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土为安

2016-05-16 23:44吴曦
四川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岳母岳父误会

吴曦

天迟迟不肯放亮,像被乌贼喷了一口黑墨久久不愿淡去。脚底下深深浅浅磕磕绊绊。手电筒不停晃动。有人亮起了手机应急灯。第一次发现手机上的灯光贼亮贼亮顶上好几把手电筒。对我来说,这样摸黑进山已经久违了。那是三十几年前的经历,插队落户的岁月。总被喊声从睡梦中惊醒,打着火把披一身寒气进深山割牛草。或者寻找夜半逃脱的牛。还有追捕什么阶级敌人和莫名其妙的特务。

深山。凌晨。还有凄凉。这不仅仅是一种身心感受,而且是一个人的生命软肋。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偶尔相遇又匆匆而过的季节。

我们是前一天就过来的,在这里过夜,要不然怎么能赶上时辰?时辰,这在民间是一个神物,谁也不敢冒犯。在民间,时辰不是计算出来的,而是用手指头掐出来的。走在进山的路上,我们是踩着时辰的“节点”,否则,神灵要动怒了。

红白喜事的时辰多半在夜半或者凌晨。为什么?不知道。没人去深究这个问题。也许是神灵在考验人的虔心吧。

好在不是雨天,要不然只能有两种选择,一是苦了自己,二是得罪神灵。半个月前,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是和两个内弟打前站来的。先到殡仪馆领取骨灰盒。第一次走进骨灰寄存处,恍若隔世,如同走进另一个世界。生与死只隔着一扇门。进了这扇门,就把灵魂寄存在这里,然后静静地去思考前世与来生。思考曾经的恩恩怨怨,对对错错。其实恩怨对错就是一道方程式,加减也好,乘除也罢,算到最后两边都是对等的。等于零。只有走进这道门,运算才告终结,否则是永远的无解。永远没有答案。

看着骨灰盒上岳父的遗像,想起小内弟几次对我说过岳父的心愿。对于我的家乡,岳父是异乡人。三岁时他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到十六岁,只身一人到邻县即我的家乡谋生并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老来想落叶归根把骨灰葬在父母身旁。有一年,岳父偷偷回了一趟老家,张罗自己的后事,在祖坟上即他父母墓穴旁留下一个穴位,安放自己和老妻的骨灰。临死前一再嘱咐我的两个内弟,一定要满足他的心愿。捧着岳父的骨灰盒,小内弟嘴里念念有词,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是啊,岳父的骨灰在殡仪馆寄存了整整十一年了,该是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看了一个好日子,我和两个内弟把岳父的骨灰先送到坟山,等待正式的日子和时辰举行安葬仪式。虽说那天是好天,万里晴空阳光灿烂,但前两天刚下过雨,山路泥泞如同沼泽如履薄冰。我们几乎是三步一停歇,五步一交手。按风俗,骨灰盒捧在手上是不能放下,只能交替轮换着捧在手上直到坟山。前一个停了脚,后一个就伸手接住往前走。这是两个内弟的任务,我在前头抛纸钱,说是买路钱。在车上我就一路往车窗外抛了,从车子启动一直抛到坟山。逢过溪过桥,大内弟就对岳父说,阿爸过溪了过桥了,你要走好。

万幸,仪式那天,还有前两天和前前两天,都是好天,要不然就要和时辰闹着别扭了,难堪和洋相甚至更严重的后果可想而知。要知道,这回不是三个人,而是近三十人啊。做法事的先生说,仪式上人越多越好。好热闹的小内弟于是把亲戚都动员来了。

事情从开始到现在,前前后后全过程,最辛苦的是小内弟了。按理走前头的应该是大内弟,他是长子呀。大内弟太简单,复杂不起来,不懂周旋。小内弟就不一样了,懂得打太极,很有套路很花样。这个世界不复杂不行,太简单就玩不转了。

开始两人闹着别扭。大内弟认为自己是哥,倒过来要听弟的使唤,凡事要听弟的主张,面子上抹不开。还有就是这事动石动土,多少要花点钱。那阵子,大内弟手头也紧巴,顾不得犯忌,赌气说,活人都顾不上还管什么死人。小内弟知道大内弟这气不是冲着岳父来的,一半是冲着自己,一半是冲着那些上上世纪和上上上世纪死去的祖先。言下之意是:尽管自己再无能,毕竟还是哥啊!你当弟弟的再怎么牛都不能无视同胞兄长的存在?你自作主张发号施令,显然是越权是抢风头呀!再说了,祖先早就入土为安,安安稳稳睡在土里上百年甚至上上百年,没必要这么火烧火燎整什么祖坟?

其实小内弟已经找大内弟商量过几次,他不是无动于衷,就是说等等再说。可这一回小内弟等不及了,顾不得大内弟怎么想,按自己的思路张罗开了。在没有路的山上硬是挖出一条路,当然不是他挖的,是雇人挖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样的鬼地方即使有钱也未必能雇得到鬼来为你推磨。应该佩服小内弟的能耐,把一大堆沙石水泥搬进山里。大内弟呢,索性当起甩手掌柜,不过问也不露面。到最后实在过意不去了,偷偷跑去看看,发现已经快完工了。很内疚的大内弟不得不服了小内弟的太极套路,主动参与收尾工程且很卖力气,将功赎过嘛。

天还是不开眼。坟前空场上已经放着一张大红四方桌,摆上全鱼全鸡全鸭全猪头……等祭品,大大小小十八盘。马头灯轿班灯蜡烛,能亮的全亮了。仪式按法事先生的安排有序进行。先是祭天。孝男孝女穿上孝服,脸朝外跪在祭桌旁。先生戴上道士帽穿上道士服,用当地方言吟诵事先拟好的祭文,听得似懂非懂,倒是岳父母的名字住址,大小内弟、弟媳、子女的名字住址以及我妻、小姨子的姓名听明白了。鞭炮不停地放纸钱不停地烧。烟雾缭绕中天终于睁开眼睛了。最后先生用笔在孝男孝女额上一一点上朱砂。

祭完天祭祖先。孝男孝女面对祖坟下跪。长子大内弟手捧先生事先拟好的祭祖文,同样用方言念得磕磕绊绊。这时候大家才明白,用方言说话和用方言念文章绝对是两码事。方言说得很溜的人未必文章就念得顺当。不断重复老是断句漏洞百出的大内弟,在先生的指导下,勉强念完祭文。结果是念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我们也一句没听懂。看先生的脸色,好像也没什么不高兴。相反还笑容可掬。看来念好念歹不是关键,关键是把仪式一环一环进行下去,不遗漏,不倒错,不出乱子就是顺利。说到底,民间的习俗就是一种仪式。仪式就是过场。从头到尾过一遍走一场,于是就大功告成功德圆满了。

然后是安葬岳父的骨灰。这是由专门的师傅来完成。他们把墓穴打开,烧几片纸钱将穴位烘干。放上骨灰盒,安上墓门。小内弟把点好的烟或一小片桔瓣塞到师傅嘴里,师傅叫着,好啦好啦!有了有了!这是冲着岳父和坟里的祖先说的。这个环节不能少。先生这样解释。当然不是现场问答。现场不能问,这是规矩。因为好奇我事后问先生的。

仪式的高潮落在结尾的收官处,也是先生最出彩的地方。

先生爬上墓顶,仰望苍天俯视众生,口中念念有词。我们昂首仰视先生,他每念一句,我们就跟着喊,好啊!声音越大越响亮越好。我们好似木偶人,提线的是这位大先生了。我们往后的好运,似乎与此时此刻的先生有关了。

小内弟虽然没有说,但他的眼神告诉我,这钱花得值。我明白他是指给先生的酬劳。多少?我不知道,也不想问。反正眼下这方面的市场价不菲,小内弟在这方面出手肯定很大方。

好了,总算了了一个心愿了。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吃饭的时候小内弟很高兴,多喝了几杯话也就多了。大家知道这“了心愿”,一是指岳父,二是指内弟他们兄弟姐妹,当然也包括我的妻。大家陆续向小内弟敬酒,夸他“太极”耍得好,滴水不漏。连曾经赌气和小内弟拧巴的大内弟也用连连敬酒来表示自己的服气。

一个多月来,小内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混熟了很多地方很多人,这里就是他常来吃饭的饭店。我们住一晚的宾馆,也是他常落脚的处所。只要他一露脸,人们就会打招呼,老朋友样一见如故。

饭桌上,我一直感觉哪儿不对劲。对了,在大家夸小内弟和向他敬酒的时候,小姨子和小姨夫被冷落了。不是的,不是他们被冷落,而是他们把自己冷落了。他们既不说话也不敬酒,冷冷地坐在一旁。只是无关小内弟的话题时,他们也会掺和进来,说很多话,笑得也开心。回头去想这一路过来,好像小内弟和小姨子他们不曾说过一句话。

过结源于岳父的病。

岳父病重那年,旧房子要拆了重建。小姨子的家就在旁边,且是五层新楼房,理所当然为俩老提供暂时的栖居之地。

倒不是小姨子怕照顾两边老人劳累辛苦,而是另有隐情。

岳母年轻时和小姨子的婆婆是同事,两人在一家酱油厂打工有过过结,多半是因为误会而生摩擦,摩擦而成恩怨。许多年来彼此耿耿于怀。当年小姨子与小姨夫谈恋爱就遭到岳母的极力反对。

时过境迁,岳母已经释怀了,听说小姨子的婆婆还心怀芥蒂。因为这,小姨子不敢接纳俩老过去住。小内弟怪小姨子不孝,不肯伺候老人,拿这当借口。

俩老最终搬到我家。

家里还算宽敞,住两个老人绰绰有余。只是路途远了点,地段偏了点,还要爬一段长长的坡,来来去去不方便。因为这,内弟们才首选小姨子家。

俩老在我家还没住满半年,岳父就走了。岳父患前列腺癌,手术后已经坚持了八年。按小内弟的乐观估计,假如住在小姨子家,一马平川路平道平,用不着上上下下来回折腾,起码还可以活上三五年。怪只怪小姨子心硬。

拒绝俩老住到家里,小内弟对小姨子就已心怀不满。这下岳父走人了,不满变成了怨恨。

如鲠在喉,这是小内弟当时的心情,几次在我面前埋怨小姨子。我开导说,小姨子的话说不定是实情,别误会了。

办完岳父丧事,岳母在我家又住了半年,正好新房盖好了,就回到新家住去了。

内弟俩和妻小都在外地,岳父走后岳母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那年春节,内弟两家都回来了。正月初二,我和小姨子两家借拜年的机会和内弟两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岳母的事。两内弟要岳母到他们那儿住,岳母不同意,说人生地不熟,哪儿也去不了。你们去上班,要活活把我憋死。

我和妻提出让岳母过来住,地点偏僻路难走,少出门不就得了。

两内弟同时笑了,她能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用得着绕这么大个弯子,直接去我们那好了。

商量来商量去,最佳方案还是到小姨子家,但不是住过去,而是午晚两餐过去吃,叫寄餐不寄宿。理由是,小姨子家离得近,来去方便。况且小姨子的婆婆已到大儿子家住了;岳母闲不住,每天早晚往外跑,到邻近寺庙去烧香拜佛;新房要人住才有人气。

大家很高兴,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饭桌上话多了,酒也喝多了,话题无非是有关子女们的工作、生活和婚姻。更多的是婚姻,我们的子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一个个都是单身“跪逐”,让父母跪着催逐。可他们却永远是没心没肺,说什么都是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情。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一回,我们给子女们下达任务,来年春节一定要成双成对回来,否则……还没有下文,就遭到子女们的一片嘘声的抵制。

好好好,不管就不管,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能熬到何年何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到时候可别怪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没为你们张罗。唉!这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话题,好像已经是社会的通病和时代的症结。

我们这代人就像症结中间的夹板,上要顾老下要护小,都快夹成痂了,活得真不容易。

还是说说岳母吧。岳母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在小姨子家当了几年“寄餐生”。我和妻有空就提着岳母喜欢的红枣酸奶和香蕉、弥猴桃什么去看她。逢年过节给个三五百买衣服、买零嘴。两内弟除了过年一家子回来团聚外,偶尔也回家看看。我知道小内弟对老娘比较上心,来的次数相对多一点。这段时间,看不出他对小姨子还有什么不满和埋怨,他没对我说什么。是不是心中的成见已经彻底释怀,还是仍然心存芥蒂嘴上不愿说出?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平安无事就万事大吉。时间是腐蚀剂。那些误会、猜疑、怨恨会被时间一一腐烂在心中,最后入土为安烟消云散。

这种乐观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小内弟突然的一个电话搅乱了。妻接着电话呆在那儿,醒过神来后对着电话吼,我怎么知道会这样?你孝顺就把母亲接去你那儿过中秋,不要长着嘴巴只知道讲别人。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断了。事后我才知道小内弟的原话是这样,你知道母亲在哪儿过中秋吗?你也有老的时候。那时候你的子女也这样对待你,你的心情会怎样呢?话说得够尖酸刻薄,指责加教训的口气,难怪妻子会动怒了。真是没大没小。妻是家中的长女,是大姐。和大内弟一样,两人都很简单,复杂不起来。在有能耐的小内弟面前,他们自愿淡去老大的色彩屈尊第二。尽管如此,她毕竟还是大姐啊!

找小姨子问明原委,她告诉我,中秋那天,在外地工作的女儿要回来过节。岳母按往常的吃饭时间到小姨子家。小姨子说等女儿到家一起吃。不知是赌气还是真的肚子饿了,岳母转身就走,再也没回来。岳母前脚刚走外孙女后脚就到。电话打到家没人接。小姨子和女儿赶到家里也找不到人。

我把真相转告小内弟,刚说了句你误会了,正要往下说,就被小内弟打断了,别说了,我全知道了,什么误会不误会?

鼓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我历来信奉这种朴素的道理。小内弟怎么了?会不会太自以为是呢?我心里有点不爽。这样的态度,即使不是误会也会变成误会。误会是魔鬼,不及时化解,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就成了怨恨。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就是这样造成的。

小内弟不再给他姐打电话,而是打给我,无非是说些要有敬畏心恻隐之心,趁父母在时尽子女之孝,要不然等他们走后,后悔都来不及。末了加上一句,姐夫我不是说你,你把这话转告给姐。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我知道小内弟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叫我和妻天天都去看看岳母。这是不可能的事。自从儿子上大学和工作后,一年只回来过一次,家里只剩俩老伴,生活简单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妻退休后找了一份保险营销的事做,乐此不疲。两人都很忙,要我们天天去看岳母,不很现实。隔三差五倒有可能。

小内弟话里的另一层潜台词是,要他姐辞掉工作去照顾老娘。这更是不可能。妻就是因为在家呆不住,才又去找了份工作。她比我更忙,家务事几乎是我统揽,买菜煮饭做卫生基本“三包”。回回都是煮了饭菜等她回家。妻子说小内弟,他说他每天都要和老娘通电话。他那么孝顺,当初就不应该离家去外地。父母在不远游。他连孔子的教导都不遵守,还好意思教训我们。

岳母与小姨子的关系越来越僵。小姨子说岳母有老年痴呆症的症候,几次钱给她都说没给。岳母说小姨子一家对她很冷淡,连外人都不如。

我把内弟俩叫回来,四个兄弟姐妹坐下来再次商讨岳母的事,最终决定雇保姆,负责岳母一日三餐饭菜,好歹也有个伴。其实这个想法老早就有了,是岳母死活不同意。别看她老人家已八十有七高龄,仍然耳聪目明,牙口好吃嘛嘛香,花生、蚕豆咬得咯嘣山响。能走能跑能上能下。洗衣服做卫生不让人插手。洁癖。不让人说她老,谁说她老跟谁急,两三个月不理你。

这一次别无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行与不行都得行。四个兄弟姐妹态度坚决口气强硬,逼着岳母“就范”。

找中介谈条件谈价格。把人带去见岳母看房子,交代有关事宜、注意事项、应尽责任。岳母很冷淡,连个招呼都不打。

所有开销由四个兄弟姐妹平均分摊。每月钱打到我卡上,由我牵头统筹。这次把“财政”大权移交到我手上,显然是小内弟对小姨子彻底不信任了。

没过多久,保姆打来电话,说岳母吃完晚饭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现在是晚上九点。我说别急,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保姆说那好,我就坐在门口等。

九点半,保姆又打来电话,说到现在还没回来怎么办?我都不敢上楼,一直在门口等,风又大。

我和妻一脸怒气冲到岳母家。这么冷的天气。这老太婆怎么这么不听话,太过分了。

岳母回来了,只早我们一分钟。不等我们发问,保姆先说开了,显然是按捺不住了。这些天来她每天早中晚都陪岳母出门。今天下午走的路途远,累了,晚上不想出门。岳母自己走了。保姆委屈地说,去一会儿回来不要紧。这么晚了天又冷,我有责任啊!

岳母说,钱雇你来就是陪我出门。你不陪就算了。我又没走远,就在邻居家。又不是孩子,怕被别人拐走不成?

月底付工资,保姆说想回家一趟就回来。结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很无奈,硬着头皮又找中介。

这回的保姆比上回那个年轻麻利,嘴皮子溜话很多。每次到岳母家,两人互相告状。小保姆说岳母雨天也出门。扶她过马路,手被她狠狠打了一下,疼。想不到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还有这么大的手劲。街上人多车多,担心被车撞了,说是诅咒她。

岳母说小保姆话太多,又大手大脚,用钱雇她来做事,不是来教训人,更不是来享受。一个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指教训人?

还没干满一个月,小保姆又走人了。

岳母这样的脾气,谁还敢与她相处?真是不让人安宁。岳母什么时候能入土为安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有这样狠毒的念头呢?我感觉脸上有点微微发烧,心里头很羞愧。父母长辈再怎么烦人毕竟还是我们的亲骨肉,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和资格厌烦嫌弃他们,否则会遭天谴。想想小内弟说的人要有敬畏和恻隐之心,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保姆是不能也不敢再请了。几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当然,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兄弟姐妹心照不宣,谁也不愿先提起。面子上抹不开呀!子孙一大群,多少还有一点脸面,把八十多岁的老娘撂到那地方,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

岳母也不愿意,说是丢子女的面子。我们哭笑不得,说知道这样就应该好好与保姆相处。岳母一脸尴尬,无奈、无故还有不置可否。

养老院的收费比保姆少一半多,小内弟提出仍然四份平摊,让大家感觉仍然有一种责任在。小姨子不同意,说是没这个必要。既然收费不多,俩兄弟摊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财产你们兄弟得,这一点生活费都负担不起?这些年我对母亲尽心尽力,到头来还落得个不是。我承认还有很多不周的地方,但也不应该人前人后指责。家里的电话、闭路线、机顶盒、热水器不都是我掏腰包安装的,这些你们都不说,反而怀疑我占了母亲多少便宜。我心都凉了。

我说误会,肯定是误会。

小姨子说,什么误会,我对他们叫误会,他们对我就不算误会了?

无语。无奈。还有纠结。胸口隐隐作痛。脑子像一坛酱愈搅愈浑。我不知道该赞同小内弟还是赞同小姨子?我变得神神叨叨自说自话,唉!什么时候那些误会、猜忌、过结、恩恩怨怨能够被深深埋葬,入土为安呢?

必先挖掘,而后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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