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探骊

王诤

3月14日，赶在2016巴塞尔国际钟表珠宝展开展前三天，应瑞士高级制表品牌宝珀之邀先行来到钟表之国瑞士。在小城洛桑稍作休整，次日，沐浴着晨曦的暖阳，我们便开启了此次探访宝珀工厂、工坊的文化之旅。巴士开出城外，于高速公路上行不多时，便来到了瑞士乃至全球制表圣地——汝拉山谷。

能在世人，特别是表迷心目中得享如此尊崇的地位，汝拉山谷自有其底气。回望前尘，16世纪欧陆宗教迫害的血雨腥风，迫使一大批笃诚信仰更手艺专精的信众越过阿尔卑斯山脉，远遁至此。在这个一年之半尽是严冬的皑皑山谷，落脚之后生存问题旋即摆上桌面。瑞士是一个没有什么自然资源可仰赖依凭的山地小国，更由于深处内陆不沾沿海贸易之利的光，彼时国力之凋敝，可想而知。

然而时势造英雄，英雄托时势，正是客观条件的严苛，极大地激发了这批工匠及其后人的进取心，他们一开始就把目光瞄向了产业价值链末端的机械钟表制造业上——它无需占有大量资源，全凭借匠人的精细制作挣取到极高的附加值。山民们开始从之前修补农具、金属铸造及制作玻璃工艺品等活计中脱离出来，运用自制的特别工具开始制表。确切可考的年份是1704年，作为其时全球制造业中的朝阳骄子，钟表业于焉发轫。以此为归旨，群雄并起争锋，市场择优汰劣，延宕至今我们所熟知的宝珀、宝玑、爱彼、积家等表业巨擘，依旧纷纷将各自的工厂、工坊遁隐山间。

据说汝拉山谷内有一雪湖，料峭春寒的时节让道行树纷纷挂上厚厚的雾凇。泠冽的山风蹿进轿厢，一个寒颤不仅令人收拢住了遐思迩想，眼见大巴正沿着盘山路转山，这才发现方才平原上的融融绿意早已稀释不见，道行两边也开始出现大片的皑皑积雪。

历史上，春天，是汝山谷中的钟表匠们将大雪封山时潜心研制的钟表送至城镇，赚回收成的时辰，而我们的踏雪寻“宝”之旅逆行而上，恰也暗合溯源瑞士高级制表究底的初衷……

1735年，天朝上国的皇子爱新觉罗·弘历登基坐殿，年号乾隆。此次我们将要探访的宝珀品牌也在这一年挂出招牌，作为瑞士最早注册品牌的机械表，当代宝珀于80年代初并入瑞士钟表总公司。2010 年，所属的斯沃琪集团将汝拉山谷里最大、也是最先进的机芯工厂 FP 更名为宝珀机芯工厂（ Manufacture Blancpain ），归于宝珀旗下，由此形成了这一古老品牌新的核心竞争力。而我们此行拜访的首站也正是这里。

“从A到Z”： Blancpain宝珀机芯工厂

在瑞士钟表业中，“Manufacture”（制表）一词是用来形容能够完全独立制作钟表工厂的专名，并以此区分于“atelier de terminage”（钟表加工工厂）的附丽——后者仅从事钟表的组装、调校、指针安装和置入表壳。宝珀属于世界上极少数可以全部自主设计、研发、制造、组装到销售（从A到Z）的品牌。2010年，与宝珀一脉相承的FP机芯工厂（Frédéric Piguet）正式更名为宝珀机芯工厂，加入品牌旗下。位于Le Sentier的宝珀机芯工厂占据着高级制表机芯的设计与制作领域的翘楚地位，聚集了品牌的研发队伍和数个工作坊，数百名员工在此研发、制作、组装与测试独一无二的时计。

毋庸置疑，机芯是一枚腕表嘀嗒作响、准确显示时间的核心要件。也正因为机芯的研发与制造耗时耗力、成本高企，不少品牌纷纷剑走偏锋购买别家现成的机芯，也不愿自行辟出一条生产线。但自产机芯终究是高级制表业内的秘语，是否具备这一能力不仅显示品牌的行业地位，也是奢侈腕表完整意涵的应有之义。近十年来，宝珀总共发布了不少于35枚全新机芯，其中包括基于简洁、精确以及性能的漫长追求，蕴含绝对的运动精神，广泛应用于五十噚系列的自动上链机芯Cal. 1315；以超薄、美轮美奂的构造和超强的兼容性闻名于世的自动上链机芯Cal.1150；首次拥有全球独步垂直式碟片离合机制，品牌史上最薄、最稳定的计时机芯，亦被纳为众多高级腕表的首选机芯的Cal.1185；将长动力推至单发条盒十二天动力储存的自动上链机芯Cal. 242等。

尽管这些机芯“使命”各不相同，但诞生的过程却毫无二致：设计，制作，组装，测试，生产。而回归到生产之始，便是生产工具的研发与使用——宝珀机芯工厂拥有大规模的模具设计制造部门，能完全自制所有需要的模具，从设计到研发到制造的流程之完整，在业内独具一格。每套加工模具的研发需要1年半，价值3万-25万瑞士法郎，经过数年积累，目前厂内有数万套模具，可满足所有零件的加工生产需求。面对着这些排列整齐的磨具，宝珀文化大使，财经作家吴晓波曾将此喻为一道长长的“技术护城河”，“让其他国家的钟表工厂望尘莫及。”

就我们所见这里的机芯零件加工制造车间，装备先进，囊括了机芯生产的每个步骤。车间内先进的数控机床、加工中心，根据不同需求，可一次性完成数十个加工动作。制表师们对零件尺寸的精度要求近乎苛刻，通常允许误差范围仅在零点几微米之内；同时，每一次加工步骤完成后，都要进行清洗，一枚机芯在制造过程中要进行20多次的清洗。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言宣示了高级制表秉承的信条：“完美，来自对每一个步骤的苛求”。

“我的作品，视若己出”：Le Brassus大复杂制表工坊

相较于宝珀机芯工厂现代化成规模的生产方式，位于Le Brassus的大复杂制表工坊则延续了瑞士高级制表传统的亘古不变。这里，将品牌最顶尖的工艺汇聚一室。制表师在工坊中孜孜不倦地创作，致力于传承瑞士机械制表的技术与经验，令其发扬光大。周围牧草如茵、林木葱郁，这样静谧安宁的环境，令制表师得以全神贯注地工作。他们完全接受整个制表工序中的不确定性，并将其升华为体现自身精湛制表艺术的契机。一个令人感动的细节是每位匠人工作台的台灯上都粘贴着自己孩子的照片——每一天，在孩子们目光注视下打磨、抛光手中的零件，这构成了一组绝佳的隐喻：我的作品，真正视若己出。

如同过去一样，腕表由聚集在这座家族建筑物中的制表师手工制作而成。高级机械腕表的复杂功能，如陀飞轮、卡罗素、万年历、时间等式、三问等都在此铸造；金雕、微绘珐琅、大马士革镶金、宝石镶嵌等复杂工艺也汇聚于同一屋檐下。技术与工艺的完美结合，令Le Brassus大复杂制表工坊成为业界重镇，宝珀也因此成为了少数可以全部独立完成以上工艺的品牌。现在，我们可以一览其中的几个重要的工作间。

于1991年推出的Blancpain宝珀1735腕表，是品牌史上最复杂的腕表，汇集多项复杂功能——超薄、三问报时、陀飞轮、万年历、月相与双追针计时，在其经典表壳内，其机芯足足由744枚零件组成。一位顶级表匠全心投入，一年只能制造出一只。正因为如此矜贵，宝珀专门为其辟出一间1735工作间，在这间工作室里，两位制表大师一人一年只能做一只表，其精益求精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而打磨工作间则完全就像是与精度较量的“战场”，饶是现如今数控机械可以代劳腕表组装中大多数原属人手完成的工序，但打磨倒角这道工序却非由熟练工人亲自上手才能呈现完美圆润的视觉效果。制表师利用不同材质的木质工具加工不同倒角，以满足从40微米到1微米的精度要求。通常一个细小的零件打磨需要两个小时，稍微复杂一点的则需要4个小时甚至更多。比如，两个3毫米左右的零件，肉眼看上去并无差别，但在打磨之后，倘若在显微镜下观看便可发现巨大差异。

Le Brassus大复杂制表工坊也是目前宝珀金雕团队的重要领地，其同时兼具男性与女性金雕师的五人阵容在业内实属罕见。雕刻师以各类手工工具在表盘或夹板的方寸间雕琢出纹饰与图案，不仅为钟表作品赋予更具表现力与个性化的艺术风情，更赋予这件作品举世无双的专属身份。在Le Brassus大复杂制表工坊中，通过对话和意见交流传授制表方法确保所有腕表保持经久不衰的品质，让产品水准始终居于金字塔顶端。在保证产品质量的同时，制表工艺也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复杂制表工坊的负责人称，“在这个小团队中分享知识、信息、心得和看法能够建立互信，凝聚人心，营造和谐氛围，这无疑有利于保证最终的产品质量。”可以这么说，正是像宝珀这样的顶级制表品牌将传奇大师的宝贵经验作为重要工作使命传承下去的孜孜以求，才使得传统手工制表技艺的道统得以存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