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会“嫉妒”中国的音乐家

本报记者　邢晓婧

来自肖邦故乡的华沙交响乐团，是波兰严肃音乐领域的佼佼者，曾与众多世界级指挥家、演奏家合作，足迹遍布全球。由该乐团创办的华沙古典音乐节，逐渐发展成为欧洲古典音乐发烧友的节日，为波兰音乐艺术树立起一座行业标杆。日前，借着华沙交响乐团来华演出的时机，身为乐团“掌门人”的亚努什·马里诺夫斯基接受了《环球时报》专访。交谈中，马里诺夫斯基先生主动提及对严肃音乐如何圈粉的思考，并对中国钢琴热等社会现象给出自己的看法。

二胡很有魅力，想跟郎朗合作

环球时报：欧洲有很多著名乐团，华沙交响乐团如何在其中保持住自己的生命力？

马里诺夫斯基：华沙交响乐团成立之初规模很小，经过32年的努力，现在已经成长为世界顶级乐团。在我们的演奏曲目中，有90%是传统音乐，比如莫扎特、贝多芬等音乐大师的作品。作为代表波兰的乐团，我们同时也很擅长演奏肖邦乐曲。剩下10%的曲目则是创新型音乐，比如，被誉为“当代贝多芬”的波兰大师克里斯托弗·潘德列斯基先生的作品。

我们对演奏中国人的作品也很感兴趣，青年钢琴家代博的作品就在我们的演出曲目里。做音乐必须有海纳百川的视野。华沙交响乐团一方面努力保持传统音乐的精粹，一方面也在学习演奏现代音乐。我认为，一个国家的音乐想要锐意创新，教育非常重要，尤其是对青少年在音乐美学上的教育。要让他们对音乐产生兴趣，兴趣是一切学习的源头。

环球时报：您以前也来华演出过，对中国观众的印象如何？

马里诺夫斯基：华沙交响乐团2015年第一次到中国演出，当时来了很多波兰音乐家，我本人也和中国同行及观众有过交流。我发现，中国观众对我们的表演反响很热烈，很多人非常喜欢波兰音乐，尤其是肖邦的作品。他们希望通过我们的演出加深对肖邦的理解，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趋势。

在促进波兰和中国交流方面，我们乐团会有更多动作。比如今年就有两场音乐会：一场邀请代博去波兰演奏钢琴，另一场请到其他中国音乐家在波兰音乐节上演奏二胡。在波兰，二胡被看作颇有魅力的中国乐器。另外，我们乐团也希望有更多走进中国的机会。

环球时报：有没有中国的演奏家申请加入贵团？您觉得中国音乐家离欧洲顶尖乐团有多远？

马里诺夫斯基：很遗憾，目前还没有中国人申请加入乐团。在这里透露一个消息——我们乐团刚刚发布了招聘启事，如果有中国音乐家愿意报名，我们非常欢迎。音乐是一种国际化语言，即使来自远东国家，只要能演奏出美妙乐章，西方观众一样愿意欣赏。

我特别想强调的是，在我看来，中国音乐家的水平非常高，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非常想和郎朗合作，之前曾在法国音乐节上和他相遇，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希望能通过《环球时报》的报道，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

波兰孩子学钢琴是为了快乐

环球时报：近年来，古典音乐在中国的市场不断扩大，买票看演出的有不少年轻人。李云迪曾表示，古典音乐的未来在中国。您认同这种说法吗？

马里诺夫斯基：中国的传统音乐非常有魅力，我为之深深着迷。在欧洲人的印象中，中国有非常多的音乐爱好者。有的人在学习钢琴这种西方乐器之外，还会学二胡等中国民族乐器。中国音乐能提供重要的创作灵感，所以我有时候会“嫉妒”你们的音乐家，能演奏出与众不同的作品。我认为，讨论中国是不是古典音乐的未来没有多大意义，通过音乐传达出一腔热情和真情实感，才是最重要的。

环球时报：在中国，有数以百万计的孩子在父母望子成龙的眼神下学习钢琴。一些学校会为艺术特长生加分，对此您怎么看？

马里诺夫斯基：这种社会现象在波兰没有。我认为有梦想是好事，但学习音乐的初衷不应该太功利，否则多半会半途而废。以我的经历来看，靠音乐谋生其实是特别沉重的事。我们乐团每年至少要完成100多场音乐会，非常辛苦。如果不是“真爱”，很难坚持下去。

环球时报：那波兰孩子接触音乐的动力是什么？

马里诺夫斯基：据我了解，波兰孩子学音乐更多是出于兴趣。我的双胞胎儿子今年16岁，两个人都在学钢琴。他们觉得钢琴可以拓展想象力，比如怎样组合音符能弹出最棒的旋律。弹钢琴是获得乐趣的一种途径，他们并没有什么远大目标。

在18、19世纪的欧洲，有些贵族小姐为了嫁到显赫世家，会去学钢琴、练法语，以此显示有好的教养。但是对于新世纪的人来说，演奏钢琴纯粹是为了快乐。当然，立志成为郎朗那样的钢琴家是另一回事，需要加倍努力。我以前在音乐学院上学时，就梦想着加入华沙交响乐团。现在实现了，并且成为团长。所以我想对中国孩子说，心中有梦想，就一定要敢于追求。

我们办音乐节，门票才3美元

环球时报：您前面提到，波兰人很重视青少年的音乐美学教育。能形容一下是怎样的氛围吗？

马里诺夫斯基：其实不仅是青少年，小到三四个月的婴儿，大到成年人，都是我们试图用音乐感染的群体。华沙交响乐团从7年前开始举办“疯狂音乐节”。3天的活动共举办16场音乐会，邀请全世界千余名艺术家表演。而门票只有3美元，如此低价就是为了吸引年轻人。所以我们的音乐节，一半观众是青年。我们还鼓励家长带着婴儿来听音乐会，不是在大厅里正襟危坐，而是在地板上席地而坐，在音乐中沉浸放松。

我们还有个活动，就是邀请完全不懂音乐的人来学乐器。半年之后，我们专门为他们办一场音乐会。在波兰，人们非常尊敬会演奏多种乐器的人。音乐是普世的语言，应该让更多人一起享受。

环球时报：中国近年出现把高雅音乐和流行文化相结合的室内乐团，比如上海的彩虹乐团。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波兰有没有类似的“先锋乐团”？

马里诺夫斯基：我还没听过中国的这种先锋音乐，但我听过把高雅音乐和电子游戏、网络用语结合起来的曲目。我觉得这种表现形式非常新奇，波兰现在也有了。这并不是恶搞，而是帮助降低严肃音乐的门槛。年轻人会觉得，“其实严肃音乐也不错”。我一向认为，对那些没兴趣听严肃音乐的人，不应该轻易言弃。华沙交响乐团目前还没有创作过先锋音乐作品，但我们未来真的有可能去尝试。▲