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作者/李睫

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作者/李睫

爱情是个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消费得起。

A

这是顾粼带着冷夏抵达沈阳的第十天。顾粼的目标很明确，把自己倾心相爱的女人亲手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那个男人叫骆南。

这天，7楼的天台上，骆南迎着晨风把自己站成一枚漂亮的剪影。

楼下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顾粼挽着冷夏的手出现在人群最前列时，骆南的情绪瞬间爆发。他冲着冷夏及旁边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妇执拗地重复着一句：我要娶冷夏，不答应，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顾粼转过头，迎上冷夏犹疑不定的眼神，她瓷白的脸庞正蜿蜒滚下两行热泪。顾粼猜，她一定是被骆南感动了，女人本来就是感性动物，哪个女人一生中没有这种奢华梦想呢——一个俊朗有钱的男人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

骆南又往前移了一步，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呼。原本固执的贵妇终于哭着答应：只要你下来，娶谁都行。

顾粼觉得胳膊一阵刺痛，是冷夏将指甲死死抠进了他的皮肉里，她的手颤抖得厉害。顾粼想，或许不该带冷夏来沈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守着她，在死水微澜的小城拮据度日。可世间哪有卖后悔药的？

骆南总算遂愿，冷夏答应做他的新娘。骆南感激地握着顾粼的手，言辞恳切：我不会亏待你。顾粼的心情无以名状，明明是自己碗里的菜，却被别人一筷子夹走，他不甘心。可是，他能够出尔反尔把冷夏从骆南手里夺回么？他不能。

于是他笑着说：等你们的婚礼请柬哦。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御庭花苑。

B

冷夏入住御庭花苑的前夜，在逼仄潮湿的出租屋弄了一桌子菜，还破天荒买了瓶红酒。她的眼帘自始至终挂着晶莹的泪珠，这让顾粼更郁闷。

他抽着烟，不动声色。他甚至觉得冷夏的脚步里多了几分迫切，心里不禁难过。难道女人都是物质的？为了一个有房有车有家族企业的男人，恨不得变出两只翅膀。他悲哀地想起冷夏曾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过的话：顾粼，你是个好人，即使你一文不名我也跟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嘿嘿。顾粼咧开嘴，笑了，心却似被尖刃划过，疼。谎言总是美丽的，因为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说谎的女人也是美丽的，因为为了掩饰谎言，她一定会蜕变出自己最美的一面来讨好男人。

一年前的那晚顾粼至死难忘，憔悴、邋遢的冷夏从浴室出来后，宛若一只绽放的蝴蝶，蛊惑了他的眼球，招惹了他的身体。她主动走入他的怀里，吻上他线条刚毅的唇角，那么烫，火一样烫。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顾粼很穷，大学毕业后的他在炒了无数公司后，靠打点零工谋生活，唯一的爱好是玩微博。冷夏劝他找个正经工作时，他总是说：我就是饿死自己，也不会饿着你。

日子如水一般滑了出去，顾粼觉得自己爱上了温柔安静、但像一团谜一样的冷夏。他决定准备一笔钱，给冷夏一场过得去的婚礼。他爱她，为她破釜沉舟做一切他都愿意。但是现在，顾粼焦头烂额，看着娇媚微蹙的冷夏，嘲笑自己不过是痴人做梦。可不是嘛，就在明天，她就要躺在骆南的怀抱里了，这让他情何以堪？他突然有点怕。

窗外疏影横斜，顾粼心一横，就将冷夏卷到了床上，风卷残云一般。冷夏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顾粼，她的眼神太空洞了，顾粼除了看见自己的影子，什么都看不见。

C

顾粼的血管里，流着骆南的血。

和冷夏抵达沈阳的那天，顾粼在火车上被小偷光顾了，走出火车站广场，摸着空空如也的裤兜，他想到一个办法。疾步走向快车道，顾粼和冷夏撕扯起来，冷不防倒在一辆崭新的宝马面前。瞬刹间，顾粼身下冒出汩汩鲜血，年轻的车主吓坏了，驾车仓皇逃逸。

顾粼没有报警。他只是想碰瓷，弄点钱找家旅店住，谁能想到对于从没碰过瓷的他来说居然会弄巧成拙？他挣扎着掏出手机登陆微博求救。

顾粼是个微博控，喜怒哀乐都会第一时间发在微博上。他也喜欢发照片，有时候是冷夏拌的几道小菜，有时是他们共同走过的街景。最近顾粼痴迷于将冷夏的照片传上微博，开始不露脸，后来有粉丝严重抗议要看冷夏的真面目，尤其是骆南，喊得最凶，顾粼就肆无忌惮了。甚至，他将他和冷夏拥抱的照片也传上微博，赚来粉丝一声声艳羡及吆喝。

微博发出后，骆南第一时间赶到，因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而医院恰好该血型告罄，而骆南的血型刚好与顾粼一致。骆南的鲜血经由输血管，一滴一滴流进顾粼的血管里，顾粼很纠结，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先欠了他。这不是他的初衷。

骆南从医院临走前留下一句：我只要冷夏，你说过你会成全的，对吧？

一个月前顾粼通过微博答应了骆南，骆南出10万，顾粼亲手将冷夏带到沈阳交到他手里。骆南说他在微博上看到冷夏第一眼就不能自拔，他说等他们大婚那天他一次性给顾粼结清10万。

顾粼不怕骆南逃单，他手里有他与骆南详细的交易记录。顾粼以为冷夏会骂自己无耻，没想到她歪着头想了想，说要看一下对方的照片。顾粼要来了骆南的照片，冷夏看了看，神色有瞬刹的异样，转而痛快地答应了。她兴高采烈地搂着顾粼的脖子说：我们拿到钱就想办法跑掉。顾粼心里刺痛了一下，但还是认为这个主意很OK。可骆南又不傻，他会来真的吗？

在医院里，百无聊赖的顾粼靠玩微博打发时间，冷夏冷不防问他：你就不怕我不回来了？顾粼拉过她，将唇覆盖在她柔滑的唇上，喃喃道：你不会的。

D

按照计划，骆南和冷夏大婚的那天，顾粼拿到钱会立刻拍屁股走人，票已提前买好，当然，冷夏的身份应该是落跑新娘。顾粼不觉得自己无耻，如今这世道，为了钱多少人在摒弃道德？更何况，他想骗到骆南的10万还不是为了冷夏，有了这些钱，他们就可以结婚了。

那么美好的畅想如今却被郁闷覆盖。顾粼闭上眼睛想起冷夏，想起骆南，他的心脏就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在骆南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里，他们在干嘛？拥抱？接吻？顾粼不敢想下去。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一杯又一杯。

婚礼那天，顾粼翻出一件黑色T恤穿上，临出门没忘了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喷了啫喱，这让他看起来精神点。可是很奇怪，婚礼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新娘子居然不是冷夏。骆南的手臂挽着一个貌美如仙的女人，他们站在一起很般配，很甜蜜。

顾粼四处寻找，终于在天台一角找到穿着婚纱的冷夏，她坐在那里，洁白婚纱的后摆拖在地上，眼神空洞地飘向远方。

顾粼把骆南拉到天台上，他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待冷夏。骆南递给顾粼一张银行卡，扭头冲冷夏说：你终于尝到了我尝过的滋味，被人像块抹布一样抛弃，是不是爽翻了？顾粼头开始胀疼，在骆南的愤怒里，他知道了冷夏一直瞒着他的秘密。

原来冷夏居然是骆南的准新娘，一年前，冷夏在他们的婚礼上突然失踪，那件事打击了骆南。哪个男人能咽下这口气？他一直在找她，后来偶然看到顾粼传在微博上的照片，他嫉恨他们如此恩爱，于是与顾粼私信，商议让顾粼带冷夏去沈阳，他给他10万。

有钱男人骆南，曾被践踏的自尊心使他无法淡定放下对冷夏的恨。他要假意娶她，然后在婚礼上，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扔掉她。

他做到了。一切按照他编排的剧情。

E

回小城的火车行驶在夏日窒息的热风里。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里，冷夏擦了把泪，问顾粼：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顾粼只觉得胃里翻涌着阵阵恶心，他又想起第一次见面冷夏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他居然轻信了她！骗子！顾粼决定伺机在某个无名小站悄悄下车，他要不知不觉甩掉这个撒谎成瘾的女人。

冷夏一直在絮絮叨叨，她说去年她和骆南结婚那天，婚礼仪式前，骆南的妈妈叫她到更衣室，那个贵妇承诺，只要她肯立刻从婚礼上离开，她要多少钱都可以。冷夏拒绝了骆南妈妈，却在一瞬间眼前发黑，被人带离了更衣室。

冷夏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顾粼，连我自己都想不到，骆南的妈妈为了阻止我嫁给骆南，居然会花钱雇人开车将我从婚礼上带走，并计划把我卖给人贩子。要不是那天司机吃饭时放松了对我的看管，让我遇到了你，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顾粼不吭声。冷夏又说：你让我看骆南的照片时，我心里动了一下。不过，我向你保证，我答应和你一起骗他钱，真的只是想报复他而已。

顾粼冷冷地说：如果他不说出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别以为我还会像傻子一样爱你！冷夏噤了声，肩头开始剧烈耸动，然后她起身，说去厕所。在冷夏没回来的5分钟里顾粼登陆微博写下这样一句话：爱情是个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消费得起。

很快有人评论，是骆南。

他说：哥们，那是张废卡，我是生意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既然已经带走了她，就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去努力为她创造一个好的未来。还有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她说了她对我已无恨亦无爱，她爱的人是你。我也知道了她当初为何不告而别，但演戏要演全套，不能半途而废是不是？这样她便会彻底对我寒心，我祝你们幸福。

顾粼掏出银行卡扔向窗外，站起身去找冷夏，然而遍寻不见。顾粼疯了般冲到车门处，透过玻璃，他看见站台上冷夏的身影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顾粼想喊，呼喊声却被疾掠的风声淹没……

编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