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就像有缓慢的水流经过心脏

2016-05-30 23:59独木舟
花火B 2016年3期
关键词:严歌苓笑声特质

独木舟

周末的晚上跟朋友一起去看了场现代舞演出,一个小小的剧场,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工作人员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灯光一暗下来,恍惚间真有种穿越历史的错觉。

即便是我这种外行人看来,演出也是很圆满的。

结束之后,演员们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台上一排坐下,跟导演和观众一起谈感受,虽然他们脸上都还带着浓妆,但仍然看得出来是一群很年轻的孩子。

导演说:“这群演员里没有一个北京人,都是从外地来的。讲个小秘密啊,大家都很穷,穷成什么样呢?男生都不谈恋爱,手机不见了也不着急,反正不会有人找……如果不是心里真正有追求,是吃不了这个苦的。”

台下发出细细碎碎的笑声,这笑声里有善意。

回家的时候路过前门,夜幕下的老城墙又肃穆又苍凉。

我想可能是我太久没有进二环了,都忘了没有雾霾的京城的夜晚,是如此迷人。

看完演出的这两天,那位导演说的一些话一直浮现在我的脑子里,很奇怪,并不是她对于整个艺术作品的解释,而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那种不急不躁刚刚好的节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一次给我这种感觉的还是夏天的时候,去北大听严歌苓的讲座。

讲座结束后,我的编辑朋友领我到后台,对严歌苓老师介绍我说:“这是一位青年作者,很喜欢您和您的作品。”

我记得当时的场面,很多媒体的记者都在等着采访严老师,出版方的领导也一直焦急地催促着其他人不要再耽误时间。

在略微慌张而又有些嘈杂的环境里,严老师接过花,微笑着讲:“谢谢你,也祝你写出更多的好作品。”

这两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成绩斐然的女性,她们身上散发着某种共同的特质。

那种东西很玄妙,很轻,不可捕捉,像是清风或者植物。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觉得,那大概就是一种从容的温柔。

从容而温柔,大概是眼下这个暴戾丛生的社会最稀缺的品质,在大多数人一语不合就恨不得拔刀相向的今时今日,尤其是在“你不服老子的观点,老子就揍你”的社交网络上,拥有这种品质的人,你几乎一眼就能够将他们辨认出来。

然后,某些时刻,你也许会跟自己说,这样的人,多美好啊!我有没有可能将来也成为,或者趋近于他们那样的人呢?

经常看到有人说,愿世界温柔相待于你。

而事实上,世界只是客观的存在,它既非绝对的善意,也非绝对的恶意。

人类文明一直在进步,但人性中的阴暗和暴戾却未必,所以你我眼见之处,仍有那么多不公允、歧视、苟且、出于各种不可告人的诉求的偏激言论。

所以我们经常问,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悲观的时候,我们叹着气,心想大概是不会好了;而另外一些时候,我们又会觉得,这一切或许也不是太糟糕,至少不是无可救药。

周五我做微访谈,有一个读者提问,大意是你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满意吗?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好吗?

我当时有点儿愣,访谈时间有限,微博字数也有限,所以我并没有给出太细致的回答。

这两天我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

说起来,我大概是那种永远也不会对“现状”感到满意的人吧,无论今时较从前有几多收获,终究有些对自己的怨责植根于内心深处,偶尔,那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涌上来,就像一个明明只有80分天赋的人毕生致力于追求100分,终归是无可奈何。

我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状态特别好过,我总是很别扭、很拧巴、很笨拙、很敏感而又口是心非,作为一个写作者,这样的性情当然会催发出更多的创作热情,然而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这些特质只会加剧生活的艰辛。

我从来都知道,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充满了各种误解,而误解常常伴随着失望与伤害。

从前总是听人讲,要做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唯有这样,才能抵挡外部世界的严酷风霜。

而我成长至今,如果说终于从这人世间得到一点儿实用的、宝贵的经验……我想,那就是,我终于明白了,暴戾并不是强大,咄咄逼人更不是,温柔才是。

温柔啊,这个在年少时被视为矫情的同义词的词语,在这么多年后,我终于弄懂了它的内核和实质。

它像缓慢的水流经过心脏,具有抚平一切创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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