对呀!”

盈亏

我知道,杨毅的执念要追溯到五年前,我们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一次新年班会,他自告奋勇走上前台,大家都想看看这平日寡言的人会带来何种惊喜。

只见杨毅环顾四周,一本正经地朗声说:“1961年,著名天文物理学家伽利略给友人写了封信,内容是‘爱之母正在模仿狄安娜的姿态。”

“是要开始变魔术了吗?”

众人一头雾水,杨毅严肃地摇头:“不,这是个一句话谜语。谁明白伽利略在说什么?”

好端端的娱乐晚会,变成了老年活动室茶话会。

有爽快的女生“嘁”了一声,男生们开始哈哈大笑。眼见周围的嘘声越来越大,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那局面让我这个善良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来猜猜。英文老师说过,狄安娜一般指代月亮,爱之母是维纳斯,也就是金星的意思,又因为提示说伽利略是天文学家——那么,指的是不是金星盈亏这件事?”

“就知道你一定明白‘伽利略的秘密!”他从台上两步跨到我面前,不知从哪掏出一部iPhone4,塞进我手里,“给,这是奖励!”

“这么给力的奖励!怎么不早说!”

教室里炸了锅。有人说我幸运,有人说杨毅有病,还有人猜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杨毅在借故讨好我,对此,杨毅事后并没否认:“我很欣赏顾敏。”

然后,他就从高中一直“欣赏”到了大学毕业。

“真是作孽!”

面对他憨直的笑容和凝视,我不断在心里疾呼,当然,也不停旁敲侧击或正面拒绝:“我喜欢高大英俊、轻松浪漫、懂得趋利避害的男生,还有,除了这份朝九晚五、牢靠省心的工作以外,我不想再和天文沾染上任何关系!”

“那平时有空干什么呢?”他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教人很是无奈。

“聚会!吃喝玩乐!”

“所以我没希望了吗?”

“对!”

每当听到这句话,他都面无表情地离去,可第二天又会继续出现在我面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要不要吃星空棒糖?火星味儿的最有趣了。”

他今天也是如此,真让人忍无可忍。

我拨开那群站在天文馆展示区的小朋友,走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那部样式陈旧、却完好无损的电话:“这机器我压根没敢用。要不这样,过两天我再赔你一部6s,这事就这么……”

忽然,我感觉制服裙被轻轻拽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

我低下头,一名大约五六岁的小男生正仰着脸望向我:“姐姐,你是这里的讲解员吧?请告诉我,‘蓝月亮是什么?”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月球仪。

老天不公啊,为什么连小孩都要来烦我?我想也没想:“‘蓝月亮是洗衣液。小朋友,这是天文馆,请认真参观,不要胡闹。”

“哈哈哈哈……”站在一旁的杨毅笑成了白痴。

小男生气鼓鼓地冲他的同学大叫:“她不是讲解员,她是个骗子!”

为此,我挨了馆长一顿骂:“连‘一个月内出现两次满月的常识用语都忘了,被一年级小学生投诉,你让我们天文馆还怎么好意思开门!”

他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着我,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继续说:“限你在半个月之内,把所有天文常识和馆内讲解知识都弄懂弄熟,之后考核,不行就走人!”

“这都怪你!”想到事情原委,我将怒火撒到了杨毅身上,“拜你所赐,我就要跟这份稳定工作拜拜啦!听说现在人才市场里人满为患,有朝一日我如果被迫去搬砖……”

“我会帮你的。”他不急不恼,没事人一样地笑道,“再说,有我在,你丢不掉这份工作。”

我很想骂人,可面对厚厚一摞看得清却看不懂的文字,我只能保持适度的沉默:“你知道我是个意志坚决的人,别打坏主意。”

“那可不行。”

他望着天,语气坚定。

卫星

喝了一杯热奶茶,看了一本日系杂志,在心里想了三遍电视剧情,终于,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杨毅趁机敲了下我的头:“一周才背了这么点内容,还磕磕绊绊,这样怎么行!”

“谁让我跟太阳月亮没缘分!”说着,我顺势趴在了桌上:这几天真遭罪,不只要面对百无聊赖的枯燥知识,还要听杨毅义正词严的唠叨,连休息日都不得安宁。

这不,他又开始了:“你怎么这么……”

“不求上进?能力不行?”我忽地一拍桌子,把他和周遭看书的人都吓了一跳。

可随后他就镇定下来,望着我狠命摇了摇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闭嘴!”我不顾一切,拍案而起,“我就是讨厌天文,也讨厌你!考试不过又怎样?一份随时可能丢掉的工作我想想就烦!与其卖命留下来,不如找个帅哥,男耕女织,那才划算!”

说完我大踏步地离去,并悄悄关掉了手机。此刻杨毅还在目瞪口呆之中,差不多十分钟才回过神来。

我不愿回家,怕撞见他找不到人、坐在单元门前傻等的样子,便给要好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她在那头热情地召唤我:“我们在猫咪咖啡吧,快来快来!”

临了,她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有帅哥。”

她从不骗我。十分钟后,我果真在目的地见到了一位“帅哥”:他坐在包间正中,左边三个人在玩桌游,右边两人在抽纸牌,有人高呼,有人惊叫,可他始终低着头,看着手头的那本《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

“杨毅,你跑这来干什么,还学人装帅!可不可耻!”

我气急败坏地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书。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满眼都是意犹未尽的探索:“这书里关于潮汐的基本观点不太对啊……哎,你说什么?”

我不再理他,转头瞪了一眼我的同事。她无辜地望着我。

这时杨毅的神经总算回转过来:“邹驰刚刚叫我来,说同学聚会,我以为你也会在,谁想都是他的大学同学,我一个都不认识。”

回头之际,刚刚埋头陪我同事抽纸牌的人抬起了脸:那狭长、深邃的眼,单薄、棱角分明的唇,还有那永远淡然、永远置身事外的微笑……他和五年前一点都没变。

想不到我的高中校草依旧这么帅,这真让人脸红。更让人脸红的是,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顾敏!你是我妈妈最喜欢的那个懂事女生!”

仿佛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我控制不住地不停点头。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真是太幸运了!我上个月才从外地回来,一直都想和你联系……”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仰慕者!简直是你的理想型!”那喊我过来的同事夸张地大呼小叫,将头探到我的耳边,“比那边坐着的也强太多了吧。”

是啊!只是,这不过是个玩笑似的场面话吧。我在心里轻轻地笑,正视邹驰:“可你都能找到杨毅。”

“谁能像他一样万年不换号码啊?”

的确是这样。我为自己的多虑感到抱歉。

幸好邹驰没有在意,还将手上刚收好的纸牌递到我面前,在我下意识抽取一张的同时,他也感慨地笑道:“我们恒星一样稳定的杨同学,还在追求你吧?”

说着,他翻过我刚刚抽中的牌:“不过我猜,你的感情生活要起新变化了呢。”

他深潭一般的眼里闪着光,让人想到了天空的星星。

我僵笑着转过头去,越过同事,望向他热切的目光,瞥了下坐在一旁的杨毅。他什么都没察觉,仍沉浸在书里,像感受不到毁灭危机的超新星:迟钝,可笑,十分可怜。

月表

我逃离了图书馆。恰巧杨毅在学校的课题也忙了起来,所以白天没空到天文馆找我。

但三天以来,他的催促电话总是一个接着一个,从早九点直打到晚上八点半:“你有没有看资料?我考考你。月晕是怎么形成的?有一句谚语来着……”

“杨毅!”我站在家门前,朝送我回来、此刻正站在路口的邹驰摆了摆手,正式喊着杨毅的名字,“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安静的电话那端,我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本该一鼓作气的我,抬头望向天空的繁星,那些直接的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

“是邹驰吧。”到底还是他先开口。

我点点头,虽然电话那边根本看不到:“所以,不要再打来了。”

“那考核怎么办?”

这令人厌恶无比的执着,此刻像一根芒刺,扎疼了我:“我保证一定会通过的!你放心!要相信我!”

撕心裂肺地吼了一通之后,我挂掉电话,头也不回地冲进楼梯口。也说不清心里在想些什么,那沉重又空旷的感觉几乎快要压垮我:是愧疚夹杂着隐隐的感念吗?还是这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这份追求?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我真的非常努力地复习,就算睡觉时梦到的也是讲义。

“听说有个词儿叫‘心理补偿机制。”邹驰对此不以为意,解释得云淡风轻。

见我约会时总在皱眉,他有些不太高兴。他表达不快的方式很浪漫,驱车带我去海边,指着满天星斗说:“看,银河代表我的心。”

可是,他指错了位置:那不是银河,只是一大片绵长污浊的云。

我指给他看真正的银河:“那里有‘夏季大三角,就是牛郎织女星和天津四。”

“这算不算是职业病?”他哈哈一笑。我微微慌神,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杨毅。

我假装头晕,闭上眼睛。倔强的电话连绵不绝地响着,像是肯定我一定会将其拿起来。

“我不是来督促你学习的!”杨毅的语气很急,声音有些发颤,“最近有英仙座流星雨,最佳观测时间和地点是这周末的天文台……”

“我没空。”我木然地打断了他,睁开眼,转过头,试图从邹驰的眼里寻找我的影子。

我的影子那么脆弱、渺小、不合时宜,就像他此刻吐槽的杨毅:“八十年代的人才喜欢天文台,用公用望远镜看星星,现在除了小学生,还有人去那儿吗?大家了解十二星座就已经了不起……”

“我就在天文馆工作。”

“你是为了固定的工资嘛!”他满不在乎地回应,答案正确,却让人觉得可怖又可笑。

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永远绅士,永远体贴,但那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却都像模式化的标准动作,仿佛对我是这样,对其他女生也是一样。

“你喜欢我什么?”望着天边的月亮,我不能自已地问出了这种土气又傻气的话。

他想也没想,扳过我的肩膀,深情款款地答:“傻瓜,爱是没有原因的。”

这或许才是告白的标准答案吧!比起“猜出伽利略的秘密”这种理由,简直高级太多,可我仰起脸,却只能看清遥远的朗月,看不清眼前人的心——

“爱之母正在模仿狄安娜的姿态”,原来,伽利略的感叹是真的。

想到伽利略,我的心情骤然变得低落。邹驰没有发觉,仍兴奋地、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计划:他正打算出国待几年,法国或者意大利,体验一下美好的异国风情。他说:“最好能获得永久居留权,如果不能,也无所谓。”

“因此才和我恋爱?我和你以往的女友们不太一样,权当一场短暂的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答案后,我反而舒了一口气。

“你总是想得多,也怕得多。”他早料到我会这样质疑,却只是笑,“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为什么?”

“你说呢?”他皱了皱眉,“这样不是正好能摆脱烦人的杨毅和天文馆了吗?”

也对,这寂蓝、宁静的夜晚,让一切变得模糊又荒唐,我决定暂且放下思绪,不再做恼人的猜测,不去想流星雨的含义和挂掉电话时的心悸:我应该相信邹驰,也相信自己。

只是,过了一个周末,当再次站上天文馆的长廊,我又一次被迫记起了杨毅。

馆内考核如期举行。为给参观者一个交代,馆长特地请来了那天投诉的小学生,让他任选馆里的图片和知识点来考我。

他真的问到了有关英仙座流星雨的题目。在这方面,杨毅确实有先见之明:“它出现在每年的7月20日到8月20日左右,高潮大约在8月13日前后。”

“你看过吗?”

“嗯,最佳观测地点是在天文台。”

小学生点点头,考核总算圆满结束。馆长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学生有些意犹未尽:“这还差不多。你呀,回去要好好练习!”

我不停地点头称是,他又说:“要多向你身边的大哥哥请教。他懂得多,态度也好,最重要的是认真!咦?他今天为什么不在?”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杨毅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时刻,无论因为什么。

小学生被馆长送出了展厅。同事走过来,羡慕地拍着我的肩膀:“没想到你时来运转,工作搞定,还有了一个帅男友!”

大家都很高兴,起哄要我“请客”,没人注意到我游移的眼……

我觉得应该给杨毅打个电话道谢。如果没有他帮忙画出的重点,没有我向他许诺“必须成功”的决心,或者没有他“英仙座流星雨”的提醒,我恐怕早就让天文馆和自己再次出糗了。

只是,这电话响了无数遍,不是占线就是没人听,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它总算被人接了起来:“你是机主的家属吧?这电话里只有你一个号码,我们刚刚也在联系你。请赶快到S大医院来,患者不久前被人在天文台的后山发现,现在情况危急……”

闭馆铃声响起来,邹驰的约会电话来了,身边的同事商量着去哪里玩,室内喧杂一片。

“怎么了?”忽然,他们奇怪地望向我的脸。

我不说话,只呆立着,泪流满面。

黑子

我靠在ICU的玻璃自动门上,不知时间是如何流逝掉的,反正当护士告知“病人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时,我低头看了下手机,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杨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满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导管,神态却非常安宁。

我看着那大大小小的屏幕上,跳动的长长短短的波形图,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对前来的病房医生所说的每句话,只能麻木地点头。

“病人是在旁边的一条土路上被发现的。想必他之前是要从那里爬上天文台所在的山顶,中途不小心失足跌倒,顺着山坡滑了下去。本来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的,可他的头部碰巧撞到了一块石头,所以……仍需要继续观察。”

毕竟,到目前为止,杨毅仍在沉睡,没有清醒。

年轻的小医生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说:“他不是在休息。是由于一些不明的原因,使得他现在除了眼珠可以转动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没法正常活动,所以看上去像在睡觉。”

因此,他能听到我说话?

“你这彻头彻尾的浑蛋!”我再也克制不住,咬牙切齿地大骂,“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干什么?上次摔成什么样,难道过了五年就忘光了吗?”

“看来他是惯犯啊!”

小医生怔了怔,捧着病志记录张皇地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我和杨毅。我望着那个失去反抗能力的家伙,想要狠狠地打骂一顿,可下一秒,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他那脏兮兮的帆布背包被摊在地上,似乎之前被树杈或是什么刮坏了,里面的东西稀稀落落地散出来,在那里,我看到了星空棒糖、《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我硬塞回去的iPhone4……还有一只小小的单眼望远镜,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在五年前,和现在差不多的时候,他邀请我去天文台看星星。

“我们不走那条人工修建的山路,那里和民居挨得太近,灯光会影响观测。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今晚就带你去!”

于是,我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从那条小路上了山。我平日里运动细胞比较好,那天更是由于开心,一路跑在了前面,听到他气喘吁吁地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慢一些”,我心里全是恶作剧似的欢喜。

可快乐还没维持几秒,我就听身后一声惊叫,一回头,发现他竟然消失了。我以为他又是在开玩笑,生气又害怕地朝黑暗处大喊,并沿着来时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跟着,我看到了摔断脚踝、疼得无法出声的他。

该怎么办呢?我既没力气将他扶下山去,也没有电话来叫急救车,只能马不停蹄地跑到山脚,找到公用电话亭,语无伦次地讲了又讲,之后和赶来的家人及医护人员将他送到医院。

此后他躺在急诊病房接受治疗和照顾,我在外面挨了他家和我家人的一通臭骂。

不光如此,后来这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同学间说什么的都有,讥笑嘲讽和猜测充斥着我的生活,但更多是“好心人”的提醒:“早就不看好你和杨毅做朋友了!他整天神叨叨的,大家躲还来不及,你可好,居然胆大妄为,跟他去天文台,这下知道问题严重了吧!”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便也和别人一样躲着他。

他从医院回来,不明就里,继续找我聊星体,我每次都黑着脸,后来就有了新年班会事件。

他说:“顾敏,你需要有部手机,不然太不方便了。”

“不方便帮你叫医生吗?”我冷笑着,别过头去不看他和那部手机,“我已经厌倦星星和你了,请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为什么?”他一脸迷惑,“这点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你知道,为了天文的学习和验证,我们总要面对一些危险和付出。我没问题的!当然,除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装作没听见,他却继续说道:“是怕我会带你做危险的事,而受到伤害吗?我保证……”

看热闹的同学在窃窃私语,曾经的告诫回响在耳畔,我愤怒而又尴尬,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微笑着伸出手去:“去跟鬼保证吧。”

他连同那只绑着绷带的脚一起摔在了地上,我转身离去,在众目睽睽之中丢下了他。

原以为从那时起,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朋友或者其他,就算他将那部手机藏在我的背包夹层里,就算他一次次义无反顾地出现在我面前……

“可现在你却要留在他的身边,不仅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准备和我出国了!”一周之后的病房外,邹驰紧皱双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去:“他的父母不在这里,这情况我实在不能……”

“都是借口。”邹驰摇摇头,对着空气轻轻地笑了一下,“其实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喜欢杨毅吧,否则以你的个性,何必守着一份讨厌的工作,容忍他一直以来的追求?”

“胡扯什么?!”我抿紧了唇,不知所措地咬着牙。

他淡淡地笑着,继续将最残忍的真相揭开:“你为什么始终不肯答应?我猜是怕投入太多,却有天必定会看着他笨拙地将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傻瓜!你可装得一点都不像啊!”

我本以为嘴上拒绝就真的不会在乎,表现出厌烦就真的不会痛苦,时间一久,心灵就会接受大脑的暗示,完美地掩饰掉所有微妙的情绪,硬下心肠,忘记过去,努力向前,绝不迟疑……

我本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包括我自己。

可是当计算、计较与衡量遇上了绝望,虚荣与虚妄被尽数碾碎,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过是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杨毅。

自转

我沉默着,弯下腰,郑重地向邹驰道歉。四方安静,半晌我才听到他笑道:“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

他有些为难地挠挠头,笑容窘迫:“我妈一直不放心我这种人单独出去,她身体不好,没法跟着,便总暗示我安定下来再做考虑。我不想听唠叨,身边朋友又没有她满意的类型……”

想起他和我重逢时那惊喜万分的样子,我明白了一切,释然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生气。他见我瞪起眼,忙摆手道:“我不会再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了,会用行动让她放心的。”

“我还能信你?不行!得告诉我的同事,让她加倍小心。”

我本来只是打算吓唬一下,他却当了真,焦急地嚷道:“从杨毅出事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行为和我的做法,现在想清楚了!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的。怎么,就只有你有感情吗?”

他说得没错,我无法反驳。再说,我也曾经做错过。

我目送他走进电梯,一个人经过长廊,回到了病房里,整个世界被黄昏的余晖笼罩着,天色逐渐变得昏暗,天边现出了第一颗微渺的星。

为什么只有这样的时刻,遭遇险境、孤独,退无可退,人们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很想问问杨毅,可他也许并不知道答案,因为他一直守着他的心,寸步不离。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一定要好起来,亲口告诉我答案。”我对躺在病床上的杨毅说。

他要怎么才能完全恢复呢?我去找医生,对方说:“用他感兴趣的事来刺激,或许有效。”

于是我又一次拿起天文学材料,逐字逐句地朗读下去:“你知道伽利略的秘密,那你知道他的天文学六大发现吗?他发现了月球表面是不平的,还发现了太阳黑子……”

怎么会不知道?这分明是他当年亲口讲给我的。

在那之前,我总是默默地听着人们对他的议论:“那个书呆子,昨晚居然又站在黑乎乎的空地上看了半宿星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人夜观天象吗?”

“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吗?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

我站在人群中央,好奇地朝他看去,而他只是聚精会神地注视天空,那深沉、专注的样子吸引着我,让我也第一次不由自主地跑到操场上,抬起头,观望从未在意过的苍穹——

原来,它们竟那样美丽。

“你也喜欢星星吗?”

终于有天,他注意到了同样在操场上的我,主动跑来说话,讲了很多有趣的天文故事。

我们越聊越投机,直到他朗笑着说:“真没想到你居然也在认认真真地观察头顶上的星星,看来这世间不光我一个傻子。”

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抬头间,漫天星斗变成了绚丽的烟火,盛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与热,我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看星星,现在有人能探讨、陪伴,真好。”

“你居然细心地誊写了恒星名称表,我正好需要,太棒啦!”

“哇,你的问题很有趣,我还真没思考过。顾敏,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

在一起的日子,杨毅始终在说我的好,可他并不知道,他开心的样子、沉思的样子、仰望星空的样子、将我和天体珍放在心里的顽固样,对我来说是有多么好。

只是这份好,最终变成了怕。这么好的他,终究是要被我的愚蠢害惨的。

“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你倔我也倔,像你对我那样,我也跟在你身后,不停在耳边唠叨‘注意安全就好啊!”

主次、轻重、办法,总要事后才能想清楚。

想着,我黯然一笑。与此同时,杨毅的眼珠隐约动了一下,我的喉咙蓦地一哽,心头一动,转头拿出那部iPhone4,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将其举到他面前。

他应该能够听到。我翻出里面的音乐:“其实我并非从没用过这部电话,我还存了一首歌呢。”

那首我在黑夜里放过无数次的歌,让我卸下所有防备和“坚持”去聆听的歌,它有着敲击心灵的歌词,如希望,如梦境……

在那里,不再有善变的“爱之母”,也没有任何形式和因由的隐藏与伪装。

让我“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宇宙

邹驰终于如愿飞去了巴黎。当然,他没有食言,临别时没再“诓骗”,没有带走哪个女生。

“希望我回来时,杨毅能恢复健康。”说着,他轻轻捂住了嘴,“呀,我并不想回来的。”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咦?你居然没有发脾气,真稀奇!”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和他告别后,离开机场回到医院,白天上班,晚上护理,就这样继续着生活,一天过了,又是一天。

医生开始有意无意地告诫我:“恢复是急不得的,有些病人可能十几年都没有动静,结果一觉醒来就……”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为杨毅擦拭好身体后便去工作。同事并不知道我和邹驰分手的真正原因,有事没事就替我惋惜。我不知怎样解释,只好一笑了事。

那个小学生仍旧常来天文馆玩,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最近在和我比“谁的讲解更出彩”。

“说不定他以后会成为另一个你哦!”

又一个夜幕降临,我坐在杨毅身边,闲极无聊地说着,伸手拿出电话,又放起了那首歌。

“说起来……”猛然,耳边传来一道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在我惊呆的同时,他说出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夜空中最亮的星,究竟都有哪几颗呢?你知道答案的吧,我曾经写在复习材料里了。”

真是禀性难移!我望着他,满脸通红,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你醒过来就是为这个吗?”

“我想看星星。”

……

他虚弱地笑着,缓缓张开了手臂:“其实,我一直想的是你。”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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