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多重审美维度

王栋臣

[摘要]2016年新年，周星驰携《美人鱼》归来，影片再一次打破了中国影史票房纪录，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纵观影片，虽然与周星驰以往的“神作”相比稍显逊色，但从中仍可看出周星驰的诚意和影片一贯的周氏特色。对于这部电影，学者已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分析。文章仅从审美维度入手，分析《美人鱼》的艺术特色，从市井英雄视角、幽默元素的运用、魔幻现实主义三方面，分析《美人鱼》的多重审美维度。

[关键词]《美人鱼》；周星驰；多重审美

在华语电影界，周星驰是一块闪亮的招牌，其电影往往既能赢得良好的票房收入，也能获得观众的好评。周星驰电影不拘一格的审美特征，颠覆传统的叙事模式使其呈现出多元的喜剧风貌，成为香港电影一个时代的重要标志。自2013年其执导的《西游·降魔篇》上映并大获成功后，周星驰沉寂了三年，于2016年新年推出了《美人鱼》，影片再一次打破了中国影史票房纪录，也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纵观影片，虽然与周星驰以往的“神作”相比稍显逊色，但从中仍可看出周星驰的诚意和影片一贯的周氏特色。也许对于周星驰而言，《美人鱼》更多的意义在于价值的传承及品牌的塑造。对于这部电影，学者已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分析。文章仅从审美维度入手，分析《美人鱼》的艺术特色。

一、市井英雄视角

与西方电影中对英雄的崇拜有所不同，在周星驰的电影中，更多可见的是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但在周星驰的电影中，也贯穿着英雄主义精神。根据英国学者卡莱尔的定义：“英雄是民众的领袖，而且是伟大的领袖，凡是一切普通人殚精竭虑要做或要想得到的一切事务都由他们去规范和塑造，从广义上说，他们也就是创造者。我们所见到的世界上存在的一切成就，本是来到世上的伟人的内在思想转化为外部世界的结果，也就是他们的思想的实际体现和具体化。”但周星驰电影中的英雄往往并没有卡莱尔的定义中这么高大，可将其归为市井英雄之列。

一方面，在《美人鱼》中，并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其叙事都是围绕市井人物展开。地产商刘轩、女总裁李若兰、美人鱼珊珊是片中叙事的核心人物，这些人物身上都没有背负家国大义，而且，在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去崇高化的倾向。因此，即使刘轩、李若兰有着富有的背景，仍可归为市井人物之列。作为香港导演，周星驰的创作难免受到当代西方思潮的影响。在当代西方语境之中，后现代主义思潮又深刻地影响着人们，艺术作品中出现了碎片化、消解与重构等倾向，而去崇高化正是其中的衍生物之一，这一理念的潜滋暗长是与人们对历史经验的怀疑态度息息相关的。以刘轩为例，影片毫不掩饰其对金钱和美女的渴望。在刘轩的意识中，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因为他有钱，所以可以对手下员工嚣张跋扈，甚至扬言“我就弄死你，要不是最近吃素，你早没了”。而在他利用珊珊来惹恼李若兰后，刘轩试图用钱将珊珊赶走。而从八爪鱼八哥的口中，观众可以得知刘轩是个“色情狂”，众多报纸和杂志的新闻可以作为佐证。刘轩的为人处世呈现出去崇高化的倾向，这使他更加符合市井人物的特点。与《九品芝麻官》中的小县令、《少林足球》中拾荒的阿星以及《功夫》中的小混混相比，刘轩出场时的起点变高了，但他身上的市井气息依然浓烈。

另一方面，虽然刘轩、珊珊等作为市井人物，但他们身上都有暗藏的英雄气质，其最终成长为市井英雄也是影片顺理成章的事情。为了消解刘轩身上的铜臭气息，周星驰刻意安排了两点细节：其一是刘轩在与珊珊吃鸡时潸然泪下，他向珊珊讲述了自己悲惨的童年。刘轩家里穷到只能上街捡吃的，而父亲捡回的半只鸡腿与如今这个街边摊的鸡正是一个味道。周星驰给刘轩对金钱的渴望找到了一个合理的来由，那就是童年阴影在作祟。其二是刘轩质问李若兰关掉声纳就行了，为什么要抓人鱼。而李若兰则明言人鱼是新物种，掌握其基因就等于掌握了最高端的生命科技，那就意味着无尽的财富。刘轩也贪财，但他“有底线”，他不会为了钱对人鱼赶尽杀绝。而刘轩身上的英雄气质则同样以片中的细节进行展现。如，刘轩“永远只贵一口价”的投资理念，体现出市井英雄狡黠的一面；摘掉“胡子”的刘轩卸去伪装，与珊珊在游乐场的开心嬉戏，体现出其纯真的一面；冒死挡在珊珊面前，并在中箭后依然将珊珊送归大海，体现出其为爱而牺牲的精神。这些细节都在增加刘轩身上的英雄光环。类似的，珊珊也是人鱼族中的英雄。她冒着被揭穿身份的危险接触刘轩，就是要除掉这个危害海洋环境的败类。但在与刘轩相处过程中，她看到了刘轩的另一面。在人鱼族的老巢，珊珊勇于承认自己爱上了刘轩，并解救刘轩于危难之际。实际上，也正是因为真爱，刘轩受到感动，才关掉了声纳，使海洋重新适合人鱼生存。从这个意义上，珊珊也是人鱼一族的英雄。

二、幽默元素的运用

目前，在世界电影圈中，对于商业喜剧电影的定义依然是颇为模糊暧昧的。无论是普通观众抑或是电影批评学者的观念上多少都存在误区，更准确地说，人们对于喜剧艺术的理解仍然有一定的偏差。而研究周星驰的电影，必然要涉及其中的喜剧元素。“无厘头”喜剧往往是周星驰电影的代名词，然而周星驰电影在无厘头的背后却有着更深刻的精神内涵和哲学思考。

首先，《美人鱼》中的周氏幽默可以说无处不在。周星驰电影中，常常用演员瞬间表现的巨大反差来形成一种喜感，在《美人鱼》中，刘轩被捉到人鱼老巢的桥段，这种幽默方式就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八哥宣布要杀死刘轩，而作为行刑者，一位中年人鱼壮汉高擎狼牙棒，如同凶神恶煞般向刘轩冲过来。刘轩则高喊“杀了我，声纳还在”，并要求人鱼们释放自己，然后其会关掉声纳，还人鱼族一个适宜生存的环境。但八哥不相信刘轩，依然命令杀掉刘轩。此时，高举狼牙棒的大汉高喊着“杀”，他赤红着面颊，晃动着双臂，眼看狼牙棒就要落下来。但转瞬之间，他高举的双手已经放下，而脸色也归于平静，并且来了一句“我觉得他讲的有道理”，来表达自己对刘轩说法的认同。这种瞬间的巨大反差，带来强烈的幽默感，使观众获得良好的审美体验。同时，周星驰还在影片中运用了戏仿（parody）的手法，这也是其创作中一贯的手法。而且，周星驰的戏仿不仅会借用其他作品中的元素，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戏仿也是其表达幽默的重要手段。如，《美人鱼》开场中的那段“世界奇珍异兽博物馆”，就可看到众多周氏影片的熟悉元素。长白山老虎“旺财”，蝙蝠侠的耳朵“鸡翅膀”，美人鱼“咸鱼”等，无疑会给影迷们带来会心一笑的效果。而对《射雕英雄传》主题曲《世间始终你好》的借用，也达到了类似效果。随着刘轩在电梯上渐行渐远的背景，音乐响起，李若兰、四爷、郑总先后大气登场，几位地产人的豪华派对，颇有几分“华山论剑”的味道。观众听到这段曲子，自然也会心领神会。

其次，在周星驰幽默元素的背后，往往是苦涩的精神内核。影片开场时的“博物馆”展览，顾客完全不买账，博物馆馆长只好拿出“镇馆之宝”——浴缸人鱼，其实就是馆长自己穿着人鱼服饰，从浴缸里钻出来。馆长的丑态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这种幽默的背后，是馆长为了混饭吃的无奈和辛酸。苦涩的精神内核使周星驰的幽默具有笑中带泪的观感，如，在刘轩与珊珊相约的温馨宴席上，八哥出场。八哥用长长的围裙裹住众多触须，随着他一声暴喝，众多持刀的大小不一的触须伸出裙外。很显然，八哥是来刺杀刘轩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八哥没有料到，六个保镖从屏风后绕出来，将八哥的刀吓得掉落一地。而两个厨师也从旁边赶来，开始料理八哥准备的“新鲜食材”。于是，八哥的触角在铁板上煎烤起来，而厨师则用刀切、用面杖槌打，甚至还用绞肉机来搅碎触须，八哥龇牙咧嘴忍受着疼痛，嘴里则发出不知什么语言的叫声。最终八哥疼痛难忍口喷墨汁飞出窗外，而众多保镖则用伞遮住了飞来的墨汁。这一桥段着实会带给观众不少欢笑，但欢笑过后，则会五味杂陈。八哥忍受巨大的痛苦，只为杀掉刘轩，他甚至要在刘轩面前来表演烹饪自己，这实在是非常残忍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的生存被逼入绝境，八哥也不会如此为之。八哥的背后，是众多的人鱼在声纳的迫害下或死或伤。可见，周星驰在幽默话语上的锤炼，为观众打造出经久不忘的优秀作品。其电影中的幽默元素，并不只是令大众获得视觉狂欢的手段，其背后蕴含着电影作者对电影表现形式的思考。

三、魔幻现实主义

魔幻现实主义本是从拉丁美洲崛起的文学流派，在这里借用其评价周星驰的《美人鱼》，是因其就电影题材和表现形式而言，十分契合魔幻现实主义的基调。《美人鱼》中的美人鱼在现实中是否存在并不能确定，因此影片在形式上具有魔幻性。影片中，人鱼族原本生活在青罗湾的海底，但因刘轩团队在海洋中释放声纳，使海洋不再适合人鱼生存，他们只能暂时栖身在青罗湾崖底的巨大破船中。片中为了凸显魔幻性，设置了人鱼长老这一角色。而人鱼长老具有强大的魔力，她在给人鱼族讲解历史的时候，用水来幻化出各种造型，使影片充满了魔幻色彩。而人鱼长老在李若兰团队的抓捕中，展现出了其对水的强大控制力。水在她的手中成为强力武器，将捕捉人鱼的团队打得七零八落。围绕人鱼的叙事，使影片的魔幻色彩十分强烈。

就影片的题材而言，《美人鱼》则有着不折不扣的对保护生态的表达，这又是极具现实主义意义的。以电影进行现实主义创作而言，欧洲电影无论是在实践或理论研究上都是走在世界前列的。早在20世纪30年代，法国人就提出了诗意现实主义，40至50年代，意大利电影则在轰轰烈烈的反法西斯运动中催生出了新现实主义电影，这两个电影流派都体现出了“重人生”的一面，对世界电影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也是后续现实主义批判的理论基础。现实主义创作最为重要的前提便是叙事内容的真实可信。一旦艺术作品无法反映出生活的本质，无法创作出符合现实生活规律的审美对象，那么该作品就无法被称为是属于现实主义的。这也正是现实主义的魅力所在，观众在银幕中所看到的人物的一举一动是亲切的，对剧中人物的际遇、处境和情感，观众可以较为容易地理解，从而投入进审美活动中，给予电影主创所期待的反馈。《美人鱼》的开场，就能强烈地传达出现实主义的立场。一排巨大的烟囱直冲云天，滚滚的烟雾从烟囱中腾腾升起，天空在浓烟中变成了青灰色。参天巨树随着伐木机的响声应声而倒，航拍中大片森林被采伐。巨大的排污管道不断向河道中排放污浊的黑液，鸟类落在河中漂浮的垃圾堆上，身上的羽毛已经沾满了油污。在海湾上，成群的海豚被猎杀，海水完全被染红。这些镜头强烈地刺激着观众的眼球，令其感受到当前社会环境不断恶化的影响。周星驰甚至不厌其烦地在影片中插入人类破坏海洋生态的纪录片，就是在强调影片的现实性。影片中，李若兰带领团队对人鱼的猎杀不可谓不血腥。这些残忍的镜头并不是周星驰博得观众眼球的手段，而是其表现人类破坏生态的血淋淋的手段。周星驰试图通过影片来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让人们意识到人类的不当行为是导致环境问题的重要原因。

综上，《美人鱼》延续了周星驰一贯的影视风格，当然也不乏创新之处。其对生态问题的关注，展现出周星驰创作着眼点的变化。《美人鱼》的票房神话体现出周氏电影的强大号召力，作为华语影坛的奇迹，周星驰的神话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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