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聊斋志异》中人与异类友谊故事及其寄寓

2016-06-30 08:15解晓敏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5期
关键词:寄寓聊斋志异

解晓敏

摘 要: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描写了大量人与异类的友谊故事,并且故事的主角并不只局限于男性之间。女性之间友谊故事是对纯洁友谊的追求,同时表达出作者对女性生活的关照。男女之间友谊故事则是文人“白日梦”与渴求红颜知己的书写。

关键词:《聊斋志异》;人与异类;友谊故事;寄寓

中国传统文人共同的文化心理之一是对知己的渴望。关于知己的故事最早可见于《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①《诗经·黍离》中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九歌·少司命》中有“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都表达出文人们对知己的渴求,他们们将知己作为精神上志同道合的伴侣,也把知己作为衡量、体现自己生命价值的一面镜子。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描写了大量的友谊故事,他多发生在人与异类(所谓异类,是相对于人类而言的,指神仙、鬼魂、动植物、怪魅等等)之间,并且在男性友谊的基础上,扩展到女性同性与男女异性之上。本文着眼于男性同性友谊之外的人与异类的友谊故事,去探究蒲松龄对知己与友谊问题的思考与定义。

一、女性同性友谊故事

聊斋志异评论家但明伦曾说:“古君子交友之道,乃在裙钗。”显然,这是对《聊斋志异》表现的女性同性情谊的赞叹,也可看作对蒲松龄的知音之见。在传统文人眼中,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单纯清雅。而且,聊斋中的女性,大多是付出者,总是在无私地帮助男人,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显然,和男人相比,女人是更没有功利性的存在,小说中女性同性情谊和男性同性情谊相比,无疑更为纯洁,更倾向精神和心灵上的彼此激赏,更表现为情感上的互相关爱,也更能体现男人无法达到的“古君子之交”的境界。对于女性之间友谊的描写更是表现出蒲松龄对真挚友谊的追求,追求那种纯洁有诚挚的感情。最具有代表性的要数《封三娘》这一篇故事。

《封三娘》中的范十一娘与封三娘在“盂兰盆会”上邂逅,一见倾心,数次交往而成为知己。二人超越贫富悬殊、门第差异而成为闺中密友,处于深闺的官家小姐范十三娘内心孤寂,唯有封三娘理解她,两个美丽而精灵的姑娘好像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双方从这份友情中获得巨大的精神安慰。或许她们之间有一些女性精神同性恋的意味,但其情感基石始终是闺中知友。最后,也是凭着封三娘的一力周旋,范十三娘与孟安仁一对有情人终结连理,帮助自己的闺中密友圆满的完成婚姻这一人生大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单纯美丽的女子,狐女封三娘缺少被社会认可的家庭背景,二人却超越了门第的限制成为了知己。她们之间的交往相比男性,不涉及利益,不考虑门第,显得单纯许多。这种真挚的友谊正是蒲松龄所追求的,通过这两个女子能够更加准确的表达出作者对知己的渴望。同时我们能够看到蒲松龄对社会文化等问题的反思。在封建社会,无论同性还是红颜,男人们总是比女性有着更广阔的交游天地,也有着更多得遇知己的机会。而女性,除了在男性的羽翼之下,充当男人生活的道具、附庸,安慰男人的心灵,几乎没有自己的生存空间,也不具有独立的个体生命价值。也因此,她们应该比男性更渴望有自己的独立的心灵世界。作者为女性创造了交友的可能性,体现了对女性的重视,在当时的社会赋予女性更大的权利。并且蒲松龄也看到了,女性之间的同性情谊,一旦擦出火花,必定比男性之间的知己之情更为执着、热烈。故事最终是以封三娘为范十一娘找到人生的归宿作为结局。在古代,婚姻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嫁人之前是不知道自己将要嫁给怎样的男人,也没有自己的选择权利,父母为其择偶的标准也多是门当户对,钱财为先。在《封三娘》中却一改这样的模式,范十一娘的挚友能够不顾门第的差异,为范十一娘寻找到一个品行高尚、颇富才情的如意郎君,这是封三娘能够帮助范十一娘做到的最具有意义的事情。在这其中也表现出蒲松龄对于友谊的深刻认识与对于社会问题的思考,其中展现出作者的进步之处。

二、男女异性友谊故事

几乎每一个中国传统文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红颜知己的美妙幻像,此类叙事是封建文人“白日梦”的体现。很多文人一生致力于参加科举考试以求获得一官半职,实现自己的补天理想,但是现实往往是不尽人意的。在现实的打击之下,文人只能转向知己去寻求满足。因为这些女子与文人交往主要是书生的才华文思、志向追求让她们动心,或是景仰书生的磊落胸襟、不羁的风度。女子对于书生的认同,给他们心灵上的慰藉。因此,在封建社会中文人士子们普遍将得遇“红粉佳人”视为自身价值的重要体现。

《娇娜》中孔生雪笠,圣裔也,为人蕴藉,工诗。这是一个具有儒家风雅、性情敦厚的理想男性。孔生出游漂泊他乡,虽然一贫彻骨,但仍笔耕自立。偶识皇甫公子,与其交往,亦师亦友。孔生得了一种怪病,胸间肿起如桃,一夜如碗,痛楚吟呻。皇甫公子请其妹娇娜为孔生治病。娇娜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孔生望见其颜色,嚬呻望顿,精神为之一爽,在不知不觉中娇娜就帮助孔生削去余肿,治好孔生的疾病。后孔生与皇甫公子的妹妹松娘成亲,回乡、入仕、生子。多年后,孔生在郊外偶遇皇甫公子,故友重逢,悲喜交织。孔生询问娇娜的近况,得知其已嫁人,岳母已亡,深相感悼。孔生对娇娜之间是故交与至亲。在娇娜一家遇到危险时,孔生一反书生的柔弱,为之抵御“雷霆之劫”,用生命报答皇甫一家的恩情。娇娜醒后发现孔生为他们死去,大哭说:“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也。”后娇娜用丹药将孔生救活。孔生与娇娜之间的感情一直为学者们讨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友情,但是作者也没有让他们发展成爱情。我想蒲松龄这样做是为了强调他们之间的知己之情,一种超越男女性别与性爱关系的感情,可以为彼此生死的友谊。

《香玉》讲了黄生与香玉、绛雪之间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的情感纠葛,展示了黄生与香玉的深挚爱情,以及黄生与绛雪、绛雪与香玉之间的纯真友情。在香玉死后,黄生悲恨至极,作哭花诗五十首,日日临穴涕泗,对香玉的痛悼使黄生获得了绛雪的友情,这种友情抚慰了黄生悲伤的内心。而在香玉死而复生后,绛雪退而为友。当黄生托化的赤芽被斫后,香玉与绛雪相继憔悴而死,以死殉夫,以死殉友。首先香玉与绛雪之间是一种真挚的友情,她们是同心之人。绛雪看到黄生思念自己的挚友香玉才出现安慰自己好友的恋人,帮助黄生一起救活自己的好友,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在香玉死而复生之后,绛雪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与自己交心之友同生同死。黄生与绛雪之间的感情也分外的干净,连接他们的是对于好友与恋人的思念之情,因此也能相知相持。最终黄生托化的赤芽被斫后,香玉与绛雪相继憔悴而死,以死殉夫,以死殉友,分外的感人,将友情与爱情写的淋漓尽致。

娇娜和绛雪与男主人公之间的友情,比男性之间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友情更显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坚贞,她们身上的天真与纯洁是最美好的品质。蒲松龄笔下男性与女性的友谊故事正是因为要追求这种美好的品质。通过这些故事的描写,将知己的真谛展示给读者,书写真情,便分外的感人。

蒲松龄通过单纯真挚的女性形象,丰富了友谊故事表达的思想内涵,强调了友谊的真挚与深情。在知己问题的思考之中,蒲松龄又注入了对儒家道德的宣扬、对科举制度的批判与社会问题的思考。可以说蒲松龄通过对人与异类友谊故事的书写,将对于真挚、纯洁友谊的渴求,对社会文化的关切包含其中,这也正是他的进步之处。

注释:

①杨伯峻:《列子集释》,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62页。

参考文献:

[1] 蒲松龄.聊斋志异[M].岳麓书社,1988.

[2] 吕扬.聊斋新说[M].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

[3]袁世硕,徐仲伟.蒲松龄评传[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

[4] 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M].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5] 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6] 盛伟.蒲松龄全集[M].学林出版社,1998.

[7] 王海燕.异类有情堪晤对——论<聊斋志异>异类题材的新创造[J].东亚文学与文化研究,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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