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的我与我的抑郁

2016-05-30 19:26凌云
心理与健康 2016年11期
关键词:抑郁质自习室咨询室

凌云

你还真是抑郁症啊,而且都快达到重度了。”唐医生仔细地看完了我的MMPI测试结果,抬起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我说。我则如释重负,甚至有一丝窃喜—似乎多年来的“预谋”突然间实现了,终于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为我糟糕的状态买单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后的激动,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次,我是作为唐医生抑郁症研究项目的被试去找唐医生的。尽管我怀疑自己多年来抑郁症缠身,但学校的心理咨询老师认为我更多的是性格的问题—典型的“林妹妹”的抑郁质,从小到大都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状态。这半年来备战考研,其间又遭遇失恋,我的“抑郁”只是“抑郁质”性格的一种适应不良的表现,并不是典型的“抑郁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于自杀矢口否认的缘故。

其实,心理老师的判断也不无道理。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因为自卑、害怕出丑、担心招人烦而回避社交,看似孤僻的我内心却渴望与人顺畅的交流沟通,这样不但缺少了社交带来的乐趣,还因为一次次失去社交的乐趣而自责。我极度不自信,尽管我从小到大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却总是把这些归为偶然的运气,认为自己并没有很强的实力,常常担心下次考不出这样的成绩,甚至担心考试会不及格,我也一直认为老师同学也仅仅因为我考试成绩好才选我为班干部,授予我各种荣誉。我觉得父母并不爱我,我在家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一不小心就会给他们丢脸。我磕磕绊绊地一路走来,时常觉得很痛苦,而我这些所谓的“痛苦”在别人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大三第一学期结束时,我意外地发现追求我两年多的男生有了女朋友。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他,可一想到他们手牵手的样子,我心里就是觉得酸酸的,有些不舒服。但我知道自己没有更多时间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因为就在那之前不久我已经决定考研了。

于是,大三第二学期一开学,我开始了自习室—教室—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但坐在自习室的我却无法集中注意力,老是走神儿,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像是一团糨糊,无法运转起来,有时一个上午一页书都没有看完,过了中午才能稍稍好一些。总是莫名觉得委屈,控制不住想哭,可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的男生移情别恋就委屈,这个理由似乎有些勉强,本来就是自己一直拒绝人家嘛。一日三餐我会很准时地端着饭盒进入食堂,但入口的食物索然无味,仅仅是机械式的咀嚼,并记录着时间的流逝。有时我会感到心烦意乱的,在教室坐不住,控制不住要出去。有时跑到小卖部买上几个廉价的面包或几袋饼干,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大口大口地吞下才觉得踏实一些,可吃完后又为自己的行为自责。特别怕见到认识的老师和同学,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以至于走路总是低着头。觉得任何事情都特别困难,觉得自己考不上研究生,可又沒有掌握赖以生存的技能,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每天都不想起床,可是如果不早早离开寝室,就要和室友们打招呼,不知道她们还会问我什么问题;每天都特别想回家,可是回了家又能怎么样?自己如此失败,我无颜见父母。我亲眼目睹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欲绝,我不能让亲人承受如此打击,所以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选择自杀。但我总是希望因意外死去,比如过马路时被撞死或所在的城市发生水灾或地震……可我又为自己这样不道德的想法陷入深深的自责。有时连续几天我对自己的糟糕状态会失去痛苦的感知,更多的是一种与周围世界隔离开的麻木。我的表情很僵硬,整个儿人都是呆呆的,如行尸走肉,或者说像罩在一个玻璃罩子里面的人,我也可以和舍友一起笑一起闹,可快乐是她们的,而我是空空的。好像别人扎我一下,我也不会觉得疼,想哭也哭不出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了一场学校心理咨询中心举办的关于性格心理健康的讲座。讲座最后,心理老师说,大家如果有什么困惑,欢迎随时到心理咨询中心来。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我走进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尽管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心理老师总是有办法让谈话继续。在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中,心理老师教给了我一些应对消极观点的办法,以面对我对自己的消极认知。我也试图记住老师讲的“ABC”理论,但走出咨询室的我却总是想不起这些,事到临头还是会陷入自卑与退缩的漩涡中;下一次咨询前,又会为没有完成心理老师的作业羞愧不已。可能心理老师觉得我在咨询室里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与咨询间期“消极怠工”不搭,因此,推荐我参加唐医生的科研项目,接受精神科专业的心理评估,于是,我就找到了唐医生。

“我给你开一种药吧,来治疗你的抑郁症!”唐医生说,“氟西汀听说过吗?你不要担心,这个药在美国用得很普遍,叫快乐丸,不开心时人们就吃上一阵子,就会心情好转,所以,你不要有压力,回去之后继续配合心理咨询。”

我看到药物价格后有些遲疑,但想到我糟糕的状态,我还是取了药物。

说来也怪,服药之后,心理老师一直想方设法帮我纠正的那些消极想法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以前我仅仅是表面上的接受,遇到事情需要像个机器人一样调动程序努力说服自己去向积极的角度想,而服药之后,这个过程变得非常顺畅,并且成了自内而外的,逐渐能够保持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中的事情。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那种罩在玻璃罩子里的感觉不见了,蓝天、草地、桌椅、书本和身边的人是那样的真切,是和我在一起的,并且每天都能保持一种平和而愉悦的心态,学习效率也恢复了。每天能安静地坐在自习室里复习,生活单调而充实。但是,有两个新出现的问题:一是每天半夜会莫名醒来一次,但很快又能入睡,白天也没有觉得困倦;二是体重两个月之内增加了十公斤,尽管我的饭量并没有变化。唐医生说,这是氟西汀的不良反应,如果我能忍受住,就继续吃药,这两个问题比起我发生的变化和当时考研的目标,简直可以忽略。就这样,配合着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我度过了大学期间最充实而愉悦的日子,并成功考取了自己心仪的专业的研究生。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为自己制订了健身计划,在毕业典礼前,体重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并且因为运动,整个人也看上去精神多了。

研究生开学后的一个月,我服药已满一年,按照唐医生的医嘱,我减少了服药频率。学习生活紧张而忙碌,但我的情绪状态保持良好。新年的钟声敲响之时,我完全抛开氟西汀这根“拐杖”,开始了新的一年与新的生活。

”抑郁质的性格是我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让我在自卑与纠结中成长进步,但抑郁症却是一种疾病,让我在痛苦与麻木中止步不前。或许这就是抑郁质的性格和抑郁症的最大不同之处吧?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那段抑郁症的经历,似乎像梦一样。现如今,尽管抑郁的情绪会随我生活状态变化同我不期而遇,但抑郁症却未再真正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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