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抗:镜头中的黑白“夜上海”

2016-11-14 08:20金波
老同志之友 2016年8期
关键词:暗房夜场照相馆

金波

大多数摄影师都喜欢迎着明媚的阳光出行:高山大川、戈壁荒漠、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支抗的“怪异”,在于,多少年来他总是等到夜幕降临后拿起相机走出家门,游荡于方圆数公里以内,乐此不疲地捕捉“决定性的一刹那”。

黑与白,是支抗偏爱的色彩。前不久,他挑出六十幅作品,在上海黄浦区工人文化宫向人们展现他的黑白“夜上海”,这些独具魅力的作品令行家们交口称赞。

良师与迷茫

支抗入行实属阴差阳错。18岁的他起初被内定分配到一家点心店,当时,多少人在“广阔天地”翘盼着早日回家。能留在城里,哪怕洗碗、做馒头馄饨,也已心满意足。谁知,正式拿到通知书,支抗喜出望外,因为点心店变成了上海人几乎家喻户晓的人民照相馆,支抗未来的命运也因此转向。

上海人民照相馆的特级技师顾云兴,与赫赫有名的朱天民、朱光明、恽锡麟被誉为上海照相馆业“四大名旦”。从黑白低调摄影特色到清丽淡雅、更具丰富表现力的高调艺术照……20世纪80年代,彩照流行,人民照相馆又推出了彩色高调和低调、彩色暖调和冷调等新技法。

名师高超的摄影技艺让支抗受益匪浅,用他的话来说是“明显沾光”。他不仅暗房技术突飞猛进,而且跟随顾云兴等外出拍起工业摄影。通过镜头去感受光质和影调的奥妙。

照相馆以摆拍为主,而支抗喜欢抓拍。1976年,他加入了上海市卢湾区工人俱乐部摄影创作队。摄影创作队有二三十名成员,其中包括后来赫赫有名的“邬氏兄弟”等。专职指导老师薛宝其当时是卢湾区职工摄影协会会长,他力主拍社会题材,拍“身边最熟悉的”。据说当年拍劳模照,照相馆师傅拍得有点“死板”,工人出身的薛宝其毛遂自荐,他的作品果然使上级部门较满意。从20世纪60年代起,薛宝其的相机流淌的是对新的社会和新的时代的朴实情感,既记录了基层民众“意气风发”“上山下乡”“读书热”等方方面面“积极向上”的风貌,又与“主旋律”同调合拍。

“暗房高手”遇上良师,自然起点不低。入行没几年,他的暗房特技作品便入选市人像影展。1981年,25岁的他加入了上海市摄影家协会。10年间,他加入中国摄影家协会,百余作品入选全国、上海等各级影展,二十多次获奖。他在“照相馆时期”拍摄的10多幅人像作品,三年前被上海美术馆收藏。

扬长与纪实

工业摄影、广告摄影、风光摄影、花卉摄影、人物摄影……支抗涉足过各种门类,他没想到,恰恰是被他“忽视”的摄影“记录历史”的基本特性,会成为他最近几年来创作的突破口。

但很早就有评论把支抗的摄影归入“海派”之列。作为海派文化的一部分,海派摄影的要素多种多样,理念的创新当为其中之一。迷茫了多年的支抗在自我反思和重新定位中又一次显示了他的潜质。他要尝试纪实摄影,而这次的创新同样立足于他与众不同的优势。支抗选择夜间拍摄,表面的理由是白天店里离不开他,其实“夜战”不正是暗房高手的强项?他喜欢弱光、光影,因为“把握得住”。他选择了黑与白,明暗对比强烈,主体生动且背景的干扰相对要小。

在几乎人人可以拥有摄影条件的时代,一味拼器材没有意义。支抗拼的首先是基本功,是敏锐的眼睛和有思想的大脑。一次,有位著名摄影家问支抗:你的夜问作品为什么这么清晰?支抗道出“秘密”:我采用了“手持夜镜模式”。专门拍夜场的摄影师本来就不多,“手持夜镜模式”往往被忽略,支抗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后才了解并运用这一功能,更如虎添翼。

19世纪中叶,30多岁的画家夏尔·马维尔开始学起了摄影,他几乎花了20年去拍摄仍存留着中世纪余韵的巴黎。老巴黎在城市改造中脱胎换骨、面目全非,所幸这位法国摄影家为后人留下了新旧交替之际巴黎较完整的影像文献资料。近几年来,支抗就像马维尔似的专注于城市。他的画面里有摩天大楼、时尚元素,而他更感兴趣的则是以“有点怀旧”的心绪与当下生活在上海的平民对话、交融。

2012年,陈刚毅、支抗都市影像联展让人耳目一新。他俩的镜头一个直指白天,一个却在路灯下抓拍决定性的瞬间。支抗的夜上海系列,他的微单相机特殊曝光所留下的“超现实主义虚影”,以及由此带来的“莫名的动感”,竟使长期从事摄影理论教学和研究的林路先生深受感染,一阵“心慌”。

“三动”与“一稀”

摄影家的每张照片,都用强烈的个性化的画面语言表述着他的主观意识和情感。每次接下快门,支抗都遵循两条原则,首先“动人指数”要高。所谓“动人指数”,即要有所触动,有所感动,有所激动,这样才能以画面打动人。此外还要具备“稀缺性”——不是常见的、非典型姿态。他依靠基本功和“三动”“一稀”力求使自己镜头中的夜上海与别人的作品“主题不一样,形式不一样”。

2014年2月的一个夜晚,支抗游走在吴江路。离他约10米开外的一家咖啡店里,一对青年男女相对而坐,喃喃细语。小伙子左手握拳支撑着脸颊,右手慢慢伸向姑娘的鼻尖……支抗第二次举起相机,终于抓拍成功。在《上海·夜场》都市黑白摄影展上,这幅《吴江路2014/2/23》引起不少参观者的兴趣。画面低调轻松、恬静温馨,玻璃窗反射出的略带动感的醒目光影、背向镜头的小伙子都不乏想象的张力。

夜晚的上海多姿多彩,充满迷茫、诱惑和浪漫,《上海·夜场》定格的,却大多是连接现实和历史的瞬间:老城厢的纳凉人,夜半宁静的石板路,别具情调的广场舞,乐声悠悠的竹笛、二胡,手风琴……《城隍庙2012/8/23》取景于家喻户晓的建筑。神秘森严的城隍庙前,一位老人靠在躺椅上、跷翘起脚阅报“乘风凉”,一辆几乎紧靠庙门停放的面包车。照片反映了摄影师的情感,现代摄影之父杨元昌甚至对笔者强调:“摄影师拍的其实就是自己。”支抗的《上海·夜场》,体砚了他对历史的眷恋,对现实的包容,对生命的尊重,对人性的思考。

没有三脚架,没有大功率手电筒,在琐碎的空间里,支抗出色地调节光质和影调,层次分明地记录下都市时尚文化的印痕和“凡夫”们的情感轨迹。

“小处着墨,深处见精神,巧处见功夫。充分体现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上海精神。”这就是支抗的追求。时代不再需要暗房大师,谁还能复制支式“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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