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惊艳了流年(外二篇)

2016-11-14 05:00刘玉江苏
连云港文学 2016年9期
关键词:旗袍

刘玉/江苏



旗袍惊艳了流年

刘玉/江苏

时光平仄流转,不知觉间,已徐娘半老风韵半存。爱上了小镇风行的广场舞,觉得那是群体舞蹈出的优雅中年;喜上了淡水煮清粥的烟火香气,觉得煮粥的过程也将生活命题熬煮,让自己不偏执,也不放弃。生命微澜,从容恬淡。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最初的喜好与执念。不必时常晾晒,也不会蒙尘,一直地光鲜,在那里。

总该有一段风花雪月的情韵,一个青山秀水的故事才不辜负自己青春韶光。所幸,我拥有了它——旗袍,与旗袍的故事。

薪资微薄的工作之初,想拥有一款凸显身材的高档服饰简直是奢念。他不知积攒了多久,才如此阔绰,送给我一件昂贵的嫁衣!

这是一款陶玉梅品牌的旗袍,金丝不倒绒的材质,黑色的底子,上撒草莓、葡萄、辣椒的图案,漆黑、殷红、碧绿冷暖色系配搭,沉稳又不乏灵动。立领,盘扣,古色古香。前领下开椭圆小洞,恰现一抹胸。两侧的开衩,显露出修长的腿。下摆形成一道倾斜的弧度,款步翩跹。着衣,低调而惊艳!

很多时候,一见便钟情;牵手,便不弃。在旗袍的海誓山盟里,我做了他的妻。旗袍,这个婉约的字眼于是牵动了我的一生。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挂起,不轻易也不舍得去穿,除非良辰,譬如结婚纪念日。就像遇到一道色味俱佳的菜肴,你断然不会几口把它吞掉;就像读书时遇到一个感人的段落,你断然不会一下子把它看掉;一生中美好的爱情,你断然不会肆意取。旗袍,不是爱情的全部,却浓缩了爱的精华,我相信所有幸福的婚姻首先与物质的馈赠有关。

一年,教师节会演,我编写串台词兼主持。我精心盘了发髻,又穿上了那款旗袍,飘逸在影剧院的舞台上,袅娜在霓虹的灯影里,宛然是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珠玑丽句自唇齿汩汩流出,台下学生掌声雷鸣。一旁的大会主席赞誉:主持人台词台风一流!

在最美的华年,我究竟给学生留下些什么?是备受同仁褒扬的《岳阳楼记》的示范课,还是那次次恨铁不成钢的发号施令?多年以后,一个在南京上班的女生给我写信:你是我初中时最美的遇见,我最初朴素的梦想就是能像你那样,着一袭华美的旗袍,上节节精彩的课。你是我倾慕的张爱玲!你也是我们女生男生的偶像!读到此处,我心旌摇曳,原来我穿的旗袍曾拨动多少女生的心!原来我穿的旗袍曾装饰多少男生的梦!原来我穿的旗袍竟成全我那时的小名气!

斗转星移,韶光飞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霜了鬓发。肚腩凸起的我再也穿不了那件美丽的衣。旗袍,本是华年的赞歌,或与贵族、名媛、舞池演绎成一种生活品质,或与丁香女、油纸伞、青石板缱绻成一股诗意。而我,既然走过这款旗袍的年龄,就顺心地把它挂起,珍藏在衣橱里,让它自吐芬芳。

倔强的老公似想强留住光阴,去年又特为我买了一款青花瓷花纹的旗袍,我们接连出游,拍照留念。美图秀秀虽淡去眼角的鱼尾纹,但怎么也隐不去凹不下的肚腩。

算了吧,生命的每段年轮都有她得体的服饰,每一段人生都有她恰当的活法,不偏执于一物,不偏激于一事,不丢弃一种美好,就把那款旗袍一直珍藏在流年里,缱绻成窗前的明月光,继而凝成心头的朱砂痣,光鲜如昨不蒙尘。

如此,安好!

情恋庭院那个人

今夜没有梧桐滴雨,为何躺在娘家的床上,我怎么也无法入睡?今夜没有白日忙碌的疲惫,为何却是这般乏力无助?想到白天刚进家门见到父亲那慈祥却瘦削了的脸和行走不便的腿,我的泪簌簌滴落,父亲,确实衰老了,老得让我揪心,他最美好的年华都去了哪儿啦?

难以入眠的我披了衣服,走出家门,想在这秋夜的月下静静地回味庭院的一幕一幕

这是一个偌大的庭院,正屋四间,东西偏屋各三间,两米多高的围墙,屋前有棵老榆树,屋后栽有五六十棵的果树。今夜庭院静谧,父亲已睡下,我伫立在老榆树下,屋后传来果树叶瑟瑟的声响,可十几年前,这里却是那般喧嚣不已。

不知是哪炷香没烧,我们家的男孩来得很难,姊妹七个才两个男孩。二十几年前的中国,多子女家庭的日子是不轻松的。可父母偏又离异,孩子都跟随父亲,大大小小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像窝鸡。

我的父亲与众不同,从不听信爷爷奶奶“丫头,念什么书!”的规劝,相继把我们送进学校读书,他笃信学校能将儿子育成龙子,把女儿养成凤凰。

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我们的学费到底是怎么挣来时,我已读了初三,面临中考填写志愿。父亲对我说:“你姐已经上了高中,你就考个中专吧。”然而结果并没有遂我家之愿,在强手如林的考场上,我失败了。父亲决计要我复读一年,我也不相信自己就考不上一个中专,我擦干泪,又重新来过,可第二年县局下达往届生不准考中专的文件,我家的中专梦又成了泡影,残酷的现实横在父亲与我的面前,几经斗争的父亲最后咬了牙送我去读高中,那天我攥紧父亲给我的二百元钱,仿如它是救命的金条,将我救赎出农村的苦海,那时我明白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高中的生活充满涩涩的酸楚。我虽没有切肤体会到作家张洁小时候因饥饿而偷了玉米棒被地主儿子追赶致河的恐怖,可留在我记忆里却是一种强烈的感受——没吃饱。多想分饼的值日生给我一个大饼头,多望分饭的同窗给我稠点的一勺,只想买来的咸菜再咸点,辣酱再辣点,咸和辣真是够味,它能冲走你因没有饱食而余有的饥饿感。我知道我口袋不是没有钱,而是我舍不得用它,有它在,我就可以不向父亲要费用,就可以以“口袋有钱”拒绝他,不是父亲养不活我,是我自己苦了自己!

父亲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他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和责任感,吃苦耐劳,从不吝惜体力。好心的邻里忠告说:“二爷,别太苦了自己,丫头念有啥用!”父亲不置可否。当村上邻家建成第一幢新房,他便想盖房子,两年的积攒,也竟盖了这个庭院。他做过多年的大队书记,跑过采购,承包芦苇荡、果园、鱼塘,开过拉人的三轮车,甚至卖过蔬菜……他点过大把的大团结,也数过成堆的元角分。多子女的重任锻炼了他也磨损了他,可他目标唯一:送孩子读大学。想起他脸朝黄土背朝天刨土地的那些日子,我心里就不是滋味。无法忘却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他背着一大袋化肥去黄豆田,趁着雨水撒肥,像机器一样来来回回地撒,撒完后,坐在那里两腿直抽筋;无法忘记麦收的大中午,地里几乎没有人,我让父亲回去吃饭,可他偏要弄完再吃,他把木板车装得老高老高,套在肩上的车带深深勒进他的肌肉里,他像吆喝牲口一样吆喝我在前面拉,我一边拉,一边流泪,恨他偏心,叫姐姐妹妹都回家去,还夸我能干,跟着他在这里活人受死罪。几天后的脱粒更让我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垛如小山的麦堆何时才能完?当时只请了四个大人帮忙,更多的由我们姊妹去做,一小时还行,两小时没劲了,三小时想倒地不起,可麦子还有一大堆……姐姐说不如一头扎进脱粒机一了百了,我说:“今生今世一定要考上大学,走出农村,脱离苦海。”弟弟说:“一定!”那年我家收了一百二十斗,望着高高的粮囤,父亲笑着说:“今年让你们吃好、穿好!”那年冬天,我们每个人有了一件70%的羊毛衣,也在那年冬天我们亲手栽种五六十棵果树,这些果树如同父亲一样用它的乳汁养育着我们。

我的父爱没有华美的言语,他没有玄深的教育理论,有的是无言的信任和期待,他从来没有要求我们什么,也不指责我们什么,甚至不关心我们的考试成绩,但他准时让我们缴学费,要我们在校吃饱穿暖,假期照例叫我们下地干农活,一干就是几个小时。我不知道他用的是哪门教育论,但这样的方法很奏效,每当我学习懈怠,心灰意懒时,我就回家劳动,通过肉体的受苦来刺激精神的奋发,劳动让我明白读书才是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

付出总有回报,八九年,我姐考上农校,上了四年;九〇年我考了师范,达到本科线,此时弟弟正念高二,家庭的开支可想而知。父亲对我说:“你干脆就念大专吧,两年就毕业了,给我减轻些压力。”我听出父亲话里的颤音,他又是多么不愿意这样做!对一个至爱父亲的我能说不吗?我不想让重负压垮父亲并不伟岸的身躯,于是我上了大专。九一年,弟弟也上了大专。邻居说:“刘二爷苦尽甘来了!!”考取学校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将来赚很多很多的钱给父亲,让他阔起来。

岁月无情,庭院送走一个又一个女儿,我们接连成了家,父亲终也没有阔起来,他还是照旧为生活而劳碌,只是越来越老,背渐渐不再挺直了,关节的炎症越来越加剧了,我们终也没有实现当年的愿望,甚至没能用营养品去滋补父亲为了我们已干瘪了的心房。谁能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社会竞争是如此激烈,我与弟弟又花去很多钱去获得本科学历。我终于拿到了我十年前拱手放弃的文凭,面对这张迟到的学历,我没有后悔当初的抉择,学历可以不要,父亲不能弄丢,没了父母的孩子,再大的孩子也无家可归,我不能让重负压倒并不强壮的父亲。

已过不惑之年的我,身为母亲,我会学习父亲的育人之“道”,精心栽培女儿,我更要经常地回这庭院看看,看看亲手栽植的果树,看望守住家园的老榆树一样的老父亲,再用一根名叫常青的藤串起父女间、父子间琐碎而温馨的恩情,馈赠给我女儿。

“庭院里的这棵老榆树呀,你可要记下父亲为养育子女而耗去的年轮!你可千万别忘了父亲那代人曾经努力地生存!”我抚摩着老榆树凝视父亲的窗口,自语道。

今夜无眠。

徐爹其人

一直想找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用虔诚的心与真挚的情,感谢曾经给予我指点的贵人。我忽然想到汪曾祺笔下的金岳霖先生,那个从脖颈里抓出虱子的哲学大师,如此的智慧,又是如此可亲。徐爹其人,有几分神似!

初为邻里还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够不上“爹”的辈分,一个1.7米左右的和善的中年人,形体颇丰,腆着肚子,方正的脸庞,整天笑呵呵的,一副游哉乐天的样子,不自觉地让人想到大腹如来。总爱不自觉地搔头发,据说牛皮癣痒得特别厉害。做着事务长的差事,街上还有门面房,租金挺贵的,收入颇丰,生活优渥。生有两男两女,每逢星期天,佳肴飘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想必他是出色的父亲。

我对徐爹深入了解并渐渐敬重,是在我有了孩子以后。初为人母的我根本不能充分顾及孩子和工作,整天疲于奔命。白天,把孩子从这个怀里塞到那个怀里,晚班更让人发愁。徐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说以后就直接送到他家,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照看孩子,不要不好意思,都是邻里乡亲的。这可真是解决我们的大难题,于是我们称他为“徐爹”,从此跑破了他家的门槛,抱着孩子进进出出,长一声短一声地“徐爹”。徐爹夫妻俩的床飘满了孩子的乳臭味,竟然半点也不嫌弃。事隔经年后,我才有闲暇算计他家床上的尿比我们家里的多得多。徐爹,我该怎么感谢您之于我们三口之家父母一般的慈爱呢?再美的言辞也不足以达意。徐爹,我只想说您是我初为人母最可信赖的艄公,是您的摆渡,帮助我们走过那段现在想来还颇感疲倦的日子。

对徐爹达观的人生态度的认知,是源于我们两家经营的小菜园。与其说是菜园,不如说是乐园,其中,我收获了些许人生的小经验,生活的小哲理,收获了些许人生的态度。我们两家共同开垦出一块菜园,有十畦,一家一半。春天的时候徐爹买来菜种,瓜种,豆种,适时地种下,种下了种籽也就种下了希望,一天五遍往园子里察看种芽长况,隔三差五对着我津津乐道,平淡的每一天因徐爹膨胀的期待变得令人憧憬。那个儒学大师季羡林当年在北大燕园种下爱荷的时候兴许也是这种心情?

在我们的细心呵护下,菜园给我们不断地制造惊喜,那黄瓜简直见人就长,一天一个样,前天还是毛茸茸小嫩头,今天就两指五寸长,三天就可以摘下凉拌了。那长豆角哪甘示弱,你黄瓜见人长,那我来个见风长,风不停,我就长个不止,看看谁最终拥有了长度。不要搭高架的西红柿,不愠不火,你们向主人争风吃醋,任由你们去效劳主人吧,我在这里慢慢开花,慢慢结实,慢慢青着,再慢慢红着,该成熟的时候我自然成熟。这时间,忙坏了徐爹也乐坏了徐爹,一天十遍二十遍泡在院子里,这会摸摸黄瓜,那会摸摸豆角,抽空再摸摸西红柿。你说这是菜园还是乐园?

有一年,我想改种韭菜,因为韭菜包饼,味道特好。徐爹问我和老公是不是二十九岁,古谚说家有逢九不能种韭。那年我们都而立之年了,没有逢九的,于是便种了韭菜,冬天的时候,我用猪粪盖上厚厚的几层,来年,宿韭肥力很足,那才真叫“人来疯”呢,好得了不得!蓊蓊郁郁的,割了一茬又一茬,越割长势越好。看样子,万物都有其生长的特点与规律,顺势而生,长况自然很好。这一年,我包韭菜饼的手艺大大长进,面发酵得忒好馅味调得好,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送给徐爹徐奶品尝,徐爹大夸特夸,说比起年届五十的徐奶手艺强多了,我知道这是美言,可是就是顺耳熨帖。

另有一年,徐爹问我有无余钱,说有人四分利息借用,他可以担保不会出问题。颇爱敛财的我,虽然薪资不高,也不至于寅吃卯粮,多少还是有点盈余的。我将家里所有的几千元钱给了他。几个月之后,真的是连本带息拿回的钱,那天晚上我端坐于床头,看了又看,数了又数,这是我第一次用钱生钱的经历,我忽然自作聪明地想道:莫非这就是徐爹一直没有道破于人的生财之道?

还有一年,徐爹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入党吧,人总是要向高处走的,你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走出这里,会有不一样眼界也就有了不一样的生活。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许久了,由于周遭的和谐环境,由于岗位上的风调雨顺,由于领导有意无意的赏识,我竟浑然不觉地安逸了这么多年。徐爹诙谐地说:即使不出去,入党也不是坏事,俚语道所谓“党者挡也”,关键时候就是挡箭牌,开了党籍还保了公职,所以你就大胆生个二胎,最多开了党籍,子女兴旺也是福分。几年之后,我告别那个可亲的邻里,走出了那个可爱的菜园,从此就诀别那桃花源般的生活而穿梭在钢筋混凝土之间。挡箭牌始终没有去争取,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错失了生二胎的机会。

前天,我老公上班路上偶遇徐爹,竭力邀请徐爹来我家做客。我提前下班,精心地烧了几个菜,等候徐爹的光临。女儿煞是高兴,对这位孩提时特别宠爱她的这位老人尤为亲近。我也乐开了花,久违了,那个诙谐可亲的老头。我真的想再次沐浴你那化雨春风,再次聆听你那醍醐灌顶的哲语。餐桌上,徐爹乘着酒兴说:“他们老两口早就退休随同子女进城了,子女四个财丰人旺,现在白天含饴弄孙,夕阳黄昏遛弯遛狗,安享晚年了。我再次端起酒杯,祝福善良乐天的徐爹鹤龄松寿,福如东海。

其实我一直想问:徐爹,头上一直瘙痒的牛皮癣病彻底好了没有?

猜你喜欢
旗袍
我给老伴买旗袍
旗袍魔术秀
“85后”非遗传承人的旗袍梦
旗袍旗袍
我来说说旗袍美
旗袍找不同
美女学霸辍学做旗袍,传递中国风的美好
60岁“旗袍阿姨”美呆了
可我就爱穿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