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见大真勇者
——与魏明居先生共话漫画家华君武

敖拉祥云

以小见大真勇者
——与魏明居先生共话漫画家华君武

敖拉祥云

华君武在吉林松花湖上

一

2015年4月24日一早，曾主持吉林市文联工作的魏明居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今天是漫画大师华君武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他找出了华君武在吉林的照片，和回京后寄来的题赠给他的漫画集。电话里我马上和魏先生约定，晚上就去他家。

去魏先生家前，我先做了点儿案头工作，了解一下华君武的简历。

华君武1915年出生于杭州，他的漫画创作也是从杭州起步。1930年，十五岁的华君武画了一幅中学生打防疫针怕疼的漫画，发表在浙江省立一中的校刊上。这是漫画家第一幅被编辑认可公开发表的作品，对漫画人生的华君武来说，有里程碑的意义。不久，他以古代民歌为题，画了一幅《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在《浙江日报》上发表，并得到一块银元的稿费。这对一个中学生来说，可以说是影响其漫画人生的大事。1933年，十八岁的华君武赴上海求学，上海的五年生活应该说是华君武漫画创作的第一个重要时期。以画大场面著称的华君武，在上海滩名声鹊起，现存的《一二·九运动》那种人头攒动的场面给人印象深刻。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华君武毅然离开上海，1938年到达延安，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应该说，延安的漫画生涯是华君武真正成名的开始，也是从这时起，华君武的漫画与中国社会的风云变幻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从此，在延安、在东北、在北京，华君武一直站在漫画领域的最前沿，并具有航标灯的作用。

1945年他到达东北，1946年1月至1949年12月，先任《东北日报》文字记者，后在文艺部专司时事漫画。1949年他调入北京，历任《人民日报》美术组长、文艺部主任。1953年后兼管全国美协工作。1979年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主持日常工作。2010年6月13日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岁。

魏明居也许是当今为数不多的与华君武有交往有交流，目睹过大师风范的吉林市人。我非常珍视访问魏先生的机会。他说：“早在解放战争时期，我就看过华君武的漫画，他的漫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魏先生主持吉林市文联工作期间，向华君武发出访问吉林的邀请，他知道华君武可能不了解吉林市，但对东北是有情结的。魏先生对华君武来到吉林市的时间仍记得非常清楚。他说：“1991年7月，华老光临吉林市文联。当时华老已年逾古稀，虽然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语言幽默、潇洒大方。我陪华老畅游吉林松花湖等景观，我们交流很多。”魏先生说的早在解放战争时期他看过的华君武漫画，应该是华君武在《东北日报》专司时事漫画阶段的作品。魏先生在《艺苑春秋》里有一篇《谦虚谨慎的华君武》，在那篇文章里他记述了华老对他说过的一段话：“东北四年我画了二三百幅政治讽刺画。有的部队把它作为时事学习的教材，有的刚在《东北日报》上发表就被群众复制放大，放在街头和车站等公共场所。想起来，那时候工作效率很高，连夜突击，第二天就上街了。这倒不是说我画得多么高明，主要是这些作品反映了当时重大政治事件，直接配合了政治、军事战争。那时候我们的战士、群众文化水平还比较低，用漫画来宣传政治军事形势，形象生动，浅显易懂，效果比较好。”

用漫画宣传政治军事形势效果好，当然是一个方面，但华君武的画能直逼人心并被大众所接受，也绝对是一个主要方面。他的漫画直逼人心的能力，早在中学时代就显露出来，对社会以及对自己人生的影响，也是漫画所能有的功能的极致——上中学时他曾因一幅漫画，被迫停了学；在延安时他曾因一幅漫画，受到毛主席的召见；在东北时他曾因一幅漫画，上了蒋介石特务暗杀的黑名单……

华君武的漫画通常被认为是“笔墨简约精炼，风格拙朴隽永，体味世态人情深刻而醇厚，笔下人物形象逼真力透纸背”，而著名漫画家郑辛遥说：“华老的漫画概括起来六个字‘尖锐、辛辣、深刻’。”而华君武对漫画的定义，用于评价他的漫画我认为是最精确的定位——“漫画是用笑来战斗的。”

和魏先生聊起华君武那些最具战斗性的漫画时，魏老也想起华君武与他闲聊时谈到的相关往事：华君武上中学的时候，他的数理化成绩很糟糕。偏巧有一位数学助教，对他们很凶。他就在课堂上画了幅漫画嘲笑这位助教。他画了一把大大的尿壶，让这位助教的头正插在尿壶的嘴上，标题叫做《清供》。他的表弟和他同班读书，也讨厌这位助教，竟偷偷把这幅漫画放到这位助教的讲桌。这下子可闯了大祸——助教大发雷霆，向学校提出：“不开除华君武我不再教课！”华君武为此就被迫停了学。

延安时华君武画了一幅漫画叫《1939年所植的树木》，立时引起毛泽东关注。他画了一棵孤零零的秃树，这棵树没有树叶，甚至没有了树皮，在远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华君武画这幅漫画，意思是树当年栽下去了，却没有人管理，很快被牛羊啃光。树林成了单棵，批评之意十分明显。这幅漫画1942年在延安三人画展上展出。这次画展受到毛主席的重视，把华君武、蔡若虹、张谔三作者请到毛主席的住处，毛主席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还留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其间特别提起《1939年所植的树木》这幅漫画。毛主席认为，批评延安植树管理不好是应该的，但延河很长（即延安很大），究竟是哪些地方不好，应该说明，否则就变成整个延安植树都不好了。还具体地给华君武举了例子，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批评和讽刺时要区别个别和一般，局部和全部的关系。

华君武于1947年创作《磨好刀再杀》后，上了蒋介石特务的暗杀黑名单，显示出他的漫画无与伦比的战斗威力。此画描写了当年蒋介石一边高举“和平方案”的盾牌，一边手脚不停地在磨刀石上打磨他缺口累累的屠刀的情景。漫画上，秃脑袋、高颧骨、小胡子和凹进去眼珠的蒋介石，身穿一套美国大兵的服装，太阳穴上贴了一块小小的四方形的黑色膏药。美国大兵服装暗示蒋介石靠美国的援助才有力量打内战；而太阳穴上的黑色膏药，则暗示天天打败仗的蒋介石无时不刻不在头疼，入木三分地刻画出了蒋介石的形象和心态。作品见报时，魏先生正读中学。这幅画不仅让他印象深刻，在老师、同学和广大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大家大呼过瘾。魏先生说，你想想，蒋介石能不气得咬牙切齿吗？哈尔滨的国民党特务组织为此以“污蔑领袖”的“罪名”，将华君武列入了暗杀的黑名单也可想而知。

华君武（右三）访问吉林市期间，与书画界人士交流时，看魏明居先生写书法。

二

魏先生说：“文革前十七年，华君武的漫画作品，几乎在报刊插图上起到风向标的作用。《人民日报》登出华君武的漫画插图，很快各省市的报刊也争相刊载。他的漫画作品，密切配合新闻报道与舆论宣传，具有很强的时效性。”

华君武在新中国成立后创作的国际时事漫画，矛头直指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帝国主义集团，常常是帝国主义者言犹在耳，华君武的漫画就抓住了其中的破绽而给以重拳。像他画艾森豪威尔、肯尼迪等，都抓住了被画对象的形神特征，加以许多幽默的手段，使帝国主义者的丑态暴露无疑，具有很强的战斗性。在与美帝国主义的斗争中，起到了投枪和匕首的作用！

文革前十七年，华君武的漫画插图也很有特色。像为作家袁水拍作品《政治讽刺诗》与《酱油和大虾》作的插图，为文艺评论家陈笑雨作品《残照录》等作品做的插图，为作家张天翼的童话《大林与小林》所做的插图，以作家作品的内涵所作漫画，拓展了自己的风格，又有更加丰富的想象力。画家与作家的思想旨趣相通、互相配合，相得益彰。不仅当时影响巨大，几十年后，后辈年轻画家绘制同名连环画时，仍以华君武创造的人物形象为蓝本。

应该说，这一时期，华君武的漫画创作中，取得更为突出成就的是为数众多的“内部讽刺漫画”。在1959年到1965年间，《光明日报》的“东风”副刊上，大量刊登了华君武的这类作品。1957年，毛泽东发表两种不同性质矛盾——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著名论断后，画家不久就推出了“人民内部矛盾讽刺漫画”系列。

和魏先生谈起华君武这一个时期的创作，他特别提到《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永处襁褓》和《杜甫检讨》这两幅作品。前一幅是批评人性弱点的，后一幅是批评思想方法上形而上学的。魏先生说：“这两件作品不仅令他难忘，对当时文坛震动也很大。”因为他的提醒，我对这两件作品也给与特别关注。

《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永处襁褓》，是一幅太有意思的作品，在今天仍具有极强的教育意义。画面的中心，画着一位紧锁眉头、戴着眼镜、满头白发、长着三根小胡子却包裹在襁褓里的老人。襁褓四周的天地，是华君武的题跋：“六二年旧作‘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是说我们队伍里有些同志怕犯错误危及个人，宁愿少做甚至不做工作。殊不知不做工作白吃人民种的小米，本身就是很大错误。凡做工作，错误难免，有错改了就好，天下没有不犯错误的人，所谓一贯正确乃是神话。如果一个人，从小怕走路摔跤，就发誓永不走路，永处襁褓中，虽也活了七八十岁，岂不成了怪物。因作画讽刺。龙骧同志粲正。”

这幅1962年的旧作，在当时引起的反响，魏先生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件令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都会难忘的作品。这幅作品经毛主席批示，在成都召开的中央会议上作为材料分发。1962年9月22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阎长贵根据华君武漫画而作的批评“出头的椽子先烂”的处世哲学短文，这篇题为《永不走路，永不摔跤》的短文，在9月24日就被毛主席用他那特有的书法体，在《中国青年报》的上方，写下了“印发各同志研究。犯了错误，只要认真改正，也就好了。”很快，正在北京参加八届十中全会的全体中央委员，开始学习毛主席的这一重要批示。而阎长贵的短文和华君武的漫画作为文件的附件一并分发。

魏先生说：华君武建国后十七年的漫画作品，无论是思想深度还是选材的广度上，对比在浙江、在上海、在延安、在东北，都有很大的超越，应该说达到了一个新的更高的水平。他那充满华氏漫画风格的作品，越来越被人民群众所熟悉和喜爱。他的漫画，在莞尔一笑或捧腹大笑后，能够给你带来哲学思考。

《杜甫检讨》今天看来也会让人捧腹大笑，然后引人沉思。这件作于1992年的作品，落款为“壬申初夏给俞成同志粲正”，显然作品的创作是有背景的。跋语题道：“一九六一年夏，北京某大学忽批杜老诗人‘兵车行’，我作此画讽之，刊于《光明日报》。未几，文革风起，此画亦被批判，定性为大毒草，亦刊于《光明日报》，是为记。”在这幅漫画中，歪带着唐朝官帽的杜工部，愁眉苦脸地写出了“兵车行乃和平主义思想之错误”的检讨题目。据华君武自述：“四人帮倒台，某日我碰到总理办公室负责外事的孔原同志，他告诉我《杜甫检讨》在报上发表，周总理看后哈哈大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殊荣，理应记录下来，但是绝不为此‘翘尾巴’。”

魏先生之所以把在《艺苑春秋》中关于华君武一文，定名为《谦虚谨慎的华君武》，就因为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成绩巨大的华老，毫不自大，为人特别谦虚。他的笔很辛辣，但相处起来，非常随和坦诚。对人对事，他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不断自省，以免伤及无辜。这是魏先生对华先生为人的评价，我认为魏先生也是这样一个人。

三

魏先生珍藏两本华君武签赠给他的《华君武漫画》，其中由四川美术出版社1991年3月出版的《华君武漫画》扉页上，华君武签写的“魏明居同志指教华君武一九九一年七月”字样。这本书我向魏先生借阅，带回家仔细阅读。书的最后，作为后记的文字，华君武采用一种特别的形式，他名之《主客问答》，此文曾是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华君武漫画》序言。在这篇后记或者说序言中，华君武把进入漫画界的各阶段——浙江阶段、上海阶段、延安阶段、东北阶段以及把“内部讽刺漫画”应改为“社会生活漫画”等思考向广大读者给予交代。当客问“作为漫画家，您喜欢表现哪方面的题材？为什么很少见您画歌颂性的漫画？”时，华君武诚恳地用两个比喻做了恰当的回答：“画歌颂性的漫画好比是向女孩子求婚，一要真诚，二要得体，分寸感不好把握。”这是个极生动形象的比喻，可见华先生的智慧。接下来他说：“再者，我认为漫画的生命力和价值在于讽刺。好像医生所关注的是人的生死病痛一样，漫画家所关注的是社会病。”

华君武新时期的漫画就多以讽刺画为主，辛辣地讽刺了社会上种种丑陋、落后现象。构思巧妙、入木三分，富有幽默感。从1980年起，华君武担任全国美协主持工作的副主席，主持新时期中国美术工作。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仍不断有新的作品在《人民日报》《解放日报》《文汇报》《工人日报》等报刊发表，同时还举办了多次个人漫画展览，并且几乎每年都有新的画集问世。出版有《华君武漫画选》《华君武漫画》和《我怎样想和怎样画漫画》，以及讽刺诗、文学插图等二十四册。还创作动画电影脚本《骄傲的将军》《黄金梦》等。

魏先生对华先生的《搓背歌》印象尤深。这幅作品是华君武离开吉林数月后的作品。那时候魏先生还正在吉林市文联主持工作，华君武已是归休之后，但他们间的联系并未中断。

《搓背歌》创作缘起是，华君武回忆1980年于黄山洗温泉时的情景。其时同浴温泉的天津老画家王麦秆十一年后即1991年，作画并作顺口溜一首，华君武有感而作漫画以记之。1980年他们同洗温泉的时候，华君武正主持中国美术家协会工作。

浴池中是四个互相搓背的人，当年华君武六十五岁，而王麦秆被华君武称为老画家想必年龄也不会太小。漫画上的四个人，看上去都不是年轻人。四四方方的温泉浴池中成角度地形成四四方方的互相搓背阵形，动感的搓背动作，使每个人的身下都形成顺时针或者顺搓背方向的水晕圆圈，给人以方圆和谐的观感。漫画的四框与搓澡人基本平行，与浴池形成角度。这样，就在浴池与画框的左右下角，形成两个三角形，左三角里他的“生活情趣”系列款识，右三角里摆放四双拖鞋。浴池上方与画框剩下的大块儿面积，就是这幅漫画的题跋：“一九八〇年于黄山洗温泉，小池可浴四、五人，我和天津老画家王麦秆共浴一池，惜无搓背工人，乃四人互搓。十一年后，王仍记此浴，乃作画一并配顺口溜一首记其盛：我搓你的背，你搓他的背，他又搓我背，我为人搓背，人亦搓我背。我为人人背，人人为我背，世事都如此，不打架吵嘴。”

搓背歌华君武作

这样一幅小漫画，加上几句顺口溜，利用“虚处生根”之法，把和谐圆融这一跨越古今的观念，深入浅出生动形象地再现出来。这幅漫画，一改过去利用匕首投枪作战斗檄文的形式，一改“狗拿耗子，见着就想咬两口”的漫画性格，用一种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又十分本色的描绘，从采摘的乐趣中安慰了灵魂。如果不是老道成精的如椽巨笔，如果不是见贤思齐的创作冲动，怎能在浓墨白描中，让人们捧腹或莞尔之余，思索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大道理呢！

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用自己的一双慧眼，从别人司空见惯的事物中，看到与众不同的世界。用他的如椽巨笔或叙述或描摹，把艰深的道理浅浅道来；或者连笔也不用，轻轻的一句话，就把事理说清；或者只轻轻地互相对望一下——无需言传已经意会，华君武的《搓背歌》，一下子就让我们有“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搓背去归休”的感觉。

谈起这幅画，魏先生不只关注作品的内容，他还体味到这位大师的心中所想。华君武在吉林的日子，与魏先生谈得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创作成就，而是他在创作中也曾犯过的错误。这些在错误的年代发生的错误，因为不可避免，完全是可以原谅的。交流中，魏先生感到他不讳言自己的错误，也从未原谅过自己原本可以原谅的错误。魏老为他的坦荡所打动，在《谦虚谨慎的华君武》一文中，录下了华老很见衷肠的肺腑之言：“在左倾思潮占统治地位的时候，我也做了许多错事。从‘三反五反’算起，批判胡风、反右派、反右倾、大跃进，我画了一些讽刺漫画。曾经画过胡风、浦熙修、丁玲、萧乾等，还画了不少整顿‘跃进’浮夸的漫画。现在回过头来看，真可以说是‘不堪回首’。近几年来，和一些朋友谈起来我心里很歉疚。想人家已经受了不白之冤，我还添油加醋去讽刺人家，实在很不应该。浦熙修追悼会时，我特意写信给他的家属，表示我的悼念和自责，我要牢牢记住这些教训……”

华君武有一“大愚若智”的闲章，在他的晚年经常抚摸把玩，或许就因为对自己犯过的“错误”的自省与反思。魏先生说：“华老的由衷之言，确实让我受益匪浅。做艺先做人，华老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和谦虚坦荡的为人，是我工作和做人的榜样。”

华先生临离开吉林时，魏先生代表吉林市文联送给华老两盒吉林的特产——人参。魏先生说：华先生婉言谢绝了我们为他准备的礼物。他的拒绝极为中肯，他拉着我的手说，吉林人的情谊他收下了，礼物他不能收。从这一个细节也可以看出，这位伟大的漫画家，在做人上对自己一丝不苟、极为严格的要求。

通过魏先生的讲述，我明白了，华君武晚年何以用“大愚若智”的闲章。这枚图章他闲来无事就抚摸把玩，以提醒自己不要犯当年“若智”的错误。

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采访华君武，老艺术家向主持人讲了他在八十岁时画的一幅自画像：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穿着中山装或休闲服，戴着一顶瓜皮帽，他没画自己的脸，夸张地画了遮住脸的两只手。画面题跋道：“画兽难画狗，画人难画手。脸比手更难，一捂遮百丑。”他对自己的自画，画的是所有人不可示人的内心，是他对自己内心深刻内省和苛刻正视，直抵人性的底线。

在华君武诞辰一百周年的日子，与魏明居先生对这位已逝大师的缅怀，我感到，这位曾经照耀过吉林文坛的文化巨子，开始并正在照耀我辈也可能有的不敢正视而试图遮掩起来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