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亡簋铭文汇释及簋名浅释

2016-06-30 09:10侯一榛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5期
关键词:断代

侯一榛

摘 要:天亡簋作为西周时期一件重要的青铜礼器,其断代、铭文隶定历来争议不断。故此将各家对铭文之解释汇集在一起,着重于有争议的文字隶定与断代考释,藉以希望通过汇总,能为研究此器者提供资料,方便其研究。

关键词:天亡簋;集释;断代

道光末年与毛公鼎同时出土于陕西岐山县礼村的天亡簋,原藏陈介祺,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大多数学者认为天亡簋是西周时器,有学者甚至认为此簋可能成为比利簋更早的西周最早之青铜器。该器通高24.2厘米、口径21厘米、方座边长18.5厘米。侈口鼓腹,兽首形四耳,下有长方形珥,圈足下连铸方座。器腹和方座均饰张口露齿头大卷体兽纹,颈饰夔龙纹。张克忠称其“雄健有力,别具风格”。

关于天亡簋制作年代,学者虽多承认在西周早期,但历来争议不断。其中主要集中在两个点上,一为武王时期器,一为其他时期器;而认定在武王时期的学者又分为两派:武王克殷前制作和武王克殷后制作。

就笔者收集到的资料看来,主流观点认为应为武王时器。代表学者有陈介祺、孙诒让、徐同柏、郭沫若、陈梦家、唐兰、于省吾、孙稚雏等人,其中以孙作云、孙常叙、张亚初、高木森四位为代表认为天亡簋是武王灭商之前所作;刘晓东及蔡运章则在此基础上认为此器作于武王东土度邑定宅之后。而认为天亡簋应是作于其他时期的则有几种说法:周锡及日本学者白川静认为该器在康王时期铸造;殷涤非认为该器当作于昭王时期。

关于天亡簋的记载,最早出现是在徐同柏《从古堂款识学》,徐氏将此器命名为周祀刊,命名缘由难以知晓。天亡簋除了周祀刊,另有朕簋、大丰簋、毛公聃季簋等别名。而簋名的确定又跟铭文的隶定与解读息息相关。现将天亡簋铭争议之处悉数列开,于观各家隶释之时解簋名之惑。

天亡簋铭全文如下:

乙亥王又大豊(礼),王凡三方,王祀?(于)天室,降天亡又王,衣祀?(于)王不顯考?(文)王,事喜上帝,?(文)王監才(在)上,不(丕)顯王乍眚(省),不(丕)?(肆)王乍?(赓),不(丕)克乞衣王祀,丁丑王鄉(飨)大?(宜),王降亡?爵退囊,隹(唯)?(朕)又蔑每啟王休?(于)?(?)皀(?)。

乙亥王又大豊

乙亥,原铭乙字缺失,徐同柏、孙诒让等人通过下文“丁丑”推之,认为残泐之字应为“乙”字,即“以纣亡于甲子推之,则是后七十一日也”。

豊,字形据拓本为,旧释有豊、丰两种说法,现摘录各家意见分述如下:

刘心源认为该字可释“豊”读“礼”,原因是古刻丰、豊篆形无别。孙诒让释为礼。吴大澄认为是丰,乃地名也。柯昌济言“‘大礼谓宗庙郊祀之事。或为古代礼制中之专名词,未敢定”。郭沫若通过与邢侯尊铭文的比较,认为大丰乃田役搜狩之类,或係操习水战;又以封丰本同声字,认为大丰当即大封。吴闿生、于省吾赞同这一观点,认为丰豊古通。杨树达据铭文考释,认为大丰乃游娱之事,不关典礼也。李平心将此字释为丰,认为大丰为祭礼名,是天子举行大祭礼。天子首先献祭于大王、王季、文王的庙。岑仲勉则认为大丰一词,周金只两见,在天亡簋及麦尊。认为或许“大封”之一义为封建诸侯,大丰实后世封禅之一体。又自白川静《金文通释》中得另一种说法:大丰是本祭中举行的奠醴或祼鬯之仪礼。 劳干认为大丰,是丰年。“乙亥,王有大丰”,是指这一天做丰年的祀典。

与众不同的当属裘锡圭的解释。他从乐器角度考虑,认为大丰似是一种乐名或礼仪之名,怀疑簋器得名也与作为乐器的“丰”有关。林澐就此写过《豊丰辨》进行辨析。他在文中讲到:“天亡簋之‘王有大究竟从(珏)还是(壴,今之鼓字)不甚肯定,但据麦尊之‘为大中的字形,可判定是豊,故旧称‘大丰簋是不妥的”。蔡运章认为“大礼”即《礼记·乐记》所谓“祀天祭地”之大礼。马承源等人释为豊,认为是大豊,即大礼。指的是周王在辟雍中泛舟射禽,祀于天室和飨食等礼。张玉春认为“丰”应读本字,即《说文》训为“豆之丰满者”之丰;又认为“又(有)大丰”是古代举行飨射之礼的专用语,“王又(有)大丰”为射礼中之代表器物,表示飨射之礼。

按:林澐《豊丰辨》所说甚详。铭文“王又大”之,细看仍能模糊辨出字形从(珏)。观各家言论,似读“豊”释“礼”颇通。释义从柯昌济之说,大礼即为宗庙郊祀之事,是西周时期的一种祭祀典礼。

王凡三方

凡,原铭作,各家对此隶定不同。

徐同柏、陈介祺、吴大澄等前人认为应释为或,即古之“域”字;孙诒让、吴闿生、孙常叙、唐兰等人则认为应释为同,孙常叙言其为“会同”义;以郭沫若为代表的几位学者,释为凡,假为风,是讽也,告也;闻一多、陈梦家、孙作云等释为凡,认为是“泛”义,即王泛舟于大池中的三方;孙稚雏则认为凡应为“般”,即古之“盘”字,又认为“凡”当是一种祭名。

按:该器“王三方”应为“王凡三方”,“凡”乃祭名,“三方”亦有“四方”义。此指武王凡祭四方。

王祀?天室

天室一词,吴式芬释昊室、吴大澄释大室,然天、大(太)古通,今多数学者释为天室。柯昌济认为此“天室当系祀天之室,或祭室之代称”。郭沫若解为“祀天之所”,又言是“天亡之室”。陈梦家则言“‘王祀于天室是王祀于辟雍内水中丘上的明堂”。孙作云亦将天室作明堂解,即“灵台”。所谓天室、明堂,灵台,即周人祭祖先的宗庙中央最大的一间。仅蔡运章释天室即“太室”,认为所指嵩山。

按:天室当为祀天之室。

衣祀?王不显考?王

衣祀,诸家多说“衣”即“殷”,衣、殷一声通转,为双声词。取《礼记·中庸》“壹戎衣”即《尚书·康诰》“殪戎殷”为例,郑注:“衣、殷同声”。“衣祀”多释为一种祭名。刘心源释“衣”为“卒”,后董莲池从之。郭沫若、岑仲勉释“衣祀”为禋祀,陈梦家认为衣祀即“从头至尾地遍祀先王”。闻一多曰:“衣祀即重迭祀之之语也。下文曰循,曰赓,曰三衣王祀,文义正相承贯也”。唐兰释殷祀为丰盛的祭祀;李学勤认为衣字读作“卒”,训为既。

按:卜辞中常见“衣”作祭名,此器为西周早期器,去殷不远,衣祀如卜辞所见,当为祭名。

不顯王乍眚,不?王乍?

关于“省(眚)”,徐同柏、柯昌济释为“德”;吴式芬、陈介祺、吴大澄等释为“相”,刘心源释为“省”。“省”,多家释其为视察、效法。裘锡圭在《甲骨文中几种乐器名称——释“庸”、“丰”、“鼗”》一文中提到 “眚”是为“笙”之假借字。“乍眚”、“乍庸”就是“作笙”、“作镛”,李学勤从之。叶正渤引《尔雅·释诂》中“省,善也”推“王乍(作)省”之王为文王。学者认为“?”从庚凡声,亦多释为“赓”或“庸”。释“赓”者,有陈介祺、柯昌济等人,陈介祺谓“赓,和也”。柯昌济引《说文》,说“赓”乃“续”之初文,孙常叙从之。

按: “赓”、“?”一字也。释庸者,有吴式芬、刘心源等人;郭沫若释为唐。

丁丑王乡大?

?,今视为“宜”之初文。孙诒让认为释“宜”于文义难通,怀疑是“且”的初文,吴大澄并释为且。柯昌济认为“大?即大祖之异文,周之大祖即后稷也”。郭沫若分析?字有四义,即俎义;祭名之义;古代国名义;有东阳部之音,而求之,认为?盖即房俎之房之本字。陈梦家以卜辞金文宜作?,与俎为一字,释宜为俎,即胙。闻一多亦同此观点。孙作云则否定“大宜”为“太祖”,而引貉子卣铭文及《诗经·商颂》“殷受命咸宜”认为“大宜”是“咸宜”之义。钱柏泉释“?”为“俎”,以“且”当是祭具而知俎是一种肉祭。孙常叙又对“宜”的意义进行研究,认为本器“大宜”之“宜”非祖且庙,更不是房,而应是“宜乎社”之“宜”,乃出师之前一种军事性质的祭礼。

按:从孙常叙之说,?为宜之初文,此乃指一种祭礼。

隹?又蔑每啟王休??皀

此句争议还在“朕”字。“朕”又有释“聃”者。陈介祺释为“聃”,并据此定器名为“聃敦”。刘心源释为“朕”,为作器者名,故称其为“朕簋”。郭沫若释此字为“媵”。陈梦家引《说文》:“誊迻书也”,认为朕应释作誊,即誊写义。孙作云认为这个“朕”字作“我”解,“惟朕有庆”即“惟我有庆”,并非说作器的人叫“朕”,故本器的正名还应叫做“天亡?”。于省吾则释为“?”,即“畯”字,经传通作“骏”。古韵蒸谆通谐,故金文借“朕”为“畯”。

铭文最后一字作“”,有学者认为是“白”,即“伯”之初文,但多数学者认为当是器皿谓之不够而省笔,本字应为皀,即?,亦即今天“簋”之异体。

按:从该器铭文看来,“朕簋”、“聃簋”等命名虽有合理之处,然命名为“天亡簋”似更允当。

一言以蔽之,抛开争议,作为西周早期重要的青铜礼器,天亡簋之地位可见一斑。铭文对于当是时礼制的详细表述,亦为今人研究西周礼制提供了诸多便利。

注释:

张克忠《朕簋》,《故宫博物院院刊》,1958(1):52.

柯昌济《韡华阁集古录跋尾·大丰 》,余园丛刻,1934:

9-10.

[日]白川静《金文通释》(第一辑),转引自《金文通释选译》,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7页。

林澐《豊丰辨》,《古文字研究》第12期,第181-185页。

柯昌济《韡华阁集古录跋尾·大丰 》,余园丛刻1934年版,第9-10页。

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考古学报》1955年1期,第137-175页。

闻一多《古典新义·大丰?考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403-406页。

裘錫圭《甲骨文中几种乐器名称——释“庸”、“丰”、“鞀”》,转引自《裘錫圭學術文集·甲骨文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36-50页。

柯昌济《韡华阁集古录跋尾·大丰 》,余园丛刻1934年版,第9-10页。

参考文献:

[1]张克忠.朕簋[J].故宫博物院院刊,1958(1):52.

[2][5][9]柯昌济.韡华阁集古录跋尾[M].余园丛刻,1934:

9-10.

[3][日]白川静著;曹兆兰译.金文通释选译[M].湖北: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

[4]林澐.豊丰辨[J].古文字研究,1985(12):181-185.

[6]陈梦家.西周铜器断代(一)[J]. 考古学报,1955(1):

137-175.

[7]闻一多.古典新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403-406.

[8]裘锡圭.裘锡圭学术文集·甲骨文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3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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