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对峙

我经常和自己争吵。在“我”这个皮囊里住着很多个意识，有的安静害羞，有的易怒暴躁，有的敏感软弱，有的冷酷无情，有的悲伤孤独，有的懦弱胆小，还有的则胆大妄为。这些不同的自我持续不断地在挣扎，在互相争斗。这些争斗有时候会把我带入很黑暗的地方。在《我们》中，内部的斗争和多重性比较明显。自我肖像一直是个复杂的命题。该揭示多少？一张图像的真实度可以到怎么样？你戴了什么样的伪装？希望你和你自己喜乐安康。

——钱儒雅

从《局外人》到《我们》，从旁观世界的状态到自我关系的认知，一个是“我与我以外”的世界，一个是“我与多个我”的世界，看似在空间上由庞大变得局促，实则依然透露出孤独与不被理解的状态，这种无声的情绪在钱儒雅的作品中挥之不去。对她来说，她渴望的是自己想用作品说的话终于能够被人听懂的感觉。

FOTO：在观看《我们》之后，我第一想问的是你是双子座吗？因为不论是从重曝的拍摄手法，还是画面营造的叙事感，都仿佛为观者打开了一个双子座的世界。

钱：哈哈，不是双子座，我是天蝎座。不过上升是双子，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其实我觉得每个人性格里都会有多面性，只是有的比较强烈，有的不那么强烈而已。

FOTO：但再经过第二遍第三遍，慢慢地看，看到的并非是表象的“双”，矛盾、碰撞、妥协、融合……许多种意识与状态杂糅其中，这或许才是你真正想要表达的吧？

钱：也可以这么说，我不太会用文字描述我的作品，因为很多时候想说的话都全部体现在作品里面了。所以总结语言对我来说总是有点困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眼看上去“双面”这样的想法，确实并不是我想表达的，我希望那是很多意识的碰撞和矛盾或者可以说是挣扎。记得以前看到过一句话“每个人在死之前，都在垂死挣扎”，有点消极，细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FOTO：《我们》的创作背景是怎样的？画面中呈现的状态是你在生活中的真实片断吗？还是假想的命题？

钱：每个人都有自己比较喜欢的表达方式，有的是文字有的是音乐，而我就是图像吧。这组作品一开始创作的初衷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这些经历对于我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把这段经历对我产生的很多情感和挣扎变成了这组作品的最初几张。同时发现这样做也变成了对于我自己的情绪和想法的一种发泄，我不善于交流，以前的作品也都是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观点，而“我们”这组作品，慢慢的就变成了最直接的发泄和表达自己的思绪的一个出口。

每一次拍摄都需要事先布景，而且因为是一次成像的撕拉片没有后期，所以很多场景要拍摄十几甚至几十张照片才会有一张满意的，一般每次拍摄一张照片会花上数十个小时。但是在这种繁杂的布景和拍摄过程中，我内心的负面能量也被宣泄了出来。把头脑里面蹦出的画面变成可以拿在手里的图像以后，我的压抑和挫败或者是挣扎也就慢慢化解了。

一般我拍摄的时候会用快门线，机械定时器，偶尔也会让朋友帮我按一下快门。每一次想要表达的情感我都会尽力去表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举一个例子，这个系列里有一张是自己抱着自己膝盖的照片，里面的一个我是在哭泣的形象，并不是演出来的，而是让一个非常了解我的好朋友用想在那副作品里表达的很害怕和讨厌的语言说我，直到把我说哭，然后再按下快门。这张照片拍了很多张，所以这个状态在创作中也重复了很多遍。

FOTO：为什么选择双重曝光的手法？

钱：就一直比较喜欢把影像重叠在一起，喜欢那种几个自己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感觉，好像看见了住在皮囊里的其他人一样。而且很喜欢拍摄和制作的这个过程。

FOTO：《我们》当中依然承袭你在早年作品《局外人》中的自拍形式，这种自拍仅仅是一种个人风格的延续，还是作为呈现作品本身主旨的通道而存在的意义更大一些？

钱：其实《局外人》只能算广义的自拍吧，因为一开始我是用一个朋友作为模特的，后来才开始用我自己做模特，哈哈不知道看不看的出来里面有两个人。不过我有特意弱化人物的五官特征。因为在这组作品中，模特是谁并不是很重要，我想表达的只是自己当时的一种状态，人体只是表达主旨的一个通道或者道具吧。

FOTO：其实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了中学时光看过的所有岩井俊二的电影，那种纯纯的夹带着隐隐作痛的青春一定每个人都有所经历，所以在你的作品中是否更侧重于表达抽离现实表象的某种憧憬？

钱：特意去搜了一下岩井俊二，说起来真的惭愧，因为我不怎么看电影，不太看任何会让我情感起波澜的东西，觉得太沉重，或者可以说我太敏感。平时爱看各种历史考古还有自然科学类的纪录片还有热血型的动画或者探案侦查类的美剧，可以让自己比较放松。我很不喜欢“回忆”这种东西，也不太喜欢“希望”和“憧憬”。回忆是过去的东西，没有什么用，希望和憧憬是用来失望的，这是我的理解。

如果要说我的青春，我觉得可能是地狱一样的……不过觉得很有意思，如果你有觉得我的作品里有一些纯纯的隐隐作痛，可能说明我还残存一点点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某种憧憬。

FOTO：关于《我们》这组作品的创作状态，是已经完结，还是持续跟进中？

钱：这组作品仍然还在拍摄，每当我有感情需要发泄或者想要表达的时候，就会拍，只是相对于一开始比较激烈和明显的表达现在的可能表面上更加平稳，隐晦一些吧。也不单单只是非常负面的情绪了，原来很多是愤怒，慢慢有一些无奈之类的吧，更多元一些，也会做更多装置。

FOTO：对于相机有什么特殊的偏爱？

钱：我收集老的机械相机，所以大约有30～40台大大小小不一样的相机，也自己做过针孔相机玩，但是对于自己用于作品拍摄的并没有特殊的偏爱，轻便好用，成像不错就行。

《我们》这组用了两台相机，分别是宝丽来195和110b改装撕拉片，因为这两台可以全手动操作曝光，所以可以完全控制画面。数码我现在用索尼α7RⅡ，轻便好用。

FOTO：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宝丽莱的？

钱：从5，6年前开始喜欢上宝丽来。喜欢这种马上可以看到拍的东西并且拿在手里的感觉，很踏实。这是固化的时间，并且了解了宝丽来的历史以后就很惊叹，那么多年前就发明了这么牛逼的技术。有亲手拆过几台sx-70，1970年代人们就设计出了体积如此之小可以折叠的单反相机，真的是太惊叹了。

FOTO：你觉得你了解自己吗？私下里会不会和自己对话？更喜欢哪个自己？

钱：这个有点难回答啊，哈哈哈。大约了解吧，正因为了解所以有时候很无奈，知道自己有哪些弱点，但是无能为力。不过人真的很复杂，有时候很惊讶一堆碳水化合物可以形成这么复杂的电流反应而变成似乎是有灵魂的思绪和情感。有时候也觉得很不了解自己，不停的自拍也是一个不停的对于自我身份的探寻和研究的过程吧。

和自己的对话是持续不断的，小时候就一直被教导说“君子慎独”……有的时候觉得想的太多了，在脑子里吵个不停。还是最喜欢睡眠状态下的自己，那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了。

FOTO：除了摄影，平时还喜欢做什么？

钱：喜欢看纪录片，各种乱七八糟的，最近迷上了在bilibili（又称“B站”，以视频“弹幕”著称）看中国考古类的各种纪录片。收集相机，兵人，BJD娃娃（ball joint doll，球关节娃娃关节处由球形部分链接起来），各种石头玉石，觉得东西不会变，比人踏实，好像没什么安全感的人都会这样。喜欢打鼓，就是架子鼓，是除了摄影以外另一个很可以发泄自己情感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