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这行不容易

2016-10-28 16:13王向阳
文史博览·文史 2016年10期
关键词:五角钱脐带卫生院

王向阳

1973年元宵佳节,妈妈的大肚子痛起来了。爹赶忙跑到郑宅上街路(浙江浦江),请接生婆郑仙钗来接生。妈妈一时没有把妹妹生下来,接生婆就在我家等候。当晚,在钱柜上临时铺了一张床,我和接生婆睡在一起。因为怕生,我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久久难以成寐。

小时候,农家妇女大多在家里生产,请接生婆上门助产。干接生这行真不容易。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天气,只要哪家产妇要生了,接生婆接到召唤,就要马上动身,经常是半夜或凌晨被叫醒,匆匆往产妇家里赶。

到了产妇家里,得一直守在旁边,寸步不离,直到孩子出生。如果遇到难产,甚至要守上几天几夜。也有的接生婆还没有赶到,孩子就已经生下了。

接生婆用热水将刚出生的孩子洗干净,穿上早就准备好的婴儿衣服,裹上尿布,再用红绸带包好,放在产妇的身边,就算大功告成了。

接生婆洗完手之后,主人会递上一碗红糖水,一碗长寿面,里面还放有两三个鸡蛋,以示感谢。

有人为了省钱,连接生婆也不请,由婆婆或者隔壁大妈帮助接生。我的一位堂哥,就是我奶奶接生的。

婴儿出生以后,用剪刀将连接母婴的脐带剪断。如果剪刀没有消毒或者消毒不彻底,婴儿容易得破伤风,在三至七天内发病死亡,又叫三日风、七日风、脐带风。

临近三村的产妇都喜欢请郑仙钗来接生,其中有一个缘故,因为跟一般的农村老太婆相比,她是护士出身。

新中国成立初期,郑仙钗的丈夫在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做药剂师。当时有一个政策,卫生系统医务人员的家属可以参加培训。于是,她进了杭州的一所卫校,学习护士,兼学接生。

1956年,郑仙钗经过一年半的专业学习,与7个护士一起分配到杭州九溪疗养院。

当时,疗养院里有7个医生,25个护士。作为护士,样样护理工作都要做。

1959年,听到郑仙钗要下放到金华汤溪的消息,她的父母坚决反对。因为她家的成分是地主,人人避之不及,连亲戚也不相往来。原先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已经去参军了,只剩爷娘两个,孤零零的,要求她回到老家。那时候,社会上流行一句口头禅“工人工人,不及农民一根田塍”,她便从杭州回到浦江。

郑仙钗的丈夫是郑家坞公社后葛村人,于是她就到郑家坞公社卫生院上班。当时的卫生院只有5个人,她的职责是挂号、配药,还要接生,月工资17元。等到1966年“文革”开始,她因家庭成分问题,被卫生院一脚踢出,回到郑宅上街路的老房子,开始职业接生婆的生涯。

郑仙钗不仅会接生,还会检查和治疗。她给孕妇检查胎位正不正,7个月以后,用手摸,也用听筒听。如果胎位不正的话,她有一个药方,孕妇吃上三帖中药,三天以后再来检查,胎位就正了。这个药方据说是一位内蒙古的名医送给她的,十分灵验。

当时,大多数产妇要求在家生育,请郑仙钗上门服务;也有到郑仙钗家待产的,有时楼上楼下都住满了孕妇。有一天,她居然接生了5个婴儿,早晨1个,傍晚1个,夜里3个,忙得不亦乐乎。

生育的最大风险是难产。顺产的婴儿都是头先出来,而有的婴儿是脚先出来,就要考验接生婆的经验和水平了。

这时,郑仙钗将手伸进产妇的阴道里,把另一只弯曲的脚慢慢拉直,慢慢拉出来,然后拉一只手,再拉另一只手,最后要托一下婴儿的下巴,头部才能生出来。有时候,发现婴儿的脖子上绕了几圈脐带,需要转动婴儿的身体,让缠绕的脐带松开以后,再生下来。

有一次,郑仙钗给冷水塘沿村的一个产妇接生。等到婴儿生下了,发现脐带断了,而胎盘还留在产妇体内。胎盘一旦吸上去,产妇就有生命危险,吓得她脸色铁青,赶紧把手伸进产妇的阴道里,很快摸到胎盘,慢慢地拉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碰到产妇大出血,只能送县人民医院抢救。我的一位堂房伯母就是因为产后大出血,不治身亡;一位堂房嫂嫂也是产后大出血,后来用救护车送到县人民医院,才死里逃生。

20世纪70年代,上门接生的费用是一元五角钱,外加两三个煮熟的鸡蛋;在家接生的,也是一元五角钱,鸡蛋就没有了,当时在医院生产也是这个费用。

有的穷苦人家连这一元五角钱也付不出,只好把布票卖掉,再来付钱,至于那两三个鸡蛋也是从隔壁邻舍借来的。

护士出身的郑仙钗忙着给乡亲们接生,抢了其他接生婆的生意,于是,有人到公社去举报,说她的户口在郑家坞公社,不在郑宅公社。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多数人家还是请她接生。

忙碌的郑仙钗也抢了卫生院的生意,她无辜被戴上“黑接生”的帽子,被人举报而受审查,幸亏女婿是镇干部,她才免受上学习班之苦。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农家妇女纷纷到医院的妇产科生产,农村接生婆这个行当逐渐成为历史。

可随着经济的发展,离家打工的外地人也越来越多,因此常常会发生一些离奇的接生事件。

有一个收破烂的安徽人,人称“黑坦”,住在我们村。他已有两个男孩了,可老婆又怀上了。房东顾忌风水,不同意他们在出租房里生小孩。

于是,他就拿了一块塑料布、一瓶烧酒和一把剪刀,在后溪滩一块向阳的空地上,自己接生。塑料布用来给产妇作遮挡,烧酒用来消毒剪刀,剪刀用来剪断连接母婴的脐带,一切因陋就简。生完以后,他老婆抱着婴儿,自己走回出租房。

因为外来的打工仔越来越多,“野”接生员应运而生。一位云南的老妈妈租了农家田野上搭的一个简易棚,每年为几十位出门打工的外地妇女接生。虽然接生的卫生条件和技术令人担忧,但也解决了一些紧急的状况。由此看来,“接生婆”这个职业还是有其合理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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